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室的死寂，在此刻无人敢发出声响。只有炭火盆里间或响着轻微的噼啪声，过了良久，李凌萧才出声道：“罢了，就依你吧。”
慕颜抬头望着他，他站在门口光线最强之处，午后的阳光正斜射进来，照得他一身通透，无瑕无垢。
他的光芒刺目，在这一刻，慕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直视着他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可是茜红隔帘外，慕颜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一众的官员围绕在外。慕颜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心口一跳，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安感。
这种感觉蔓延地很快，让她不由得在心里想要嘲笑自己，在北境的时候，她连死都不怕，回了宫中，居然开始惧怕这么些人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李凌萧正侧头看着自己，只能强自压抑，不让脸上神情泄露自己的秘密。只有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暗暗地握紧，指甲嵌入掌心，那一点刺痛提醒着她，让她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她微微扯出一丝笑意，说：“皇上，我累了，想要先回宫了。”
李凌萧不自觉地微皱眉头，望了她许久，颔首表示同意，说：“朕送你回宫。”
“不用了。”慕颜脱口而出，那语气急切，也隐含着一丝连慕颜自己也觉察不到的不快。
两人都有些错愕，连慕颜自己都不知道会那样直接拒绝了他，而李凌萧只是紧抿着双唇，并未发一语。
慕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两下敞开的门，低声说：“启禀皇上，俞丞相派小的过来，说，今日天气甚好，园中梅花已经开了，不知可否邀突厥使臣一同前往赏梅？”
刹那间，慕颜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似是堵着一口气，想要发作，却又发现无从发泄。
在北境的时候，她可以很明确，很笃定地说李凌萧只属于她一人，只要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别人不论怎么介入都无济于事。
可是到现在，慕颜才发觉，事实上，并非如此。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他有他的责任和义务。和亲抑或是纳妃并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事情。
就像今日这样的局面，往后不知要重演多少次。她怎么可能做到真的不在意呢。
她默然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转身的瞬间，她看到，李凌萧只是望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没有出声挽留，亦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慕颜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失落，她不免在心里自嘲着，慕颜呀慕颜，你在想什么呢？他终究还是要以国事为重，怎么会为了你这点小情绪就弃群臣不顾呢？
她心中思绪万千，她其实想懂事地体谅他的难处，可是今日就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顾及自己的情绪了，不想总是事事迁就妥协，压抑着自己。
“又废了。”慕颜直起身，将笔搁了，淡淡叹口气。
书以静心，画以怡神，可眼下的心绪，画什么不是什么，越发叫人心烦意乱。
慕颜自从那日之后，便又离了宫，回了这方小院。而李凌萧也似是赌气一般，一连多日，从未露过面。
这些日子，慕颜整日闭门不出，只埋头书画之间，叫旁人看来，怕是一派悠闲自得。
真是怡然自得，还是负气为之，只有慕颜自己心里清楚。
从小，她学会的便是懂事。
总要先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可是，谁又问过她是否开心？
她总是习惯地先考虑李凌萧在这件事上，会不会受委屈，可是她自己呢？她的委屈又当如何是好？
以前，她从不敢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现在当她真的爱上了李凌萧，而他也向她许诺过，这一生除了她，便不会再有别人。
所以，她心底里是期盼着，这往后的人生中，在这场爱情里，只有她与李凌萧两个人，旁人永远插足不上。
所以，就算她知道这场和亲，李凌萧也是被迫的，曾经她也是懂事地安慰自己，他是皇上，不可能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人。
可是，到了事实真正摆在眼前时，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委屈和愤懑。
这几日，她总是问自己，如果真的要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自己可会愿意？
结果是，不论如何催眠自己，她终究还是不愿的。
那个人如果不能全然属于自己，那她宁愿不要。
“颜姐姐，在做什么呢？”林小鱼笑着走了进来，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团，将其展开，“咦，这画画的如此之好，你为何要将它丢弃了呢？”
“画来画去，总觉得缺了点神韵。”慕颜微微一笑，说着。
林小鱼笑道：“在我看来，这梅花的用色和笔峰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媚俗，少一分就觉得寡淡了，这样的刚刚好。你不要的话，我可就收走啦。”
“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在绘一幅给你便是，这画既然都丢了，岂有再送你的道理？”慕颜说道。
“别啊，你我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的讲究。我就喜欢这幅，不过就是纸张微微皱了一些，回头我找个裱画的工匠，一装裱，不就是新的了吗？”林小鱼笑着说道。
慕颜无奈摇头，说：“你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罢了，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哪能嫌弃呀，颜姐姐的画技，放眼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几人能比得上你了。”林小鱼笑着夸赞道。
末了，随口问道：“话说，雪黛去哪了？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人。”
“去驿馆了。你是知道的，自从她在那日宴会上大展琴技后，便有许多人来邀她过府演奏。今日正好轮到了突厥王子那里。”慕颜漫不经心道。
“哎，把她带到京城，原是想着自己偷师一番，没想到倒是让她更是忙碌了，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林小鱼说道。
慕颜微微一笑，抿了口茶，说：“雪黛生性也爱热闹，要是让她天天待在这小院里，才是真的委屈了她呢。”
“说的倒也是，颜姐姐，不如......”
慕颜抬眸望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闪闪发亮，直接拒绝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