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别乱说
江垣蹙着眉头:“安全起见,我明日安排人彻查院中。”
“嗯,好。”如今也只能先这样做,其他的,等人醒来再说。
她抬头,望见柳楚云怯生生地端着汤药,站在前面,一双眼红肿着,想来哭了许久,看上去颇为我见犹怜。
“楚云姑娘。”
江垣闻言,神色自然,并没有什么反应。
柳楚云眼神黯了黯:“这是芜绮姑娘吩咐所煮的药草,我给送来了。”她说完,可怜巴巴地望向江垣。
后者依然没有反应。
尹漫忍无可忍地撞了他一下,江垣这才淡言道:“麻烦了,天色晚了,下去休息吧。”
柳楚云眼眶发热,但还是先行离去。
“这么一个美人儿,你怎么舍得对人家那么冷淡?”
夜色如墨,梵山上寒风萧瑟,让人直缩脖子。
江垣没好气地把自己身上的外披披到她身上:“我比较舍不得你着凉!天凉了,都不知道要加外披吗?”
“当时被吓到,就急忙跑出来了嘛。”尹漫也不推辞,反正这小子也不可能让她得逞。
“听说你辞了柳楚云了?”
“有人去找你麻烦了?”
尹漫翻了个白眼:“没有!”
她顿了顿:“不过她这人虽然在院中人缘颇佳,事项处理也很有逻辑,但到底心思过重,而且擅长玩弄人心,也确实不适合待在青衿院。”
这里都是些年轻人,有些心性根本未定,很容易受蛊惑,如果没有个善良恭谦的人来引导的话,很容易走偏,将来就很可能会为官不正。
只不过……
“你有想过她之后要去哪吗?”
“这是她的人生,她想去哪就去哪,实在无处可去,我可以帮忙。”但前提是她主动提出。
尹漫定定地看着江垣:“臭小子,我第一次发现
你居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耶。这么个大美人,你说赶就赶,心可真狠啊。”
江垣语气依然没有起伏:“她动到我的人了。”
还是他视若珍宝的人。
尹漫脸倏地就红了。
她轻咳两声,决心避开这个话题,扭头就往前走。
江垣没好气地叫住她:“走错啦,这边。”
尹漫脚步一旋,立马转了个方向,一张脸涨得通红,埋头跟了上去。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她似是个游魂,意识恍惚地四处飘荡,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来到了河边,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面前一座桥的桥头亮了一盏烛光,一个风前残烛,满脸褶子的老妇人坐在边上。
她的面前放了一个大瓦罐,哗啦啦地,似是流水的声音,她正低头往里头搅拌。
老妇人察觉来人,抬头给她舀了一碗:“要来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吗?”
黄泉路……
她死了啊……
尹漫想起来了,自己倒在漫月台上许久了,此刻尸骨怕已化成灰了。
“原来去往黄泉路的路程,这般遥远啊。”
“走到这里,你有遗憾吗?”孟婆问道。
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那碗孟婆汤,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不停闪过。
从她下定决心离开“世外桃源”,跟随炎月征战四方,到后来收复失地,扶持她上位登基,共登神位,到自己一步步跌下神坛,囿于京都,最后被人一箭射穿,倒在漫月台上。
纵使再多丰功伟绩,也抵不过临死前绝望的心情。
但她自认这一切,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
非要说遗憾的话……大概就是……只有江垣那小子了吧。
尹漫突然不适时宜地想起她当初听闻江垣受困,在大喜之日扔下金尧,孤身闯入敌军,
大杀四方,直捣黄龙,救回江垣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临死前能再见将军一眼,真好。”
尹漫的眼前倏地就模糊了,脸上冰冰凉凉的,让人难过:“也不知道我走后,江垣那小子能不能把自己过好。”
她其实也想在临死之前,再见那小子一眼啊。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孟婆和奈何桥忽地就动起来,迅速离她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圆点消失不见。周围突然大放光亮,像是有人点起了无数的灯火,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只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叫着她的声音。
“将军……回来……”
“不要走……回来!”
尹漫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醒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浑身冷汗涔涔,乍见周围熟悉的场景,不免松了口气。
只是个梦罢了,但好像有些过于真实了。尤其是那几声呼唤,像极了江垣的声音。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她梦见江垣的声音……
尹漫猛地一个激灵,急忙摇头。
大概是最近练武练过头,给累的。
她深吸口气,决定忘掉脑子里那个荒唐的念头,视线偶然落在自己的手臂时,顿时愣住。
一直以来,她都只在想办法治理脸上的伤疤,并没有怎么太在意身上的伤疤。如今手上的疤痕,竟几乎全没了!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这么快!
尹漫猛地掀开被子,跑到铜镜前。她向来都觉得是自己调制的药膏起了功效,才淡化了脸上的伤疤。
可如今细看,这伤疤不仅淡了,眉眼间甚至……像极了尹漫。
“待将军神灵合一,自能回到过去。”神女庙的道长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浮起,尹漫手心一片冰凉。
她猛地想起自己肚子里的那条蛊虫。
如今这是……神灵合
一了?
那她之前突如其来的内力,也是如此缘故吗?
房门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尹漫猛地一哆嗦,下意识扬声道:“谁!”
“我。”门外的江垣察觉声音不对,又敲了两下:“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
如今青衿院出了巫蛊案,江垣必定焦头烂额,她不想因着自己的事再让他分心。
更何况,如今这蛊虫也没有什么别的迹象,除了她突如其来的内力和脸上渐淡的疤痕。
尹漫这么想着,便佯装镇定地回了句,而后深吸口气,收拾好心情,打开了房门:“怎么了吗?”
“我让人彻查了整个学院,皆没有发现什么蟒蛇的存在。刚得知春夏都醒了,所以想找你一同去看看。”
他顿了顿:“你是不是没睡好?怎么看着没什么精神?”
“没,就昨晚做梦了,刚被吓醒的。”
“走吧,我同你去看看。”尹漫推开门,临走前,又转身回房间戴了面纱。
“为什么突然又戴起这个了?”
“没什么,不想让脸上的伤疤吓到她们而已。”
春夏两个女孩子都在豆蔻年华,脸上有着少女的纯真,只是昨晚受了惊吓,此时眼里有着小鹿般的惊恐,骤然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人,不由得缩了缩。
“春儿,这是芜绮姑娘。”
冬儿低声说道,少女愣了愣,而后瞪大眼睛。
旁边另一个少女猛地叫了出来:“尹漫将军!”
尹漫心惊,下意识避开了身子。
冬儿解释道:“不是尹漫将军,是芜绮姑娘,只是长得跟尹漫将军有几分神似而已,昨天还是她救了你们的。”
“是吗?”夏儿面露失望,但还算有礼:“不好意思,芜绮姑娘冒犯了,昨晚,谢谢你了。”
“不必多礼
,只是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晚,我与春儿相约一同上山,到了院中本想直接去食堂吃饭,没想到走到中院忽然就看到一只大蛇,吐着蛇信子一下子咬住了我们的脖颈……”
夏儿伸手去摸脖子:“咦,我没受伤吗?”
“没有。”尹漫蹙起眉心:“你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
“怎么可能,我当时还明显地感觉到脖颈传来一阵疼痛,鲜血直溅跟前呢!”
“可是……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血迹啊。”冬儿也觉得莫名,抬头看了尹漫一眼。
后者想了想:“当时到了中院,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夏儿和春儿望了一眼,缓缓摇头:“没有,就很正常的一个夜晚。当时我们肚子都饿了,走到中院还闻到饭香味,春儿还说赶紧到食堂去吃饭。”
然后就被吓晕了。
饭香味吗?
尹漫看向江垣:“食堂的饭香味会传那么远吗?”
江垣缓缓摇头:“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能取决于林大哥饭菜的美味程度。
“你们惊吓过度,这几个晚上可能会不好入睡,我让人在药里加了些安眠的成分,你们喝完再去睡。”
“多谢芜绮姑娘。”
冬儿送尹漫和江垣出去,回过头,却发现夏儿盯着尹漫不放。
“夏儿,看什么呢?”
“你不觉得,芜绮姑娘真的很像尹漫将军吗?”
冬儿愣了愣,她当时实在太过年幼,对将军的样子早就记不清了。但夏儿比她年长3岁,又曾跟着将军在军营住过一段时间,对她的印象怕是比较深刻。
可是……
“别胡说。”冬儿低声提醒道:“尹漫将军当时可是被判为逆贼,这话传出去,会给芜绮姑娘惹来麻烦的。”
夏儿急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