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带着琥珀甜香和芳润木香的龙涎香，从嵌银描金线琉璃香薰中四散开来。
李凌萧立于书案前，正写着什么。慕颜默默地抬眼望了他一瞬，流眄间，斜阳余晖透过他身后的绣着碧绿色凤尾竹鲛绡屏风，泻在了他的身上，银白色瑞鹤暗纹常服蒙上了淡淡的浅黄和青色相间的光晕。
在这一刻，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神只降临，眼前如幻梦一般，让她回想起第一次来到御书房的情形。
只是与那时，空气中透着的微凉不同，如今即将入冬，李凌萧怕冻着她，早早地便吩咐宫婢将炭火准备上，室内一片和暖。
李凌萧说到做到，真的是要她“日日夜夜”待在他的身旁。
他将她安排在飞霜殿中，白日除了他早朝的时候她不用跟随，其余时间他的确是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
慕颜一想到夜里的情形，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浮上两朵大红晕。
夜里李凌萧也总是要与她躺在一张榻上，美名其曰，要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慕颜一想到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除了一起躺着，李凌萧倒是规规矩矩地没有做什么。最多就是亲亲她，然后抱着她一起睡而已，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刚开始几个夜里，她是十分紧张，时常是整宿整宿的不能寐。后面慢慢地习惯了，倒也随他抱着，也能一夜好眠了。
“娘娘，娘娘，”小芙抬手在慕颜眼前晃了晃，眼里的促狭十分明显，明知故问道：“您在想什么呢，一会傻笑，一会蹙眉的。”
“哦，我知道了。您肯定是在想皇上对不对。哎，你们不过才分开一小会而已，就如此想念。想当初，您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没见您多想我和钰昭公主。哎......”
慕颜看着小芙装模作样地叹息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说：“你几乎是天天给我写信说，你和钰昭安好，还将每日的吃食、天气，还有你们一起玩了什么，细枝末节都描述地如此清楚，连给我担心的机会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表达我对你们的担忧之情呢？”
小芙不满嘟囔道：“您这是在怪我咯？我这不是怕你太担忧我们才会如此，天知晓，我每日写那些信有多累。现在还要被你抱怨，我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慕颜笑了笑，说：“哪里有怪你的意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家的小芙有多辛苦呢？你看看，这小脸都给累瘦了，看得我可是心疼的不得了。一会啊，让御膳房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这还差不多。”小芙下巴微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今日就不用麻烦御膳房了，因为今日突厥使者和突厥公主就要进宫来，皇上在广迎楼设宴款待，那边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呢。”
慕颜诧异，说：“这么快他们就到长安了？”
“也不算快啦，娘娘您进宫可是近半个月了。他们这个时间到，已经算慢的啦。”
初冬萧索，院中草木凋零。不过，不论天气多么寒冷，广迎楼自有地理优势，冬暖夏凉。现在有增添了些炭火，更是温暖如春。
慕颜带着小芙进了偏殿。重重帏幔垂在殿中，前后殿之间的隔门关闭着，但上面有雕镂的吉祥图案，糊着茜红的蝉翼纱。慕颜在隔门口可以清楚看见前殿所有人，但前殿的人却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她大概轮廓。
就是因为如此，李凌萧才特意选了这个位置。
她如今被李凌萧藏在飞霜殿中，日日与他待在一起，前朝不免有些不好的风声。连皇上好男风的谣言都有了。
所以，为了让那些人闭嘴，又不想让那些人看见皇上新“宠妃”的真实模样，李凌萧便想到了这个位置，让她待在这，也算是与他一起接待了突厥使臣。
因为是突厥王子充当使臣带带队，所以皇上特别将使臣的位置调至他的左侧，而左右丞相就分别坐在两人的下首。
不过几月的光景，慕紘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是面上的憔悴神色十分明显，慕颜心想，这么几个月的折腾，慕家折损了那么多的暗人，他能好过，才是奇怪呢。
不过，想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也不值得她同情。所以，慕颜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逗留。
远来即是客，为避免尴尬，皇上特许三品以上的大臣携带家眷，因而，在场的女眷要比平时多一些。
大约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面，各个闺秀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唯有坐在突厥王子右手边的一个少女从容自在，丝毫未有拘谨的模样。
慕颜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想来，她就是突厥公主了。她看着应该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艳丽的胡服，容颜姣好，一双杏仁般美好的眼睛，透露着几分机敏和澄澈，显示出这个年纪特有的单纯和灵动。
满堂的女子，个个都是着意打扮，锦衣华服，如同花朵一样簇拥在席上，然而谁也无法夺走突厥公主的那几分灵秀的光华。慕颜赞叹着，心想，这样的姑娘就如草原上无忧无虑，潇洒自如的野马一般，如果真的入了宫，倒是毁了这样女子了。
琤琤瑽瑽的乐声倾斜而出，如大珠小珠滴滴坠落于殿内，慕颜抬眸望去，没想到竟是雪黛怀抱琵琶，左手轻按琵琶颈，右手以玉拨划过琵琶弦。
慕颜没想到，她的琵琶竟也弹得如此之好。
她手指一动，拨弦的速度让人简直看不清她的手，而那珠玉落地的声音，就如一颗颗珠子却又是粒粒分明迥异的，有圆润的，有轻灵的，有通透的，有柔软的，万千感觉一瞬间涌动，高台之上，华堂之内，回音隐隐，尤其动人。
一曲终了，众人都是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己，就连慕颜自己也是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突厥王子笑望着皇上，问：“如何？”
李凌萧微微一笑，神情淡淡地说：“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