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信使

    “云扬会一直陪着主子的”,云扬垂下眼睑,淡淡道。

    一阵沉默在饭桌蔓延。

    秦天的眉紧紧皱起来,他嘴动了动,却没有打破沉默。

    周玉抬起头,朝秦天笑了笑,脸上的疲惫却怎么也掩不住:“这些日子委屈小主子了,玉实在是招待不周”,他眼里满是歉意,刚刚的插曲仿佛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秦天瞥了眼周玉身后垂首站着的人,眼眸半垂:“这里......很好......”

    察觉到秦天的视线,周玉的眼底瞬间黯淡。脸上还挂着温文的笑容,周玉的声音有着无法掩饰的倦怠无力:“那就好”。

    秦天抿了抿唇,拿起了筷子。

    周玉见状也拿起来筷子,还未待他动作,云扬已经给他布好了菜。

    周玉放下筷子,低垂的头让他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云扬,我有一事托你”。

    云扬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他想说只有周玉好好的,一万件事他也答应,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周玉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云扬的反应,但凭着这些年的相处他又怎会猜不到对方此刻的心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话说得很艰难但还是坚持说到了最后,他说,云扬你亲自把这封信教给国师晏子清。

    云扬的表情骤然一变,就连一直沉默吃饭的秦天也是满脸的惊诧和不解。

    “公子,就这件事不行”,云扬的眼睛利芒四射,他抬起头看着周玉的脑后一字一顿。

    “我只求你这件事”,声音还是一贯的轻缓温柔,周玉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剑被解下来重重地放在桌上,云扬低下了头,他说得很轻:“除非我死......”

    周玉没想过云扬会如此坚定地拒绝,笑容发苦,他的语气第一次格外严厉:“你想把裂乾之战重演吗?”

    “是”,云扬面部抽动,咬牙道。

    “你,你......”周玉猝然一阵咳嗽,云扬伸向他的手被他侧身躲过,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也越发的美,一种生命之火被极速点燃而释放的美。

    “我去”,云扬一拳击向桌子,目眦欲裂。

    他手下的木桌刹那散架,血滴在了地上,混在那些杯盘碎片和木屑中很快污浊。

    秦天一手支在腿上,瞥了眼垂着头的周玉,勾着唇角淡淡道:“我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秦天,十五岁的少年身条还未完全拉开,一望无底的眼眸让人不经意地忽略了其脸部的稚嫩,承袭了言王和倾妃美貌的少年有着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美,此刻他仿佛在答应一件小事,而非跳进那个可能让其九死一生的局。

    这就是他们承认的王,两人脑海里同时出现这句话。

    云扬最先回过神,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秦天,眉间的皱痕深得似要刻进骨血。

    “王,您不能以身犯险”,周玉说得很诚恳,表情少见的郑重。

    挑高了眉,秦天眼睛如寒潭秋月:“哦?”

    “言国的百姓都已经是神仆”,意有所指地说完,周玉眉头有着淡淡的愁绪。

    “迟早要对上不是吗?就像这封信?”试探地口气,秦天的手抚着下巴。

    周玉面上是浓重的悲哀,他抿了抿唇,张嘴欲言却被云扬打断。

    “主子的毒是他下的......他对主子......有私欲......”

    云扬安抚性地拍着周玉的背,而对方脸上难掩难堪却没有躲开他的动作。

    秦天一震,骤然抬眼看着周玉。

    半晌,周玉苦笑了一声:“那封信,是试探也是牵制,他......他是个偏执到骨子里的人,若是知道我没死,势必会过来。言国现无国主,若是......”,他顿了顿:“罢了,许是玉太过心急了”。

    秦天不自觉地咬着下唇,他眼底是浓重的墨色,良久方道:“我去”。

    看周玉张嘴欲劝,秦天轻轻一笑,眼角余光瞥到一脸隐忍之色的云扬,挑眉道:“我将是言国惟一的王,不是么?”

    周玉闭上了嘴,眼中神色复杂,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举高递给了秦天。

    在秦天接过信时,周玉单膝跪下,他一手放在胸口,声音高而微颤:“神佑言氏”。

    而周玉动作时云扬也跟着跪下了,他在周玉开口后,望着秦天也说了四个字,他说,魔护言王。

    秦天安然坐着,在他们说完后,他肃然道:“言氏,归,起誓,必让祖先的荣耀重现大陆。”

    在他说完后,他的肩上猛地一热,他表情不变地起身,留下一句“帮我留意杀盗飞雨,我明日出发”后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看着镜中映出的金色印记,秦天抿了抿唇,他左手抚上了右肩,一点点把它遮住,原来的深色月形胎记现在竟变成了金色:“负月而生”,轻笑着说出这半句预言,语气骤然转厉:“不过言氏血脉罢了”。

    而正厅内,两人仍在跪着。

    云扬咬了咬牙,双手摊平按在地上,额抵在手上,沉声道:“主子,请起身。云扬甘心受罚。”

    “你有什么错?”周玉没有回头,语气堪称温和。

    云扬心里却是一惊,他保持着跪拜之礼,固执道:“云扬无能......”

    “你无能?”周玉骤然回头,声音陡然提高:“你知不知道裂乾之战死了多少人?”

    云扬的下唇被他咬得血迹斑斑:“五十年......十室......九空......”

    “你可悔?”周玉紧紧盯着对方,一向温雅的面孔此刻竟透着狰狞。

    “扬......无悔......”

    云扬说得很慢,但话里的坚决谁都能听的出来。

    周玉的目光锐利似刃,他的唇紧抿着,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地面。良久,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他沉默地起身,踉跄了一下,慢慢地走出了正厅。

    直到周玉的身影消失,云扬才收回了视线,不经意间往地上一瞥,云扬的目光骤然凝住。

    他前面的地上是断掉的指甲和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