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会一直等你的。

    那边虞丸丸在虞母狐疑带了然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马不停蹄地上了去往南海无涯门的马车,怀里还揣六七个装满了灵石和其他生活用品的乾坤袋。

    据虞母的意思是说,那几个灵石乾坤袋可都给他阿姐,但也可留个, 随他送给谁, 毕竟虞家略有薄产, 见面礼总不能让人小瞧了。

    当然,说这句的时候, 虞母的眼神与表都十分微妙与意有所指。

    虞丸丸愁眉苦脸, 喃喃道:“送啥子人哦,总不能送给那个瓜女娃吧?欸不对,为什么想到她,我的口音都会变成她那边的,要不得要不得。”

    但他很快高兴了起来:“但这次况肯定不样的, 有我阿姐在, 吃亏的肯定不是我,阿姐都百舸榜了!这次的我,有靠山了!”

    念及至此, 虞丸丸对这行也不怕了,也不疼了, 豪爽地从怀里掏出叠银票,在半空挥, 开路去也。

    这边的虞绒绒正在粉『色』剑舟上闭目养神,再抬手抓住了张传讯符, 展开看了后,眼角眉梢都有了抑制不住的喜意。

    傅时画抬眉看来:“怎么了,这么高兴?”

    “之前我倒是忘了这茬, 我家与南海带也有许多生意往来,这次恰是我阿弟领队来商谈,说起来,除了笔笔地给我寄账单让我过目签字,久都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胖了圈,长高了没有。”虞绒绒托腮含笑道:“上次给家里传讯的时候,我提过灵石用完了的事,等见到他,我的乾坤袋可被填满啦。”

    她转而想起件事,转看向傅时画:“我睡了几天,可师兄却……完全没有休息,此去虽然没有去梅梢雪岭那么远,却也还要段时间,师兄要休息片刻吗?”

    傅时画抱剑很随意地靠在剑舟侧,扬眉笑:“我不是正在休息吗?”

    虞绒绒拧眉看了他片刻,忙活起来。

    先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个『毛』茸茸的小垫子平铺开来,再在上面盖了层毯子,最后还拿出来了腰靠和小被子放,这才期待地看向傅时画。

    她布置得太过隆重,全剑舟的人都忍不住侧看了过来。

    耿惊花“啧”了声,颇有点见怪不怪地转过了,毕竟他早从虞绒绒那儿搞到了绵软坐垫,此刻虽然多少有感怀待遇的不公,却也到底已经习惯了。

    阮铁和十六月也算是对虞绒绒的某“做派”有所见识,当然也随之享受和开了许多眼界,只是互相对了个有心照不宣的目光,再齐齐转开去。

    只有柳黎黎目瞪口呆,看傅时画真的有无奈地笑了笑,再很顺从地半躺在了虞绒绒铺的小垫子上,盖上了和他浑身风格都实在太过违和的小被子,似真的这样睡了过去。

    这位南海无涯门的圣女有僵硬地转过,寸寸移向十六月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位傅……傅师兄,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吗?”

    十六月严肃纠正道:“当然是只在小虞师妹面前这样。”

    柳黎黎脸懵『逼』,余光看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仔细比对了下十六月和阮铁身下软垫的风格,再看向耿惊花的软垫,最后目光再慢慢落在了睡熟了的二狗身下,这才警觉了件事。

    ……这漂亮且做工实在过分精致的小软垫不会都来自虞绒绒吧!

    她到底随身带了多少小软垫啊?!

    她的乾坤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啊!!!

    ……而且连小鹦鹉都有,为什么只有她没有!这是欺负她的新来的吗!

    柳黎黎虽是南海无涯门至高无上的圣女,平时的吃穿用度也算得上是挥霍奢靡,但毕竟多数时候都在苦修,对身外之物其实并不非常在意,此刻坐在粉『色』剑舟硬邦邦的船板上时,本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这样发现、对比,柳黎黎顿时觉得船板硬,冷,难捱哦!

    还虞绒绒看到傅时画闭上了眼后,竟然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了块精致漂亮的小垫子,递给了柳黎黎。

    柳黎黎:!!!

    原、原来她也能拥有块属于自的小软垫的吗!

    柳黎黎能感觉到自内心的所有吐槽与难耐,都在圆脸少女这样的个递出的动作后,被奇迹般地安抚和治愈了。

    小虞师妹,是世界上最的师妹!

    半躺的傅时画唇角悄然勾出了抹微笑,再在虞绒绒蹑手蹑脚地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仿佛睡熟了般,歪了歪身子,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虞绒绒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她分明也闭眼,看似在闭目养神,但其实心跳变得极快,且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急促了起来,却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佯作镇定。

    师兄只是不小心靠上来了而已,稳住,虞绒绒,同门师兄妹,这没有什么不了的,都已经修真了,不存在什么男女防之类凡人才讲究的东西。更何况,出门在外,条件本不尽人意,互相搀扶依靠也……也是正常的!

    虞绒绒在心底说服自,让自尽力平静下来,努力告诉自,这没有什么不了的,师兄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是,等等,她不是不了解傅时画,她师兄的坏心眼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很难形容虞绒绒此刻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心绪。

    或许是剑舟侧吹过的春风太温柔,将傅时画的长发与她的交织在起,再让她颊侧的珠翠有清脆作响,或许是此时此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与傅时画的所有相处中太过难得的安静宁谧,也或许是傅时画离她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不用侧,可闻见他身上独特闻的气息。

    总之,此前她与傅时画相处的点点滴滴,竟然不自觉地幕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他风尘仆仆地从剑舟上跳下来,用根柳枝按住了那名外阁男弟子的手臂,想起他有狼狈地从半空被自炸下来,再哭笑不得地递给她根烤的喷香的兔腿,带她入弃世域,再借自的剑气给她用,及……两人次十指交握时的温度。

    她竟然还记得那样的温度。

    这本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她想起,自登上云梯时,坐在云梯最高阶,身上分明还带晨『露』的青衣金线少年冲她绽放的笑容,和伸出的手,在浮玉山小虎峰轰然倒塌时,他却还记得要找到自的两枚宝石珠翠发卡。

    ……如此种种,峰峦复杂,件件事事,落于当下,都作了个题。

    所,师兄现在靠在自肩上,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呀!

    虞绒绒难确定。

    ……

    傅时画当然是故意的。

    但如果说开始是故意的,在虞绒绒身上的清浅香气丝丝缕缕飘入他的鼻端,仿佛轻柔地拂过他的眉眼时,傅时画却仿佛不受控制般,真的睡了。

    他确实已经非常疲惫了。

    临战破境后,其实是应该休息下稳固境界的,但他忙碌到现在,这也确实是他次有这样段闭眼的间隙。

    可事实上,傅时画已经很久都没有真正睡过了。

    睡,意味做梦。

    而他的梦里,总会太多次地出现他不愿回忆的事,比如容叔是怎样被压去了不渡湖下,再比如,他的母后是怎样的姿态走出了那座宫城,路仓惶奔逃,最终到了入仙域。

    这次睡的时候,他依然做梦了。

    梦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变。

    那日,整个皇城甚至半个重帘城都被遮天蔽日的剑舟与道君怒的乌云覆盖,黑云压城城欲摧,傅时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半个皇城的人都躲了起来,而父皇看他的眼神,不再像是平日里那样威严却带慈爱与笑意。

    那是种……复杂,不忍,深沉,仿佛带了连他自或许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的神『色』。

    傅时画的那段记忆并不完整。

    但他还记得宫城殿前的血流成河,记得他的父皇颓然坐在皇位上,仿佛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然而他记忆中,对方看向他的最后眼里,却依然带某种奇特的光。

    过去,他直将那样的光理解为父皇对他的期许与希冀。

    这也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原因之。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母后扔了凤冠,褪去了满身绫罗绸缎,布衣束发,亲手将自与傅时画两个名字从皇室的宗牒里抹去,再向母族叩首,孑然人,带他出了皇城,与傅家和这天下至高的权力与泼天的富贵彻底决裂。

    可却还有人不放过他们。

    他幼时曾为,追杀他们的,是那遮天蔽日而来的修真界修士们,甚至为此很是恨过段时间清弦道君。

    但后来,他反复回忆了当时的景,终于缓慢确定了件事。

    ——彼时追杀他们的,已经是伪装成了修士的魔族。

    傅时画的梦总是会断在与这魔族厮杀时,亦或是掠过此处,停在母后驻足于云梯之下,身后是追杀至此的魔族与奋力与之血战的容叔时,母后垂眸落泪,再带他步踏上云梯时的那幕。

    唯独这次,他梦见了他们路过入仙域元沧郡时的场景。

    人群将他与母后容叔冲散,这路遭遇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那个宫城里无忧无虑肆意飞扬的太子殿下,而是过快地机警成熟了起来。

    庆幸路的颠沛流离已经让他的衣袍污秽不堪,与路边的乞儿无异,他索『性』便自然而然地与那乞儿混作团,并蹲在街角边的阴影里,等待母后与容叔或许会路过此处。

    魔族也曾路过此处,但显然对伪装成乞儿的他并无兴趣,其中也有人觉得这乞儿年岁与他相仿,想要认真核对,他心脏正在狂跳之时,却有辆马车停在了巷口。

    马车看起来很普通,但傅时画何等眼力,当然能眼看出那马车通体用的材质无不是奢华至极,可谓阔气低调到了极点。

    然后,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样的家小姐出行,身后自然带无数护院,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修士,却也不乏修行者,那魔族显然不愿招惹其他事端,这么转身而去。

    傅时画悄然松了口气。

    然后便见那位带漂亮的宝石珠翠的小姑娘从街起,给那脏兮兮的乞儿每人给了个热气腾腾的白面肉馅包子。

    有对传入傅时画耳中。

    “这是你们说的那位小女菩萨吗?怎么这么小?”有乞儿小声道。

    “你懂什么,这是元沧郡虞家的那位小姐。家都在这里等口饭迟,你若是不想吃,趁早滚远,不要脏了虞小姐番菩萨心肠。”

    有新来的乞儿不为意道:“……若真是菩萨心肠,怎么不见她给你我人几两银子?个破包子,收买谁的人心呢?”

    音才落,却见小姑娘身后的名执事朗声道:“虞家招工了!都是脏活累活,能吃苦,想自赚钱养自的年轻人、中年人,不分男女,尽可前来试!”

    顿时有乞儿眼睛明亮地起身,试探看向那名执事。

    此前不为意的那名乞儿这才发现,原来等在这里想要口饭吃的,已经多是老弱病残,而更多的人,原来是等个机会,个全世界恐怕只有这位虞小姐愿意给他们的机会。

    这才是这位虞小姐之所被称为小女菩萨的原因。

    傅时画对这种事并不多么在意,只听了耳朵,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然而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却停在了他面前,双乌黑的杏眼带切地看向他,小姑娘的目光在他的额下颚微顿,再毫无异『色』地将手中的包子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在这里,便要做像是乞儿的事。

    傅时画有麻木地接过包子,却在交错的刹那,听到面前的小姑娘压低声音道:“是有人在追杀你吗?需要帮助吗?不必现在回答我,我会在丰安道后的垃圾场边等你天,无论你何时来都可。我会直等你的。”

    她的声音软糯清脆,眼神清澈明亮,身上的清浅香味在错身的刹那落入傅时画的鼻端,颊侧的漂亮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傅时画的眼瞳微怔,他近乎长久地看那样漂亮的宝石,再仿佛被灼伤般收回目光,垂眸咬了口手里的包子。

    包子很吃。

    他明明吃过这天下最丰盛的珍馐,但所有切加起来,竟然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手中的这个肉馅包子。

    因为这是他的世界倏而从最鲜衣怒马坍塌至黑暗深渊后,次,也是唯次感受到的,温暖。

    ——四卷·我时见画心胆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