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夕颜

    夕颜,言珞,清玉楼......这几个词在秦天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他狠狠咬着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此毒出于前朝后宫一位宠妃之手,病重的她担心容颜憔悴被帝王所厌,固制此毒,取自“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意。在中毒后的一个月,患者的身体会恢复成自己最完美的样子,包括相貌,当然这是从外面来看。实际上中毒者的五脏六腑在同时迅速地走上衰亡,而咳嗽可以说是惟一的提醒。一个月后,毒才会要了人的命。除了暗色的唇,乌黑的指甲,死者的容颜绝对是自己最美时。

    但随着乾朝的覆灭,这种毒也消失在了历史中。

    他第一次听闻此毒,还是尉迟雨告诉他言珞的死因时。那个帝国的王者,中的居然是如此离奇而诡异的毒,一种本该消失的毒。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只抬起又落下的手,秦天抿了抿唇,表情隐忍。

    “周先生和清玉楼可有旧怨?”他记得尉迟雨说过,这种毒出自清玉楼。

    云扬愣了愣,喃喃地重复了遍:“清玉楼?”

    不知想到了什么?云扬的脸因愤怒和压抑而微微扭曲:“清玉么?”

    听到对方的自语,秦天的脑中骤然滑过什么?定了定神,他想起云扬刚刚说得是清玉而不是清玉楼,而能激起云扬如此激烈的反应的除了周玉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那么......

    “清指的是谁?”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因太过离奇而让秦天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云扬抬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良久叹了口气,声音疲惫无力:“王确定以后不管经历什么都会坚定地走完这条路吗?”

    秦天微微颔首,迎视着云扬。

    嘴角微扯,云扬抚了抚额角:“罢了,既然早晚要对上......那个人被世人称为神的使者”。

    即使早有预料,秦天心里还是惊了惊。

    “他本名晏子清”,顿了顿,云扬语气很复杂:“是我的师弟”。

    秦天眼抬了抬,没有接话。

    云扬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和他师从苏月——月神教的创立者,当年敬王薨,师傅也跟着去了。临行前,嘱托我接手月神教并把它逐渐隐于暗处......”

    秦天皱了皱眉,低声重复着:“隐于暗处?”

    “看来他已经做到了”,云扬的脸上说不出地复杂,声音却淡淡的:“我当时一心想做游侠,自然不愿接手此事,何况我一直怀疑那所谓的月神是否存在......为了师傅走得安心,我佯装答应。可叹自己当时自负聪颖,对师傅的嘱托仅仅耳边过了却没当回事......‘晏子清有大才但为人极端,云扬你这个做师兄的要好好看管他’,师傅当年说的是看管而不是照顾,可我根本没注意到”,露出了一个苦笑,云扬接着道:“把月神教全权教给了晏子清,我自认潇洒地走了......”

    他低着头,良久没再开口。后面那些事哪里说得清谁对谁错,不过是一道接一道的伤,反反复复罢了。

    秦天也没有催促,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

    “王,成为大陆的王者吧!”不知想通了什么?云扬骤然抬头,他的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雪亮如剑的目光紧紧盯在秦天身上。

    秦天咽下口中的酒,把碗随手一放,勾起唇角,眼里却无波的古井一片平静。

    大陆,而非言国吗?他觉得自己此趟真的是没有白来,不说周玉为尉迟雨所卜的卦是真是假,单是今天得来的消息就不是凭借自己的手段能查来的,而那些据说记载着治国良策的卷子他还没看,不过和周玉的一番长谈让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的价值。

    他们对他有所求,他又何尝不是呢?

    眼眸半垂,秦天话里满是惋惜之意:“周先生中毒应有一段时日了吧!难道一点抑制之法也找不到么?”

    云扬久久地盯着秦天,似乎想看穿他说这话时在想些什么?不过对方笑纹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何况其他呢?

    云扬笑了笑,眼底却无笑意,没有反应不也是一种反应吗。

    “主子中毒已有数年,全赖以毒攻毒方拖到了现在”,垂下睫毛,云扬声音越来越低:“断肠草现今已压制不住夕颜的毒性了......”

    秦天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半晌,云扬起身,他甚至没有秦天告别,只有一句“生相随死相依”在他转身时淡淡传来。

    咬了咬唇,秦天喊了声:“若我能救他呢?”

    云扬顿了顿,叹息般地低语了句:“晚了......他已勘透......死生有命......”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消失在秦天的视野。

    “晚了......确实晚了......”

    秦天喃喃自语,端起碗一口饮尽了剩下的酒。

    眼前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尉迟雨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狼狈。

    “醒了,公子他醒了!”

    耳边传来夸张的大呼小叫,尉迟雨想他一定听过这个声音。眨了眨眼,视野一点点变的清晰。尉迟雨把头侧向床外,仅仅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尉迟雨觉得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

    看着“咚咚咚”跑远的背影,尉迟雨唇微微动了动,他想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来了,他第一次明知茶里有料却不得不喝不就是拜这个小童所赐吗?

    真是个毛躁的小孩,跑出去都不知道随手关门。心里暗暗诽谤着,觉得侧头回去太过艰难的尉迟雨无聊地盯着那扇打开的门。

    “雨看起来很有精神嘛!”秦子风刚刚出现在门外就注意到了床上人那道堪称有神的视线。

    轻佻地笑了笑,秦子风的声音骤然低柔下来:“可是风的不是了,让雨望穿秋水这许久”。

    如果可以,尉迟雨此刻会毫不犹豫地送对方一个白眼,但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不过煞风景的不仅仅是尉迟雨的无反应,还有假得厉害的咳嗽声。

    秦子风扶了扶额,笑瞅了眼身后咳得厉害的小童,轻声道:“还不去给尉迟公子倒杯水?”

    嘟着嘴,小小心里抱怨着公子的交友不慎。一向讨厌麻烦的尉迟雨绝想不到他在某人心里在被标上了“无礼”之后又狠狠注了个“麻烦”。

    “给你”,小小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尉迟雨递了杯水。

    尉迟雨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人手里的水。

    秦子风轻笑了声,意有所指:“尉迟公子在精神也还伤着呢?小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小小笑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小小知错了......还望尉迟公子勿怪”。

    尉迟雨心里苦笑,秦子风这是想玩他了是吧?也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这个大爷。这么想着的尉迟雨脸上却很平静,他眨了眨眼,意思没怪小小什么。

    可是小小却没能领会对方的意思,冲我炫耀,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