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何去何从。

    天明之时, 束戬收到回报,他吩咐的三件事,前两件——派将刘向从皇陵接回, 秘囚大长公主——已办妥。但第三件, 关于兰荣,却出了外。

    他应提前到消息, 连夜逃走,以紧急要务在为由,命打城门, 门吏信以为真,他出了城,旋即不知所踪。

    风自窗中无声无息暗暗涌入,在尚未熄的摇曳的残烛光中, 束戬起,从暗格里取出一样东西, 缓缓摊在案,低盯了片刻,他抬起,朝着侍立在侧的缎儿招了招手。宫走到近旁。他指着案之物道:“这帝留给朕的遗诏。知道朕要怎样处置它吗?”

    缎儿一愣,迟疑了下,终于还仗着平日受到的高一等的殊待, 大着胆子道:“婢子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朕要烧了它。”

    “你可去向太后禀报了。”

    宫反应过来,一张脸的颜『色』变惨,哆嗦着下跪叩首,口中求着饶,说太后之命,当初送她回来, 便要她伺机偷听这边的动静,她不敢不从。

    束戬看着地这个因为恐惧整个在瑟瑟发抖的宫,眼里透出几分悲哀:“宫中果然尽无心无情之。连个能说话的,也找不到。”

    他环顾这间华丽殿室的四周。

    “不过,朕又何尝不如此?”

    “论无心,论无情,朕当第一。”

    他仿佛在和宫说话,又仿佛自言自语。

    宫听不明,只扑簌簌地不停流泪,面若梨花带雨,只顾哀告乞饶。束戬的『色』却转为了冷漠和厌恶。

    “都可怜,不由己。朕不杀你。”

    他淡淡说完,不看这宫一眼,命拖出去。

    敦懿宫里,那李太妃半不遂言语不利,『性』情也变狂躁,有时甚至志不清,整夜不眠,咒骂哀嚎,虽然听起来含含糊糊,但也能辨,满口不敬,深夜之时入耳,状若厉鬼,周遭之无不恐惧。兰太后怕万一传到束慎徽耳中惹祸,战战兢兢,起还亲自在旁守着,后来不耐烦了,命太医给她下『药』,掺在她日常所服的『药』中。昨夜也如此,李太妃已昏睡一夜,此刻兰太后急匆匆赶来,命唤醒她。但那『药』下过,任凭如何呼唤,李太妃志依然不清。兰太后便命太医用针扎醒。

    太医赶到,见太后在李氏太皇太妃的榻前焦躁走动,脸孔惨,双眼赤红,整个似在微微哆嗦,模样瞧着很骇,不敢不从,急忙取了金针,认准『穴』位下针。刺激之下,李太妃果然醒了过来,喉咙里发出一道含含混混的声音,眼皮子翻动几下,然而最后,却又合了去。试了几次,都如此。太后不停催促,太医心慌『乱』,擦汗解释,应『药』『性』正,请她稍安,等『药』『性』过去些,便能醒来。

    “滚!”兰太后红着眼扑了来,猛地抓住李太妃的双肩,将她的半个子从枕扳了起来,用尽力,狠狠摇晃,一边摇,一边咬牙:“醒来!你给我醒来!”

    太妃被她摇『乱』发蓬散,脖颈更剧烈扭晃,都似要要掉下来了。片刻后,伴着低沉而痛苦的呻|『吟』之声,慢慢睁耷拉着的眼皮,看清兰太后,眼里『露』出怒气,吃力地抬起一只能动的胳膊,手指戳着她,口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你……”

    “仗打完了!陛下要赐死兰荣!陛下一定害怕束慎徽加害他,不已才这么做!他怎么可能杀他的亲舅父?一定束慎徽这么『逼』他的!他为了自保!“兰太后一边疯狂地晃着李太妃,一边嘶声咆哮,“你快说!除了高贺,帝走之前,不还安排好了别的,或别的么子!我赶紧告诉陛下去!”

    李太妃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色』极痛苦。

    “说!你快给我说!”兰太后却状若发狂,继续摇晃不停,仿佛这样,便能到救命的子。

    “母后这在做么?”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兰太后停下摇晃,气喘吁吁地转过。束戬不知何时竟来了此地,正立在她的后,周围的侍都早已跪了下去,不敢抬。

    她喘了几口气,一把撒李太妃,转朝束戬奔来。

    “戬儿你来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你不能这么对你舅父!他一心为了保你,这才罪了那个!现在北边打了胜仗,你知不知,朝中好些大臣早暗中写好贺表,就等着争第一位的拥戴之功了!高贺已经没了,你若杀兰荣,往后你真的孤立无援,世无能助力于你!母后知道这不你的本心。你放过兰荣吧,母后求求你了……”

    束戬仿若不曾入耳,脱兰太后抓住他衣袖的手,径自走到了李太妃的榻前,微微俯,看着她。

    “当日,你假托帝之名,以伪诏示朕,欲何为?”他面无表情,缓缓说道。

    李太妃瞪大眼睛,盯着束戬,只见他说完,自袖中取出一物。

    正那道她保管了多年的来自明帝的遗旨。然而此刻,束戬却将它凑到了榻前的一簇烛火之。

    很快,绢帛的一角便被火苗点着了。火舌燃烧着,呼呼一路朝迅速卷去,猛地蹿高。束戬松手,丢,那道遗旨如若一文不值的弃物,被火裹卷,飘落在地。

    “戬儿你疯了!”

    兰太后回过,发出一道尖利的声音,冲了来,抬脚用力顿火,将火踩灭后,不顾烫手,将东西从地抢了起来,却见已被烧只剩了一角,当场眼前发黑,跌坐在了地。

    李太妃更目呲欲裂,抬手要够,却如何够到,只双目死死盯着那被烧只剩了片残角的遗旨,张翕着嘴唇,突然,发出一道充满不甘和怨恨的含含糊糊的哀号之声:“苍天——”喊完这二字,便直挺挺地从榻滚了下来,扑在地,一动不动。

    “戬儿,戬儿!你到底想做么——”

    在后兰太后那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哭泣声中,束戬走出了敦懿宫。

    接二连三的消息,在朝臣当中次引发震动。

    原来当初摄政王大婚之夜遇刺,兰荣也主谋之一。不但如此,他与炽舒里外勾结,拱火高贺,阻挠战事;更叫没有想到的,还暗中庇护高王王余党。他自知罪行败『露』,昨夜畏罪潜逃。少帝已下令追捕,并将刘向从皇陵调回,命接掌地门司。

    这些也就罢了,最叫百官震惊的,莫过于当日敦懿太皇太妃曾扬言宣布的那道所谓帝遗旨。据说竟矫诏。少帝昨夜已将伪诏烧毁,而一手炮制伪诏的敦懿太妃,恐怕也将不久于世了。

    此前便就心知肚明,等到北方战事结束,少帝和摄政王之间,恐怕也不可能继续维持现状了。而今情状扑朔『迷』离,真假难辨,少帝又如此动作。到底出于他的本心,欲修好,还一切都摄政王的『逼』迫,少帝不已而为之?

    今后的大魏朝堂,何去何从?

    还沉浸在昨日北方大捷带来的喜庆里的大臣们,心中又凭添了无限的隐忧。噤声,只将目光暗暗投向昨日起深闭门户的那座王府。

    天又一次地黑了下来。

    当贤王从侧门悄然进入王府之时,束慎徽还在安眠。

    他已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昨日,北方大捷的消息送到,他谁也没见,哪里也不去,合眼睡了下去。这一觉,睡绵长而深沉。

    王府知事到来,叩门声起,他正梦见一个子。她长纵战马,横越铁山。大风吹她战裙狂舞,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满天黄沙之中。正当他无限惆怅之时,她在马背之蓦然回首,竟笑靥盈盈。梦中的他只觉心下一阵狂跳,刹那热血沸腾,待纵马直追,梦境却因耳边传来的杂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睁泛红的眼,发现自己还卧在寝堂之中。窗外天又转黑,恍惚之间,他有种不知何年何月又何地的茫然之感。唯一的真实,便他那带自梦里的犹大作着的心跳。

    他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待心跳慢慢恢复,吁出一口气,燃烛,过去了门。

    知事朝他行了一礼,道贤王来了。

    从那日斩杀高贺过后,他和贤王,便无任何的私下往来。

    束慎徽命知事将贤王请到昭格堂。片刻后,当他更衣完毕,出现在贤王面前之时,他的面含笑,精奕奕,看起来,和平常没么两样。

    贤王却不同。他的面也带着笑,然而那笑,却显有些勉强。落座后,他望着束慎徽,几度欲言又止,更显心事。

    “皇伯祖有事,尽管直言。”

    贤王顿了一顿,终于,口说道:“殿下,我今夜此行,受陛下之托而来。”

    “陛下有话,托我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