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的不勉强
“来人啊！把她带下去，好生打扮一番！最好多上点胭脂！”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把她脸上的疤痕给我盖掉！”
唐婉容话音一落，她身旁的两个婢女，便左右夹击地朝尹漫走去。
尹漫暗叫不好，她如今内力全无，这唐婉容如果真打算来硬的，自己的那点三脚猫巫术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唐夫人这是打算带尹姑娘去哪？”
白衣少年面色凝重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擦肩而过时，两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仅仅交换了一个眼神，如同前世两人无数次在战场上的合作那般。
别担心，这里交给我。
这便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啊！
江垣径直走到尹漫跟前，侧身冷冷地瞥向唐婉容，一看便是要护尹漫的架势。
“不知唐夫人要把尹姑娘带去哪？”
唐婉容顿时语塞。
这青衿院院长一职虽然是个虚职，除了管理一帮号称未来栋梁的书生，在朝堂并无实权。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江垣如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唐家轻易可得罪不起！
况且因这唐妙嫣对人家暗许芳心，莫家又追得急，唐婉容这才想了这么一招，让人给江垣送请柬，请他下山，想顺便促成他跟唐妙嫣的婚事。
可到头来，他竟护起了尹芜绮！
这倒也罢了，方才她寻了个借口让唐妙嫣带江垣下去休息，她来解决这些事，怎么好端端地，又让人给跑来了！
唐婉容可没忘记当初那名红衣女子领着尹芜绮上门是怎么说的！
“从今以后，这孩子在你们唐府若有半点差池，我定亲自前来问责！”
那时的唐婉容虽然也讨厌这对母女，但是看在唐修的份上，日常也只是对她们爱答不理，反正眼不见为净。但仅仅是因为小孩子之间的捉弄玩笑，那名女子
居然亲自上门威胁她们！
唐婉容自然怒不可遏，但彼时的尹漫是圣上的红人，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心里对尹芜绮母女的厌恶，却日渐加重。
好不容易等到那名女子出事，朝堂翻了个天，这对母女也再无靠山，唐婉容还不趁机一吐胸中的恶气！
尤其是当她得知那尹芜绮居然私下接触巫术，更是怒不可遏，本欲将她母女皆赶出唐家，可莫府在这时竟上门求娶嫣儿！
于是唐婉容便想出一招狸猫换太子，想给自家女儿脱险，谁知现在又冒出个江垣！
想到这里，唐婉容便来气，怒火朝天地瞪了一眼尾随江垣而至的唐妙嫣。
唐妙嫣被这么一瞪立马缩了缩脖子，但看到江垣那般护人的姿态，心里顿时不忿，一个箭步就上前：“这莫聪是在她的房间里晕倒的，我娘带她去道歉，合情合理，江院长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莫聪是我敲晕的。”江垣直言不讳：“当时我与他酒醉迷糊之际来到尹姑娘的房前，争执间，出手误伤了他。”
唐妙嫣喜出望外：“也就是说，江院长并没有冒犯她了！”
“不。”江垣冷静地打断她：“彼时我神智并不清楚……所以……”他歉意地侧身看了一眼：“依旧冒犯了尹姑娘。”
尹漫愣了愣，忽地又听见他说道。
“因此，该负的责任，我一定会负！”
他双手并合，朝唐婉容重重地行了个礼：“还请唐夫人作证。”
“不行！”唐妙嫣一听就急了：“江院长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这么多年来为朝堂输送了那么多人才，深受圣上重视，乃是这京都内内外外多少未出阁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凭尹芜绮这张残破的脸，怎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啧啧啧，瞧瞧这话说的，面有残疾又如何了？面有残疾还不配爱人和被人爱了？
他江垣身份尊贵又如何？就算只是是前世的尹芜绮，若是两人情投意合，也是一道佳缘！
尹漫这个人吧，平日里大气得很，但心情一旦不好，便容易记仇！
她忽地就记起了自己刚醒来的那一巴掌，眼珠子一转，便急忙起身，然而脚步一软，整个人差点摔下去。
江垣急忙扶住她：“尹姑娘惊吓过度，还是多休息为好。”
……吓什么吓！她是一天没吃饭，再加久坐腿麻！
但她还是很快地推开他，眼角不安地瞟了唐妙嫣，后退了一步：“小女子无碍，方才之事只是意外，以江院长的身份，合该是……妙嫣小姐这般妙人儿才配得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还刻意停顿了下，配上个泫然欲泣的神情，不去看她那张脸的话，活脱脱就是个柔弱美人儿的形象，没有男人不动心。
包括江垣。
他始终维持着扶她时的那个姿势，眉头却越蹙越紧：“尹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唐妙嫣急忙上前打断：“江院长，芜绮都说了，她不介意。你不必勉强自己……”
“唐小姐。”江垣轻声打断她：“我不勉强。”
他嘴角忽扬，眉目含春，哪怕他前面还站着个唐妙嫣，却似乎没看到她，眼里只有尹芜绮，仿佛那便是他爱慕已久的女子，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勉强。”
唐妙嫣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五年前，他同尹漫将尹芜绮送回来那次，是她初次见他，却是一见倾心。
得知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她苦练武术；却又知他一力撑起青衿院，于是又苦学琴棋书画，费尽心思考进青衿院当一名生活老师，天天被那群小孩子磨得没有脾气，就只为能有朝一日能看见他那般的笑容。
可如今这笑容却不是给她，而是给了尹芜绮！
这个一无是处的尹芜绮！
凭什么！
唐妙嫣怒不可遏地转身狠狠推了她一把：“你到底用了什么巫术，竟可以蛊惑人心！”
“你在干什么！”
自打唐妙嫣认识江垣以来，便未曾见过他因尹漫以外的人事物，发过脾气。曾有青衿院的学子自诩有能力，不满朝堂安排的职位，误以为是江垣所为，便上青衿院闹事。当时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不绝于耳，但江垣仿佛没有听到。
最后还是唐妙嫣看不过去，出来制止，甚至差点和那名学子起了冲突，江垣这才动了身子，出手制止。
“院里的老师皆听我安排，你若有怨，便冲我来，不可动他们！”
这样一个在外面维护院里老师的人，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区区外人凶她！
接二连三的冲击，直接将唐妙嫣打得溃不成军。
她身子一晃，面色如灰。
江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任何一个人，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尹漫身上。
“你……没事吧？”
“没没没……”
毕竟是习武之人，随便一出手，其力度必然不轻，更遑论尹漫丝毫没有防备，整个人顿时就摔进了旁边的实心红木椅上，疼得她脑门阵阵发抽。
但她到底是要面子的，也没好意思在曾经的部下面前叫疼，只好摆摆手，抬头骤然看见江垣的脸，却倏地愣住。
他双唇紧抿，面色犹如大雨将至的阴天，沉得让人打从心里感到畏惧，眼里骤然闪过丝丝血光，浑身上下竟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意。
尹漫这才发现，他扶着她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她急忙抬手覆上去，掌心下的手，凉得出奇。
尹漫轻喝：“江垣！”
江垣顿时一个激灵，仿佛才从魔怔中回神，抬眸望向她。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里血光已尽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晃动的荧光，以及尹漫掌心底
下渐渐收紧的拳头。
他薄唇轻启，声音并没有出来，然她却似乎听到他在轻唤：“将军……”
这孩子……应该很想她吧……
所以试图保护她曾经的一切，包括青衿院，包括他眼前的尹芜绮。
可惜，五年的时光，这世道早已变了样，即便她重生，也不一定能跟得上这世道的步伐。
再者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不该沉溺于过去。
他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
她哑声道：“江院长……我是……尹芜绮。”
江垣倏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然半晌后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肩膀重重地垮了下去。
他垂眸，后退了一步：“冒犯了。”
尹漫摇头：“无妨。”
而后却见他倏地转头，望向唐妙嫣：“道歉！”
唐妙嫣似乎被吓到：“什么？”
“你推她！”江垣面阴如铁：“道歉。”
唐妙嫣的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咬着牙：“我不会道歉的！尹芜绮，别以为我不知道！前段日子你突然拿了一本巫术秘籍，闭门不出。再出现竟面容俱毁！”
“我还以为你当时是为了救你娘，没想到你如此煞费苦心，竟是为了今日寿宴，是为了远道而来的江院长！”
尹漫闻言，神情渐敛：“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不过三个月，你竟忘了？”唐妙嫣冷笑：“怎么，嫌我唐家待你不好，想走了？”
“唐小姐！”
“江院长……”事到如今，唐婉容已经明白了江垣的态度，也心知若是再放任唐妙嫣与其争执下去，只怕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这江垣可不如如今外表看起来是斯文敦厚啊。
唐婉容拉过自家女儿的手，看着她咬着牙不肯落下的泪，心疼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又转过身说道：“妙嫣常说江院长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