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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楔子(上)

    略有朦胧的白云迷雾下,一座座山峰绵延交错。山峰层层迭迭,高耸万仞。

    俯瞰而下,几乎看不清完整的样貌。

    这里是整个修真界灵力最浓郁的灵脉之一,可以想象得出能坐落如此大片灵气山脉的宗门是何等强盛。

    可此时, 高风峻骨的山峰灵脉寂静无比。

    偌大的宗门不见半点声音。

    这是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宗门——

    归元宗。

    归元宗以剑立派,在修真界屹立万年之久。门下弟子无数,且每代都有天才飞升。

    是以在修真界的地位举足轻重。

    更别说这一代又接连出了两位不世出的天才。

    尤其其中一位乃归元宗宗主亲传首席爱徒,下一代的内定宗主。

    只可惜……

    他入魔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人踏上冰凉的石阶,掺杂着鲜血的雨水打湿他的长靴。

    可他却仿若未觉,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直到他彻底进了归元宗。

    平机峰。

    “你竟还敢来?!”一衣衫上还残留血迹的归元宗弟子在看到那人时,眼眸顿时赤红起来。

    不仅他,其余的弟子也一样对那人怒目而视。

    尽管整个归元宗已经没剩下多少弟子了。

    言烬站在原地。

    他身着破碎玄衣,低垂的睫羽动也未动。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然后微微抬起头望向内峰峰顶。

    如言烬所望。

    几息后,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了那里。

    言烬怔然望着那人,仿若他的眼睛里就只看得到他。

    断未酌。

    修真界千年不世出的天才剑修,仅百岁便化婴。是言烬的师弟,也是他为之弃道从魔,只为他能看自己一眼的人。

    只可惜,穷尽一生,他都未能得到他片刻目光。

    是他错了吗?

    言烬失神想着。

    可若真是他一厢情愿,那么当年那一晚自己假寐时唇上温热的触感又算是什么?

    断未酌黑发束冠,眉眼淡冷。

    样貌虽风华绝世,世间少有,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却从未出现过任何表情。

    清冷孤决,一如他修得无情道。

    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他的道。

    无欲无情。

    哪怕言烬这位大师兄纠缠他多年,甚至因他堕落成魔,他都从未有丝毫的动容。

    仿若一块没有任何知觉的石头。

    “离开这里,归元宗不欢迎阁下。”一个俊秀的青衣修士冷冷对着言烬道。

    他是言烬的同门师弟。

    曾经的言烬是他崇敬的大师兄,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言烬缓缓收回落在断未酌身上的目光,然后嗓音低沉道:“我想见师尊。”

    祁霖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

    他笑了好一阵,然后才看向这位昔日的大师兄道:“你不知道吗?师尊已昨日仙去。哦,这要多亏你,那些魔修说是奉了你的命令来屠归元宗上下。”

    昨日死了无数归元宗弟子。

    几位峰主和长老们也为护宗门力竭而死。

    师尊是自尽的。

    毕竟言烬是他的徒弟,哪怕已断绝师徒关系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难辞其咎,最终极度愧疚痛苦下选择了自绝。

    但祁霖复杂半晌还是没说这句话。

    言烬闻言手指则颤了颤,他似是没想到师尊竟然逝去了。

    等大脑轰鸣了好一会后,他才哑着嗓子道:“我已杀了他们,不是我下的命令。”

    祁霖扯扯嘴角,低声道:“可那又如何呢?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他们自然也知道言烬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哪怕他再丧心病狂。

    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言烬而起这是无法辩驳的。若没有言烬,魔修永远得不到这个机会。

    言烬闻言心口剧震。

    “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归元宗眼前,否则别怪我们不念昔日师兄弟之情了。”

    言烬没说话,而是慢慢抬起头望向了断未酌的位置。

    自始至终,断未酌就从未说过一句话。

    也从未看言烬一眼。

    一如这几百年来,从未变过。

    祁霖看言烬一直望着断师兄的方向,他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然后,祁霖开口道:“断师兄要合籍了。”

    言烬微怔。

    但下一秒他便明白了。

    因为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断未酌的身旁,也沉默地凝视着下方的言烬冷漠不语。

    喻昶。

    竟然是喻昶。

    他是少年时期曾与断未酌齐名的另一位剑修天才。

    也是…言烬多年好友。

    “原来如此……”言烬喃喃着。

    可能是因为昨日杀那些魔修时重伤并未自愈的原因,他蓦然吐出了一口血。

    这让站在上方的断未酌手指微微蜷了下。

    但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所以并没有被别人察觉。

    除了喻昶。

    于是喻昶下意识握住了断未酌的手臂,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此时的言烬并不知道这些。

    他正脸色黯然灰败的望着地面,眼眸怔愣愣的,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身形摇摇欲坠的言烬终究还是让祁霖眼眸闪过一丝不忍。

    他别过头,哑声道:“师尊临去前说你与他师徒缘尽,死后无需你祭拜。师尊不想看到你,若你不想让师尊死后也不宁,就离开吧。”

    言烬睫毛动了动。

    然后,他慢慢地踉跄起身。

    众人望着言烬绝望寂寥的背影,没一个人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想散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剧烈的颤动。

    像是从宗门外传来的。

    声音之大让脚下都一阵的颤动摇晃。

    这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他们明白,应该是出事了。

    宗门外,言烬苍白着一张脸,嘴角边上溢出血痕。

    而在他的周围,则有一片片的金色的光芒从地面上缓缓升起。

    随着金色光芒越多,他的脸就越白。

    可言烬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般,就只是低垂着睫羽怔愣地看着地面。

    直到所有同门出来才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所有人登时都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们认出了这个法阵!这是超度,而且是以自己为代价的超度。

    言烬在超度所有逝去的同门。

    脸庞已经逐渐不见血色的言烬感应到了祁霖等人。

    他缓缓抬起头。

    但最终目光却停留在了断未酌的平机峰方向。

    半晌后,他疲惫地收回视线。

    只动了动唇,用千里传音之术给断未酌道:“对不起。”

    ——不该,

    ——扰了你的道。

    此时已经回到平机峰的断未酌在听到言烬的这句话的时候他先是一凝,随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张从未有过任何变化的脸倏然一沉。

    接着他便遁光而出。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言烬抬着头无神的看着天空,过往所有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包括师尊曾经对他的诸多劝导。

    是了……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甚至或许当年那晚的温情也只是他执念过深的臆想罢了。

    一念成痴,深陷至此,误入迷障,再也无法逃脱。

    想着想着言烬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吐了口血。

    他闭了闭眼。

    等再睁开的时候一道刺目的光闪过,伴随着强大剑意的冰冷长剑出现。

    这是言烬的本命剑——挛冰。

    这是一把绝世神兵,仅仅只望一眼都能被那里面蕴含的强大剑意所震慑心魂。

    挛冰的剑柄上扣着一把深青色宝石,散发着幽冷的光。

    或许是因为主人成为魔修的缘故,挛冰周身环绕着一种逼人的煞气。

    众人仅失神了一会便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们脸色巨变,像是想开口说话,但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包括挛冰。

    别看挛冰剑周身环着冷芒,霸气无双。

    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它剑身颤抖,像是在极力摆脱言烬的控制。

    甚至都发出了悲戚剑鸣。

    它似是猜到了主人要做什么,所以在竭力抵抗。

    可它终究只是本命剑,自然无法脱离控制。

    于是下一秒所有人就看到挛冰剑咻地穿过了言烬的身体。

    言烬祭剑了——

    这是最痛苦的死法。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若修士死在自己本命剑下将会不入轮回,不进六道,消散于天地之间。

    “大师兄!”

    祁霖等人想冲过去。

    但是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弹了出去。

    言烬还在失神地看着天空。直到最后一分力气消失,他才彻底倒在了地上。

    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言烬却没感觉到半分痛苦,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言烬……”

    耳边似乎传来了谁的声音,但言烬已经听不清了。

    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终于,

    可以好好休息了。

    前情:楔子(下)

    众人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情景,半晌无言。

    一些闻讯赶来的其他正道修士刚一到就撞上了眼前这一幕,也给傻了眼。

    他们本来是听说魔修言烬来了归元宗。

    想到归元宗前几日被魔界大肆进攻导致的下场,其余正道修士怎可能坐视不管。

    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在打正道的脸。

    于是就来了。

    可他们没想到来了后看到的却是这个场景。

    轻风微寒,吹得人脸上有些刺痛。

    尽管此时在场的修士并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死寂的可怕。

    祭剑……

    这在修真界就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

    若不是绝望到了极致,没人会选择用自己的本命剑杀了自己。

    不入轮回,消失于天地之间。

    相当于自己灭掉了自己所有的生机,不留退路。

    “你现在开心了。”喻昶对着断未酌嘲弄道。

    断未酌仿若并没有听见。

    他继续望着言烬的尸体,冰冷的表情仿若没有丝毫的变化,和以往没有半点不同。

    但那只深陷袖袍弯曲的手却泛着白。

    依稀间可以看到从那只紧攥的手中落下的血液。

    喻昶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就被一股直通灵台的冰冷剑意差点刺穿。

    这让喻昶脸色一变。

    他努力压下喉咙处翻涌的血腥。

    虽然眼角眉梢依旧满是讥讽,但他却识相没再开口。

    这时,一道悲戚的剑鸣响起!

    相当于亲手杀了主人的挛冰剑在主人消亡以后才能控制自己的剑身。

    它快速地落在了言烬的身边低低颤动着。

    像是在悲戚地呼唤主人醒来。

    但在哀鸣半晌,闭着眼睛的言烬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后,挛冰剑骤然冲天而起。

    那瞬间浓烈的剑意仿若巨涛骇浪,庞大高峰一般,压得所有修士都是心神俱震!

    修为低的更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只有修为高的幸免于难,但他们也清楚不能再多留,于是便撤出了百丈以外。

    “这便是……神兵吗?”等终于退出去了很远以后,一个元婴期修士嘴角含着血不可思议道。

    他身旁的其他修士没有回答,而是都掐诀疗伤。

    刚刚挛冰剑那一震的威力着实不小。

    也正是因此,无数修士更加明白了挛冰剑的强悍,果不其然是被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的绝世神兵之一。

    而这边,挛冰剑在冲天而起后便仿若裹挟了一层血色。

    它直接朝着断未酌而去。

    它不知道主人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自绝,但绝对都是因为他!

    所以它要杀了他为主人陪葬!

    这一击饱含雷霆之势,任何修士在面对这种庞大如海的剑意怕是都会命丧当场。

    就算是再强的渡劫期修士怕是也会受到重伤。

    可断未酌却未躲未避。

    甚至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地上的言烬身上。

    他睫毛微垂,注视着言烬的那双眼却早已染上了血色。

    只是未有一人看到。

    这时其他人均都已经避开,包括喻昶。

    眼看断未酌还驻足不动,祁霖连忙焦急喊了一声:“断师兄!”

    但断未酌似乎依旧没有听见。

    直到挛冰剑就快到了断未酌眼前时,一道如寒泉般冷冽的长剑倏然出现,挡住了挛冰重重一击!

    “长栖剑!”

    已经退到百丈外的其中一名修士眼睛发亮道。

    长栖,挛冰乃当今修真界的两大绝世神兵。

    它们是百年前出世的。

    有趣的是,它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世的。

    虽然一个在极南,一个在极北。但确确实实是在烈寒地狱的死亡之地那孕育而出的。

    可越是罕见的法器越不会诞生在一个地方。

    这两把宝剑距离也太近了些。

    所以当时就有人猜测这是否是一对?

    这瞬间引起了整个修真界的轰动,因为像是这种经过天地日月孕育而出的神兵本就万年难得一现。

    甚至还惊动了不少已经闭关的渡劫期老祖。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两把神兵却躲过了无数人的觊觎,自己选择了主人。

    那便是当时才还不足百岁的言烬,断未酌。

    这也是为何一开始归元宗没拦着言烬对断未酌执迷不悟的原因。

    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可能有缘。

    毕竟这一对剑分别择他们为主,肯定是有什么玄机。

    谁成想到后面愈演愈烈,酿成大祸。

    “铮——”

    挛冰剑散发着噬人的冷意,对着挡在它眼前的长栖发着恶狠狠的警告。

    长栖剑浑身通透如冰。

    它仿若自万丈白练中而出,剑柄上还扣着一枚如雪般的寒霜玉石。

    长栖的剑意还要比挛冰剑要强大纯粹些。

    毕竟长栖的主人是无情道,还是千年难遇的剑道之才。于是身为断未酌本命剑的长栖自然也会有益处,随着几百年的淬炼,长栖早已不是当年。

    似乎是看长栖没有后退,挛冰剑周身怒意更甚。

    它直接冲了过去。

    根本看不出曾经的挛冰它为了追求长栖天天眼巴巴偷看它修炼的模样。

    此时,在染血的挛冰看来,谁挡着它便是它的死敌!

    两把神兵交汇在一起让天地都为之颤动了一下。

    早已退到百丈之外的众修士更是脸色一变,然后忙拿起自身法器抵挡。

    但还是被冲击到了。

    可他们没时间去疗伤,只得赶紧再往后退。

    只有化神期以上的尊者还好点。

    “这一对剑侣是……打起来了?”有修士不可思议地说道。

    对他们来说修真界里道侣之间打架很正常,却没想到剑之间也会。

    看这样子,是往死里打。

    不死不休仿若仇敌。

    挛冰此时早已被痛苦和恨意包裹,每一下是震动天地的雷霆之势。

    一道道寒气逼人的剑气闪出。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退出了几百丈外,以免被这渗人的剑气波及。

    除了断未酌。

    他还是看着地上的言烬,一动不动。

    “铮铮——”

    在最后一道强大的凛冽剑意下,挛冰被击退了好几步。

    淡色的剑身都有些许裂纹。

    长栖巍然不动在上空,仿若没有任何感觉。

    如它主人一般。

    挛冰剑愤怒至极,它如野兽悲鸣般嘶吼了声,然后再次冲去。

    直到第三次直接滚落在了地上,剑身裂纹愈发大。

    看得围观的那些正道修士都有些肉痛。

    没有了主人护持的本命剑挛冰根本就不是长栖的对手。

    就算言烬在也差点。

    更别说言烬已经自绝而亡了。

    挛冰从地上跌跌撞撞起来,它仿若小兽绝望般的在言烬身旁哀鸣,仿若是想让主人帮它。

    但言烬一动不动,仿若睡着了一般。

    挛冰茫然地在言烬周围又转了下,它甚至低下剑身想把言烬抬起来带走。

    可在挛冰碰到了言烬的刹那,言烬身体便淡了几分。

    挛冰一愣。

    它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一刻,挛冰剑再也忍不住呜呜哀意,仿若幼兽悲戚般的发出阵阵剑鸣。

    那仿若动物濒死般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口一揪。

    这种哀伤深入骨髓。

    让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没等众人叹息想着这剑挺重情时,就看到挛冰剑忽然自上而下。

    接着伴随着浓郁的天地灵力震落在地!

    然后崩裂出一道强烈的冲击波。

    等众人从这股冲击中抽身再去看时就发现,落在言烬身旁的挛冰在缓缓消失。

    它的剑身慢慢化为了齑粉,消散于空中。

    “挛冰剑……殉主了。”一修士不可置信说道。

    寒风微凉。

    一片树叶随着风缓缓落在了地上,仿佛是叹息。

    而长栖剑则也凝固在了半空。

    它似是从没想到挛冰有朝一日会选择自毁,它怔了两秒然后瞬间落了下来。

    但此刻的挛冰剑身早已消失殆尽。

    正如它的主人一般,死在了这个冰冷的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