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成王败寇
“那个门是纱门,不影响看外面的战况,只需外头有一个士兵传话就好!”剑奴快速说道,而后拉着侯嫮就往那个偏殿赶。
剑奴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她也不在乎这个君主的位置是由谁来做。
可是侯嫮在乎,更不仅仅是在乎,若是姬恪赢,侯嫮就会死。
侯嫮的命,可以说是和姬辛的命绑在了一起。
剑奴所过之处,皆是鲜血淋漓,硬生生带着侯嫮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路来。
她一伸手就将侯嫮推进了偏殿里。
又揪了几个人过来,“护好太师!”
下一瞬,剑奴将门从外头锁了起来,用的是足铜的锁,钥匙放在了自己怀里。
门再脆弱,也是宫内的门,人要单凭蛮力撞开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就是用刀用剑砍,也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剑奴赶到侯嫮身边。
剑奴尽了自己所能,为侯嫮打造出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侯嫮被关在偏殿里,先是惊愕了一瞬,而后大半个身子趴在门上,目光划过剑奴后看向纠缠在一起的天越士兵和叛军。
“保存体力,守为主,攻为辅!”
门外的士兵将侯嫮的话传了出去,
“保存体力,守为主,攻为辅……”
侯嫮深知单单上京这些士兵要赢了姬恪是不可能的。
她更知道,这些人……
大概率都是要死的。
包括看似安全的她。
她只能努力的撑到宫铭来,如果撑不到,也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留给姬辛足够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和姬辛一起走的原因。
她必须留在这里,当一个诱饵。
当一个吸引力足够大的诱饵,引得姬恪留在这里,试图杀了她。
侯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外头的景象,看着宫中的禁军一个一个倒下,看着守城的士兵就是死了也要抓住一两个叛军的衣摆。
看着姬恪一杆红缨枪刺入她天越将士们的胸膛里,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无动于衷。
看着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流失,包括天越士兵,包括赵王叛军。
而最开始,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越的百姓。
侯嫮最恨内斗,此刻看着,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她当然可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骂他们自相残杀,骂他们本为天越子民却对自己的手足兄弟下手……
侯嫮有很多可以骂的话。
可是她却觉得,骂了如何呢?他们不会停下,姬恪不会放弃谋逆的想法,就连她,也不会不去追杀缉拿姬恪。
那些已经死了的人,也不会复生。
侯嫮微微阖了眼,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头渐起……
一个很小声的闷哼声在侯嫮耳边响起,侯嫮有些错愣地抬起头。
偏殿距离那主战场不算近,她怎能能听见别人受伤的声音?还是那样小声的声音?
侯嫮仔细去看,每个人身上扫过去,觉得他们都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直到目光在剑奴身上停住——
她的右肩胛骨,有一道见骨的伤,还在往外冒着血……
侯嫮呼吸一凝,眼睫颤动得厉害,喉间一片干涩,“阿姥……”
她从来没见过剑奴受伤,这是第一次。
阿姥怎么会受伤呢?
她明明武艺高强……
她怎么会受伤呢?
侯嫮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阿姥——”
有一把刀对着剑奴袭来,剑奴才刚刚回身子险险避开,那边姬恪已经射出了箭——
那箭直直,射进了剑奴的左肩。
“阿姥,阿姥!”侯嫮颤抖着双手拍打着门,“开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门外的士兵先是一愣,“太师,钥匙不在我们身上,而且外面危险——”
“我叫你开门!”侯嫮红着眼瞪着外头的士兵,“把门撞开!”
那士兵却摇摇头,“陛下走时有命,太师的安全最重要,恕属下难以从命。”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剑奴身上又添了几道伤,而侯嫮清晰地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姬恪,拉弯了弓,箭尖对准的方向……
正是剑奴!
“阿姥——”侯嫮尖叫出声,“快躲开!快躲开!有箭——”
侯嫮的话凝在了半空中,那箭准头太好了,直直射进了剑奴的胸口。
侯嫮只觉得脑瓜子“嗡”地一声,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外面一下子嘈杂了起来,从皇宫外好像又来了一队兵马,宫内禁军和驻守的士兵好像都有些开心,就连侯嫮门外那几个士兵也是面露喜色。
发生什么了……
侯嫮眼眶赤红,神情呆滞,发生什么了……
对了,阿姥,阿姥受伤了……
侯嫮的唇抖着,手也抖着,整个人都抖着,她被锁着,被锁在这个
偏殿里,她出不来……
她怎么也出不来!
侯嫮发了疯一样用手砸着门,门上方的纱被揪落,外头的光透进来,可是侯嫮还是打不开门。
她转身去拿了殿内的凳子,一下一下朝门砸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椅子脚受到重击歪了,手被倒刺割开了不知道多少个伤口,发髻早就乱了,混着泪水汗水黏糊糊一团在脸上。
她的手臂早就酸了,身上磕碰到的地方也是青紫一片,放下这把凳子又去搬了一把新的来……
一下,一下,又一下……
侯嫮不知道砸了多久,外头的声音大了,大的过分,又渐渐小了下去……
门终于被破开了。
外头守着门的那几个士兵早不见了。
侯嫮下意识往前走,却被砸到地上的门绊了一跤,腿上被划开一道口子。
血一股一股往外流。
“阿姥,阿姥……”
侯嫮接着往前走,却又摔了一跤,太疼了,腿疼,手疼,最疼的,还是胸口那个地方……
太疼了,疼得她,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她站不起来,她走不过去……
侯嫮狠狠锤了几下自己的腿,废物!没用!连路也走不好!
那就爬过去。
她不在乎旁边的士兵如何看她,她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太师颜面,她不在乎她通通不在乎!
她要过去,她要到阿姥身边去,她要去找阿姥,她要去看看阿姥……
侯嫮连爬带滚爬到了剑奴身边,她身上有两只箭,侯嫮连抱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抱……
地上的血太多了,流了一地,把衣服都染红了。
阿姥那么爱干净,她肯定不太开心,她肯定是面上不说心里嫌弃得很。
“阿姥,阿姥……”侯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不敢去碰她。
剑奴喘的很厉害,每呼吸一口气就有一点泡沫样的血沫从嘴里涌出来。
“阿姥,阿姥……”侯嫮咧开嘴笑了笑,“你别怕,你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别怕,我在呢……”
这是剑奴最常用来安慰侯嫮的话。
“小姐,你别怕。”
“小姐莫怕,老奴在。”
“老奴在,小姐别担心。”
…………
“没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没事的……”侯嫮剧烈的抖着,往日的风轻云淡全然不见,她哽咽着,“没关系,阿姥你别怕,没事,会没
事的……”
剑奴缓缓睁开了眼,她眼前是一片猩红,她其实看不清,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个影子,可是侯嫮的声音她记得。
剑奴笑了笑,嘴里涌出来的血沫更多了,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唇偏偏全是血,有些妖异。
她想抬手去摸摸侯嫮,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之前侯嫮哭了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
可是……她好累,她的手抬不起来,怕是……不能帮侯嫮擦眼泪了。
剑奴又笑了,
“阿姥不笑了,我们不笑了……”侯嫮的声音更颤抖了,“我们乖乖等太医过来,先不笑了……”
“小姐……不……哭……”剑奴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勉强说了四个字,血从口中疯狂涌出来。
侯嫮从来不知道人竟然有这么多血。
她不想,她不想看见这么多血……
“阿姥不说了,我们先不说了……”侯嫮摇着头,突然发现剑奴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阿姥……”侯嫮的话堵在喉间,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手抖着,缓慢的,移到了剑奴的鼻尖处。
那份喷洒而出的温热气息,消失了……
“阿姥……”侯嫮笑了笑,摇摇头,“阿姥,你别吓我。”
“阿姥,阿姥你醒醒……”侯嫮终于慢慢握住了剑奴的手,然后轻轻晃了晃,“阿姥,你不可以吓我的。”
宫铭赶到的还算是及时,侯嫮听到的声音是宫铭带队及时赶到的声音。
他走了过来站在侯嫮身侧,神色有些悲伤,“太师节哀。”
侯嫮听不见这四个字。
她只是握着剑奴的手缓缓贴在了自己脸庞,没说一句话。
宫铭抿了抿唇,眼眶也有些酸涩,蹲下身子,“人死不能复生,太师节哀。”
侯嫮用脸蹭了蹭剑奴那冷的像冰的手,突然笑了,
“阿姥,我想吃千层糕。”
旁边的人不知道侯嫮在说什么,宫铭也不知道。
剑奴知道。
千层糕啊,是侯嫮最喜欢的糕点,也是剑奴最擅长做的糕点。
千层糕千层样,爽口弹牙,沾点桂花蜜最好吃。
侯嫮最喜欢了……
可是她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