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布局
四月初九，千鸢会。
春风拂柳岸，微风上纸鸢。千鸢会本是闺阁女子之间在结伴春游时的一个竞赛小游戏，后来渐渐演变成了女子竞相展示美貌，男子赠送纸鸢的节日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热闹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七月七的乞巧节。
千鸢会的长安城里，九街十二衢畅通无阻，除了寥寥几个行人，便剩下头顶货物的异域商人了。
反倒是城外的曲江两岸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帐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整条曲江边，耀眼的日光泻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似金色薄纱覆盖于水面上，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长安城已是大半月无雨了，鄜州流民仍不断地涌入长安城内，可此时的百姓似乎已经忘却了此事一样，少男少女，罗衫华服，珠茵宝饰，无一不精心装扮着自己。
今日女子皆除下帷帽，圆靥花钿精致美丽，如娇艳的花朵一般簇拥在江边，然而却无法掩盖其中一位白衣罗衫女子的风采。
女子白衣胜雪，端坐在帐幄之中。粗粗看去以为只是一身素白罗衫。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散落在帐幄之外的衣裙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确是蛟绡无疑了。
南海鲛绡，轻薄如蝉翼，入水不濡。如欲在上绣物，需要将一缕丝线分为三缕，丝线细于毫发，方能点划分明。
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惊叹，再往上看去，发现那女子头上只斜插着两支碧玉簪，洁白无瑕的面容上带着薄薄的面纱，如烟笼水的双眸平静地望着努力挤向江边的人群。
众人虽看不清那面纱下的面容，可单单就凭那一双分外美丽的双眸，也能断定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了。
李凌睿在柳树边上寻了一块空地，望着前方一个穿天水碧罗衣的年轻男子缓步穿过人潮，一路上引得无数少女频频回首，可他仿若不觉，目不斜视地越过面前喧闹的人，向一顶帐幄走去。
他在脸带面纱的女子的帐幄前站定，从袖中取出一物，一阵江风拂过，他手中之物，霎时鼓大，迎风直上，大家这才发现那男子手中之物竟是一只灵巧可人的洒金翠绿的燕子鸢。
人群中有惊叹、有嘲讽，自然还伴有少女们或伤心或嫉妒的声音了。大家不由地伸长脖子等待着那女子摘下面纱，好一睹芳容。但只能隐约看到那女子垂首敛身，盈盈下拜的娇袅纤柔的身姿，众人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李凌睿看着那一群努力往前挤，一脸好奇的人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咒骂着李凌萧，就这点把戏，也就能拿来迷惑缺少见识的百姓，真真是可耻！还借着引诱贺兰淼的时机，居然公然谈情说爱，更是可耻至极！
他看着李凌萧的亲卫队乔装成普通百姓，在帐幄的三丈之外围成一圈，杜绝其他男子看到颜太妃的容貌。他对自家皇兄强烈占有欲的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行径更是嗤之以鼻。
李凌睿扫了一眼自己身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麻布男式短衫，以及刻意涂黑了的肌肤，再抬眼看着那长身玉立，负手站于人潮中的李凌萧，那不言不语间自有一种清雅高华的气质，令这样的天气似乎都多了一点清冷。
可李凌睿此刻一点都不觉得赏心悦目，他恨不得上前将那人狠狠揍一顿。不过，想归想，他可没有这胆子，只能不断扯着柳叶撒气。
三日前，他终于在西市新来的几对胡商队伍中发现了贺兰淼一行人的踪迹，所以，经过商定，现在的他只能苦哈哈地乔装打扮隐在人群中，伺机而动，抓捕贺兰淼。
李凌睿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娉婷少女们，暖香燕语，巧笑倩兮。而他只能以这副鬼样子挠肝抓心地干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用力拉拽着柳枝。
“哎，我说，你生气也不必拿这柳树撒气吧？你再扯下去，这树都得倒了。到时主子怪罪起来，我可不背这锅。”林小鱼白了一眼李凌睿，没好气道。
心里怨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让她协助睿王。这睿王可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要不是因为他生于皇家，有这层身份压着，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李凌睿本想反唇相讥，可听到后面那句，只能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忍住怒火，不发一语。任务要紧，他才不想因为跟一个女子计较，而耽误了正事。
伴随着一声哨响，乐游原高坡前的旷野上率先升起一只形貌富丽的绛红洒金蝴蝶纸鸢，还未看得仔细，又一只描金绘红的鲤鱼升起，接着是仙桃、牡丹、芍药、莲花，还有玉蝉、蜻蜓......
一时间，漫天纸鸢翻飞，异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都仰头望了空中，赞叹称奇。慕颜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帐幄。说出来，也许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吧。生为堂堂慕家嫡二小姐，还从未参加过千鸢会。
她从小就不被允许出门，到宫中之后，就更不可能能够看见这样的美景了。
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不懂事，还会问父亲和祖母，为何姐姐和弟弟都可以出门，而她却哪儿也去不了。
她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慕老夫人当时厌恶冷漠的神情。其实，她到现在为止都未想明白，为何从小到大慕老夫人会那样的不待见她，而父亲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一声尖利的哨响怵然从高坡处传来，打断了慕颜的思绪。她有些错愕，环顾四周，见全员戒备，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李凌萧。
李凌萧微笑道：“别怕，有我在。今日正好借着这千鸢会来引一人现身。我担心提前告诉你，会影响了你赏花看景的心情，所以就没提。”
他的神情是云淡风轻的，可他的话就是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慕颜安心地点头，微微而笑。因为他的一句“有我在。”，源于那忽然的变动而产生的心慌都消除了。而他细致贴心地顾及她的感受，让她心里的那点小小不悦，片刻之间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