第449章 你不配,陪我一起死
太后微抬下巴,广袖里的手早就骨节泛白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恨我吧。”
“那就恨着吧,这是哀家必须要做的事情。”
“以前不悔,现在更不会悔。”
南宫凛痴痴地笑着,他没想到,太后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要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捅来一刀。
他弯弯眉眼,顺手丢掉了手里的酒杯,拎着酒壶就往嘴里灌酒。
他一仰起头,酒壶倾向自己的嘴里,酒水哗啦哗啦的倒进去,大片的水渍湿了他的衣领。
他没有停歇的喝酒,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一壶毒酒全部都灌到了肚子里。
直到酒壶里空了,再也倒不出酒了。
他这才看向面如死灰的太后,狂笑着说:“喝完了。”
“你看我是不是也会听话的?你要我喝,我便喝。如何呢?喝完了,你是不是就安心了呢?那么现在,我为你舞剑吧。你一定要认真的看着,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为你舞剑呢。”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嘶哑,到最后带着一丝虚弱的哽咽。
不会哭的。
南宫凛从来就不会哭。
哪怕就是喝了一壶毒酒,哪怕现在体内就和刀子在割肉一样的剧痛,他还是要笑。
他不能把自己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那只会成为别人嘲笑他的弱点而已。
说话间,一股甜腻的热流从胸腔里直冲喉间,他面色微变,一个反手,就将酒壶砸碎在雪地里。
转眼间,飞雪溅起。
巨大的清晰的破碎声
,划过沉寂的上空。
太后移了视线,看向雪地里,有气无力地开口。
“其实看过的。”
“不是第一次看你舞剑,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
“舞得不错,比你皇兄优秀太多,就是因为你处处想要压制他,所以我才会这么的讨厌你。”
风声静止,所有的一切都寂寥无声。
南宫凛低垂着头沉默着,喉咙间的毒血被他用力的咽下。
他拿着木剑的手在发抖,“你骗我。”
“你在骗我,你怎么可能会看我舞剑。”他面上呈现出一种虚弱到极致的脆弱和苍白,好似一张纸,下一瞬就要被呼啸的寒风撕裂。
太后攥紧衣袖,语气有了一丝变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她现在没有解决心头大石的一丝痛快,有的是冰冷的气息,在她的鼻腔肆意凌虐,让她克制不住的就想要落泪。
但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不是一直以来她的目的吗?
现在,楚国可以千秋万代。
祸害已经除了。
为什么,她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挖走了一样,那么的疼。
“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太后僵硬地坐在那里,下垂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我是看过你舞剑,我还知道,教你舞剑的师傅,经常夸奖你……”
你很优秀。
如果你没有一出生就背负那样的预言,你一定会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爱你。
当初执意要生下你,就已经是
一种错了。
现在我们都不能回头。
但是这些话,她没有必要告诉他。
他恨她,那就纯粹的恨着。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亲手要了他的命。
这一场母子缘分,也该终结了。
即便是她心里有一丝丝的不舍,但是那一丝不舍,和楚国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说出来。
“是吗?事已至此,你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吗?”他淡淡地说。
凛冽的寒风扬他的发,红色的发带和发丝彼此交缠,他苍白脸上挂着虚无缥缈的笑容,显得格外的凄凉。
“没有意义了,一切都不曾存在任何的意义了。”
他自言自语的呢喃着,然后踏着虚浮的脚步下了台阶,走到了空旷的庭院里。
轻柔的飞雪似柳絮一般摇曳在寒风里,他的发间,双肩上,落满了一层层的雪。
他在大雪中,缓缓地握住了木剑。
“你以前看的都不算,今天最后看这一次。”
他说完。
就像小时候一样挥舞起手中的木剑,剑气凌厉,卷起一片片的飞雪,他的身影平地而起,宛若游龙飞过长空。
他舞剑的一招一式,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和洒脱。
其实南宫凛是不喜欢用剑的,他修的更多的是内功,而他的剑法,没有招式,毫无章法,一招一式行止由心。
他的剑,没有杀气。
体内内力因为毒酒浸入五脏六腑而波动起伏,他拿着木剑的手微微颤栗,渐
渐地,开始露出了颓势。
但他还是强撑着力气,舞完了剑。
最后一招收起,他脸色突地又是一变,差点跪倒在地上,但他及时的扶住树干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么来回的呼吸着,他更觉得胸腔内疼痛难耐,浑身疲软无力,就连站着,都快没力气了。
毒酒。
果然不愧是毒酒,居然发作这么快呢。
快到,他想最后见她一面都是奢侈,都是贪婪。
手掌撑在树干上,用力的抓紧,这才能防止身体因为绞痛而力竭摔下去。
他不能那么狼狈。
但是真的,有些疼的。
“好……看吗?”他吃力地看向亭子里的太后,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反而,他一张开口,唇齿间的血腥气就冲破了压制,像是潮水一样翻涌而来。
“呕——”
胸腔一痛,他登时就张开嘴,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鲜血喷洒在雪地上,这一抹红,触目惊心。
而他靠着树干才能站稳的身体,正在无助的往下滑,像折断翅膀的纸鸢,狼狈又不堪的跌落在凡尘。
他阻止不了软弱的身体下滑倒地,因为他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撕裂痛楚,他忍不住,站不稳,就那么倒了下去。
浊世无双的人,如今成了那树底下,那么虚弱的一个人。
太后心中大震,几乎是想也未想的,就拔足跑向他。
南宫凛倒在雪地里,看到太后朝他奔来,他想说话回应她什么,但是一张开,涌出来的却是大片灼热滚
烫的鲜血,渐渐浸透了他身下的雪。
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啊。
到底给他下的是什么毒啊。
就不能给他一个痛快吗?为什么到死之前,都还要让他这样被凄厉的痛楚折磨呢?
他不知道啊,只知道好痛,好痛,那是无法用言语来诉说的痛楚。
可是他痛,他说不出话。
即便是说得出来,他能像谁说呢?
皇叔……若是回来看到他死了,皇叔会难过吗?
还有她……
他没用,到死都救不了她,无法换回她的脸,祸莲给他的双生蛊,一点用都没有。
太后终于自雪中跑到他的身边。
他吐的血太多了,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只是无力的承受着毒发的煎熬和痛楚。
眼前的视野,都变成了黑白的光点,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鲜明色彩,都在离他远去。
“是我对不起你。”太后面色大变的抱起他,心痛到泪如雨下。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恨我,你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得不这样做。”
“你恨我,等你去了,我就一死来陪你吧。”
“我们之间,就再无相欠了。”
太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他轰鸣不断的耳朵里,已经那么羸弱绝望的他,猛地睁大了眼,他艰难地用力推开她。
他一手撑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但是身影还是难以掩饰的单薄虚弱。
他破碎灰暗的目光凝在太后脸上。
他发狠似地道:“你……有什么资格陪我一起死?”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