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02

    毒花花的太阳在空中似火炉,用力煎烤着渔县大地,猛一抬头白花花地闪眼,竹篾草帽下的汗水扑扑噜噜往下掉,一滴汗珠子能摔成八瓣。王老太太手都勒出了血,指甲处的肉皮磨成一根一根的倒刺,也没觉得疼,只用力坐在脚后跟上拧着大麦捆,嘴里骂着:“妈个x 的,没一个中用的,养狼似的,累死你娘算完!”

    地头上有邻居大声喊:“传志他娘,该回家了,吃饭去!回来再干!”

    另一个也笑着说:“累死你这个熊老妈子了,那么拼老命干啥?有那么多有本事的儿呢!”

    王老太太抖抖草帽,抹着脖子上的汗珠,一瘸一拐往埂上走,“妈个x 的,快把老腰累断了!儿子多有个屁用,一到事上一个能搭把手的没有,瞎养他们!”

    “你老妈子不会享福,你儿子都在北京当大官了,调几个人来帮半天忙齐活了,哪用你老妈子使拉屎的劲,谁叫你疼儿子!”

    “指望他?忙到腚沟里了也不一定想起有个娘来,培养出来有啥用?还不如你们在眼前的,好歹现世的能帮着干点活,县官不如现管!”

    “别站着说风凉话不觉腰疼了,在家种这二亩地有啥出息?你那儿子在北京当官,你老了还不跑了享福去了?不知道你还回来个啥劲的,把这几亩坷垃头子地扔给你大儿种多好,自己跑到北京吃香的喝辣的,你又跑回来挂念这几亩地干啥?老财迷,恐怕扔了一点东西!”

    传志妈:“北京忒大了,出门就是车,俺住不惯。再说人家做饭不用烧柴,洗衣裳不用手,单位不发工资发小塑料片片——卡,什么都要钱,什么都贵,儿子媳妇每天下班回家往那里一坐,看电视!俺住不惯!也看不惯!花的钱多,累得心疼!”

    “熊老妈子,没有享福的命!”

    有福不愿意享和别人不让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脸面问题。被人羡慕的老太太被捧得心气儿挺高的。

    前面邻居又说:“你家老三放假还不回来呀?你家不简单啊,怎么说你老妈子命好呢,别人家眼巴巴的想出个大学生,费了牛鼻子劲就是出不了,你家一下子就出两个!该翻身了,你老妈子将来保准没心烦,两个有本事的儿子就架势啦!”

    “小的这个不行,不如老二,老二在北京念大学,地方忒好;老三也不如老二认干!”

    “你老三该回来了吧?回来能帮你点!”

    “帮个屁!老三不是干农活的料,从小就不是,放假了去北京他哥那里找活了,不愿干农村里的活,嫌脏嫌累,非去大城市找轻巧的干!”

    “老三有本事呀,一般人连北京的门都摸不到。看看你那孩子,本就不像个庄稼人!干什么农活呀,家里这点眼界,要干出去干,挣大钱!”

    王老太太心里乐滋滋的,腰也不怎么疼了,“算卦的先生说俺这俩儿将来都趁钱,俺老二再过几年还能更好!俺老三毕业了也能混得不错,一辈子不愁钱——现在的社会呀……能孝顺俺吗?!”

    后面的邻居,“肯定能啊!你老二有本事,混的媳妇也好!”

    “俺二儿媳妇俊,主要是俺那一对亲家顶呱呱的,大知识分子大干部!都开着自己的小车,人长得又精神,跟咱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看不中俺家,就是相中俺家传志了,陪个楼也要嫁!”

    “咱这里三猴家的小王八蛋,起了两层,花了十来万,人家闺女还不愿意呢,整天要这要那,治不了。人和人不能比啊!传志娘,别看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咱庄上也是叫得着的一户了,手眼能通天庭!”

    王老太太叹了气,“俺那俩儿子不用操心了,只是没个孙子,想到这一层,睡不着觉啊!大儿媳妇,妈个x 的,一查是闺女,一查是闺女,唉,愁得俺呀——”

    神神秘秘的声音:“你咋不寻个偏方?大虎家的生了三个闺女,这不刚刚添了个大胖小子,把婆婆喜得整天蹦圈玩。这二虎家的也快到月了,照了,又照出一个小小子来。听说这都有偏方,你去问问吧!”

    “不是说有些偏方也不很灵吗?”

    “这个灵!凡是吃的,都中了!都是大胖小子!”

    老太太一听很激动,“得闲了我得去,没有男孩子可是一件大事,俺大儿子也干得没劲啊!老大家的肚子不争气……”

    回到家,正在抱柴烧锅,一扭头看到一白衣飘飘风度翩翩的公子拖着拉杆箱提着东西姗姗而来,像旅游的似的。

    “咦,你咋回来了?没去北京找你哥?”

    老三有些不耐烦,“就从北京来!”

    “没给你找点活干?”

    “不好找!”

    “准是你嫂子拦着不让找!”

    白衣青年光顾拿了一把折伞呼呼扇风,不置可否。

    “妈个x 的,找这样的媳妇中啥用啊,一点忙帮不上还倒找事!你没给你哥说是俺让你去的?”

    老三哼哼着,眼皮也不抬。

    王老太太大怒,“都是媳妇教的,不然不这样,连兄弟也不管不顾了,妈个x 的,不信治不了你!等几年你哥升了官,休了她,还能再找个黄花大闺女!这东西不能要,不知道顾家。对了,你哥给你钱了吗?”

    老三摸了半天,摸出一张毛爷爷,放在桌上。

    老太太一把抓起钱,“混账东西,挣俩钱都养媳妇孝敬丈母娘了,可是你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的!人家也就是白白捡了你,上学时供你一分钱了没?还不是你老娘嘴里省肚里挪省出你这个大学生去当干部的!妈个x 的俺栽的树,让别人乘凉,捡漏都他妈跑那么快!传林,你以后一定要娶个孝顺媳妇,你哥眼瞎了!”

    转眼到了周末,何琳疯了般找mp3 ,问传志,传志茫然着脸,“要不,你买个新的吧!”

    “我的呢!”

    “传林带走了——让我给传林了!”

    何琳气死了,“那是我的私有物品,你有没有得到我的同意!?”

    传志有点结巴:“你、你可以买的呀,新、新的总比旧的好吧……我、我是为你好,你用新的他用旧的!”

    这家子都是什么人呐,只要到来,她总是莫名其妙丢东西。她气呼呼地拿了家中所有流通资产——一千多块的联名账户出门了,好,掏空家底买吧!可到了atm 机上一查,共同资产一下子少了一半,账上只有干巴巴的七百块了。脑子瞬间蒙了一下,不用说,又支援他亲爱的贵族弟弟了。

    都没有力气吵架了,何琳茫然地沿街暴走,不知道这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结婚半年了,她花出去的个人财产接近七万块,而他的全部薪水都支援他家人了,好像是她养着他,平时吃喝拉撒全是她的钱,还有合家过日子的必要么?

    有人一再提醒,中国的婚姻不是女人嫁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他全家,难道自己真的做好了服务他全家七大姑八大姨的准备?

    然后又上了公共汽车,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乱转,直到在西单广场下了车。

    那里人来人往,霓虹闪烁。手机响了,是传志。没理。

    她毫无头绪地随行人走着,不知到哪里,忽然好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过头,没人——不对,声音还在,再回过头,大范围扫视,小范围聚焦,广场中央草地上有几个行为艺术实践者都穿着怪异的半透明的玻璃或塑料衣服,机械人似的向众人展示,迈着那种夸张的太空步,很热闹,虽有哗众取宠之嫌,倒也蛮吸引人。其中一个玻璃人好像在向她招手。

    何琳走了过去,仔细看着被一只白气球挤歪脖子的脸孔,何冲。

    “你在干吗呀?小丑似的!”

    何冲慢慢走向附近一个临时帐篷,几分钟后换了衣服跑了出来,一脸亮晶晶的汗珠,“姐,饿死了,带钱了没?”

    何琳斥他:“是不是又被老妈罚了?活该!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何冲晃着他那高挑的长腿,吊儿郎当的,“不和你说,你没那兴趣。看到了没,这都是人类疾病放大状态,刚才我脖子上的,大瘤子,瘤子长这么大就是这样!”

    “呸,恶心死我了!你有没有点正经?”

    “这只是模仿一种极致的疾病状态,给地球人提个醒,别天天想着挣钱,天天无节制地吃喝玩乐——这算不算正经?搞好了,算学分的!快点,饿死了,请吃一顿吧?”

    何琳当即把卡里的七百块全取出来,在附近餐馆请了何冲一顿孜然羊肉,没吃完的还给其他“病友”打了包,然后额外塞给他一张毛爷爷。

    他支援他弟弟,我也支援我弟弟吧,家里不名一文就公平了。姐弟俩有说有笑饕餮一顿后各自散去了。

    小雅刚从外面回来,心跳得厉害,热死了,就把空调打开了。婆婆走进客厅,又给关上了。

    “外面三十八度,我有点热!”

    “心静自然凉。”老太太在屋里转了一圈,“这个月用电太多了!”

    小雅没说话,进去找身份证。婆婆在后面,“你的卡里面怎么两个月没打钱了?”

    “酒店这半年生意不好,员工都减薪了,老板为了鼓励下属好好工作,改成发现金了!”

    “多少现金?”

    “三成左右,一千五到两千不等!”

    “才这么点儿呀!钱呢?”

    “妈,平时我都在外面吃外面住,也需要花钱的。鸿俊一个月实际上也得花两三千吧,他还经常去我那里吃!”

    “我儿子零花钱多,我儿子挣得多啊!你要一个月一万多,也给你两三千花!”

    “今年和明年我是挣不了那么多了。挣这么多的时候我再给你吧!”

    “这是什么话?连伙食费也不交了?”

    “我一个月来不了家几趟,来了也不一定吃顿饭,需要交伙食费吗?”

    “那房贷呢?也不管了?”

    “鸿俊不是一个月一万多嘛,他可以接着交!”

    婆婆气得要跳脚,“这房子也有你一份啊,你就做了甩手掌柜不管啦?都让我儿子交完,你也占一半啊!”

    小雅回过头,很温和,“这房子首付是我一人付的,这一年的月供也是我的工资还的,少说也二十几万啦。现在让鸿俊还到这个数我再接着还吧!”

    婆婆气得要命,“你们是夫妻,还用分这么清?!”

    “原本不用分这么清,不用分清让鸿俊还吧!”

    “你的工资呢?”

    “现在不是工资低了嘛!”

    “那还耗什么?换工作吧!”

    “酒店生意不好,也只是暂时吧,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再说老板以前对大家不错,这个时候不好落井下石!”

    “哎哟,你们也就是雇佣关系,哪有什么讲究,你老板骗人也不一定,反正真金白银省在自己手里了。你没看报纸么,有的老板就这么使心眼,就这么坏!”

    小雅提着包包要走。

    “你拿了什么?”

    把包包的拉链打开,“什么也没拿,就回来找身份证!”

    “用身份证做什么?”

    “酒店的员工需要重新编制,要身份证核查一下!”

    “你们酒店屁事不少,工资就那么一点儿!”

    “妈,没事我走了,酒店忙!”

    婆婆狐疑了一下,“欠何琳的那一万还了没?”

    犹豫了一下,“……没!”

    “就指望你这点工资,猴年马月能还完?”

    “何琳是我好朋友,不用着急还吧。她自己也说,剩下这一点不着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

    “啧啧,你看人家何琳,娘家富,陪嫁都能陪个别墅!”

    小雅终于坚强了一回,回过头看着婆婆,“其实何琳的娘家也在后悔,房子一般是男方准备的,事到如今她家是没办法而已!”

    “那是,何琳的眼光不行,找的婆家在农村,那男的也不咋样,在冷衙当差,能挣几个小钱呀,鸿俊一个月赶他一年了!”

    “不过王传志人很好,何琳婆婆也不错,结婚前待她像公主似的,结婚后待她像皇后!”

    婆婆哼了一声,“还不是何琳娘家富,有指望呢!”

    小雅不再理她,带着表面的从容,颤着腿终于跑了出来。妈哎,这老妖真难缠,差点露馅,可能撒谎了心虚吧,竟与她纠缠了那么长时间。身份证呢,以后就放回娘家了,免得婆婆哪天心血来潮给藏起来或干点什么事。

    周末了,王传志去同事家里帮忙装修。传志为人忠厚,义气,好说话,没有曲曲弯弯的心眼,在以“贫”论道的北京男人来说,这种人是可以放心交往的。

    一大早床上就剩下何琳,打着滚摸不着床沿,却摸到了手机,得骚扰一下小雅。

    “臭宝,你老公起了没?”

    那边显得心情愉快,“人家昨晚就没来!”

    “抱着枕头睡大觉还那么高兴?”

    “房子咱买了!哼!哼!”

    “谁的名?”

    “我爸妈的!”

    “真英明!”

    “咱的工资卡也终于落进自己手里了,降到一两千块了,只够自己吃饭了,哈哈,老妖无比鄙视我呀!”

    “老妖婆还真想着你的工资!”

    “我不回家,也不接她电话,她跟我说不上,可能心里难受吧,让她儿子鼓动我换工作呢,说树挪死人挪活,换换就比这个强!”

    “顶住压力!”

    “放心吧,本姑娘已经不甩她了,她儿子稀罕她让她儿子甩她去!”

    “你老公有什么反应?”

    “他对我薪水突然变这么少了很吃惊,哈哈!”

    “你没问他,万一你失业了他养不养活你?”

    “曾经问过,他说养!”

    “只是曾经。现在呢?”

    “不敢问。我老公估计没问题,但他妈还不把老天爷叫下来!”

    “真讨厌,我家妖婆也是,刚结了婚我辞职在家待了一阵子,她也嫌弃我在家吃她儿子的,心里巨不痛快,但没像你家老妖那么嚣张!”

    “我家老妖是标准的变态。你婆婆好多了,年龄大了抠门省钱,依赖她儿子又爱唠叨而已,正常范围,你用不着杯弓蛇影!”

    “婆婆不是妈,我真是体会到了,她永远对你不会真心好!”

    “那是,她又没生你养你,到头来你又抢她儿子,吸引了她儿子大部分注意力,不恨死你就算好的了!”

    “不过,我家老妖对你很满意!”

    “我婆婆也蛮羡慕你这个王家媳妇的,一提起来就说你家陪嫁陪了一幢楼……”

    “别说了,一大败笔,恨不得掐死自己,当时过户到我名下就好了。我觉得我小姨真是英明啊,她很多话都应验了。可惜我没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家人一直觉得我们住得宽裕,想方设法的,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不是这个过来就是那个过来,烦死我了!我的家不想塞这么多别人,旅馆似的。他弟弟前几天来,又气得我够呛,传志这个人有时就是欠修理,不声不响把我的mp3 送他弟弟了,还想要我的破电脑,没给!都什么人呐,就知道与东西亲!”

    “有一帮农村亲戚可不是要麻烦一些。你还好点,我同事也嫁了个山西农村的,这几年整个村里有个生病、旅游的,只要到北京,肯定往她家跑!几乎每星期都没消停过,把她烦的,说要离婚。离了两年也没离掉,又不是感情破裂,也不是那么容易分的。关键是离了也不一定找个更好的,女人二婚,比起男人来,掉价不少!”

    “我姐姐何晶,在美国,三十岁才结的呢!”

    “人家是博士,白领骨干精英,掉不下价的世界级白骨精,咱是北京级的,我要过了二十八岁还没头绪,我爸妈不唠叨死我能算完?!不过现在不结婚的也好多呀!”

    “结与不结都有好处!”

    “要是没有婆婆,结婚还是挺不错的!”

    “没有婆婆,哪来的老公?”

    “不聊了,败兴。我现在正享受着没有婆婆和老公的自由自在的好处。没结婚前都不知道这是好处,现在知道了,格外珍惜!”

    “行,哪天我老公不听话了,我也单身!”

    “别价,传志这人还是挺抢手的,你要松开,相不相信会有一帮人抢?”

    “估计抢鸿俊的人更多吧,毕竟你老公是高收入人士!”

    “但买一赠一,赠品太拉后腿了。我能因婆婆离开他,估计下一个也能!”

    两人正聊着,楼下有嗵嗵的敲门声。撂下电话,胡乱拿了件大衣跑下去打开门,何琳嘴巴张了半天合不上,挤出两个字:“姨—父—”

    门外一家三口人,为首的是面目干净但头发乱蓬蓬的五十多岁男人,猛一看比自己的父亲还老,着了一件很旧的衬衫,皮鞋灰不溜秋的,裤脚一片油污。就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曾经是郁华清的老公,何琳小时候还在他家里住过几年。那时他牛气哄哄的,喜欢发火和用洪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讲话,喜欢对老婆孩子发号施令,郁家二姑娘不让他,俩人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现在想起,恍然如隔世,好像还有吵架的声音回响。现在这个男人左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穿红裙子的小丫头,右手拎一个鼓鼓的军绿色大包包,身后跟着一个个头不高、低调而安静的女子,从五官上看曾经丰韵细致过,只是好长时间没精心打理了,眼角积了不少浅纹,头发也一片腻污色。

    “哦,何琳,你结婚了?住这么大房子?你父母还真舍得。”他进来便打量着客厅和楼道如是说。

    “嘿,那当然,我老爸到现在还说我要星星他就爬到屋顶上拿杆子捅去。”何琳一边纳闷一边给来客倒水。“去看表哥了没?大表哥家生了个儿子,姨父你都晋升一级当爷爷了!”

    那个老男人有点兴奋,“昨天看了,还抱了一会儿……”

    “见我姨了没?”何琳终于说。

    “哎……你姨还是那牛脾气,不见我。当年我把所有财产都给她了,就拿走了个喝水杯子,没想到她却如此绝情!”

    何琳想笑,扫一眼那女子突然掠过鄙薄神情的脸,心道,你不是活该嘛,都老夫老妻俩儿子快成年了,又在外面勾了个年轻的“三儿”,五年前要死要活喊着闹着要离婚的是谁啊?净身出户是小姨唯一的条件,你可以不离嘛。现在离了又回来干吗?还有脸说别人绝情。话又说回来,是不是所有财产都给了小姨,谁知道呢?他自己说的,反正别人也没法查账。

    “我小姨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都这样了,少惹她吧!”

    “我回北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有那么多房子,让我住两晚都不干!”

    何琳又禁不住笑了,“你去找表哥啊,您好歹还是他们的老爸!你们都离婚了,你还好意思带着新老婆孩子去找她,难怪她绝情啊!”

    女孩的妈妈向何琳投来冷冷一瞥。

    “何琳,请你转告你姨,当年我给她的财产太多了,我原单位的住房我要要回来,这是最起码的。其他先不管!”

    何琳也淡然地看着他,“你们的事太复杂,你可以亲自向她说,也可以让表哥去说,好歹你们是亲父子!我在中间哪有说话的份!”

    “这两天我能暂住你家吧?反正你家这么大!”

    “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看看他同学走了没,走了您就住,若没走……您先等一下!”

    何琳跑到楼上,关上门,先给传志打电话,让他干完活回来,别喝酒喝到半夜。然后给郁华清打电话。那个脾气火暴的大嗓门张口即骂:“畜生,有多远让他死多远!别给他开门!”

    “哎呀,已经开了,他说想在我这里住两天……”

    “呸!我都不让你俩表哥收留他,对他宽容就是对你小姨的残忍!”

    何琳倒吸了口凉气,都五年了,火气还那么大,疾恶如仇啊。“我怎么说得出口把他赶出去?”

    “就说今晚你小姨去你家串门,看我不骂死这一对臭不要脸的,还有他们的小妮子!”

    何琳战战兢兢下了楼,不好意思啊,这个男人还是姨父时,在他家里住过几年,虽对她态度不好,好歹吃了人家挣的钱买来的饭。“姨父啊,您也只能住这一晚了,明天我小姨正好来有点事……”

    那个落魄的男人竟也十分感激,虽对如狼似虎的前悍妻气咻咻地抱怨,但也没办法,现在是形势比人强,人家强势,有钱有人有拥护,他除了第二任妻子,什么也没落下。

    晚上,传志回来,与妻子的前姨父只是礼节性寒暄了一下,跑上楼来兴致勃勃地问何琳缘由。郁华清前夫嘛,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强悍的女人怎么也能被甩?

    “是不是不守妇道?”

    “哼,别看我这个小姨脾气大,嘴巴厉害,无理找三分的主,但就是不犯原则性错误!跟这个姨父近二十年,该做的都做了,我认为该做的都做了,洗衣做饭伺候孩子还要出去工作,活生生一个人就把家撑了起来。到最后,年华耗没了,年老色衰了,却被老公甩了。这种伤害是痛入骨髓的。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我毫无保留地站在弱势的、被损害的、可敬又勇敢的郁华清女士一方!”

    “该做的,你认为该做的——是不是对她婆婆不好,对他家人苛刻,从实招来!”

    何琳知道这个被认为老实的男人在趁机不真不假地敲打她,也就这点心眼吧。

    “真对不起您,我这个小姨可能有时对丈夫简单粗暴,但对婆婆还真是没得说。姨父以前在国企建筑队上班,经常野外作业,半年多不回家。他爸妈就和我小姨过,那个时候我表哥小,我小姨侍候了小孩再去侍候公婆,然后再去上班,大冬天的不到五点,天还没亮就起来收拾。婆婆还嫌我小姨做饭不好吃,动不动摔盘子砸碗,那脾气和她儿子一个样!我小时候在小姨家待了几年,每一到摔碗时就吓得哆嗦着躲在被子底下大气不敢出,我和我表哥亲眼目睹了小姨所受的苦和累。她婆婆一不如意,只要气没全发出来,必跑到建筑队家属院的楼顶上吆喝,大骂儿媳妇对她不好,经常威胁往下跳,让她儿子回来收尸!

    “我小姨在她单位和家属院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差啊,都是婆婆把她搞臭的,以搞臭她为乐事,很难相信她们在一个屋檐下奇特的对立。一般人是信老年人说的不信年轻人说的,我姨父回来一次听到外面人说一次,就回来和小姨打一次,他们是真的拉开架子大打出手,能把锅碗瓢盆全砸了,从屋里打到楼底下,每次我小姨都鼻青脸肿的。她婆婆就在旁边站着,声都不吭一下。公公人倒是不错的,怕人笑话,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想管,但管不了,常被老婆摁趴下。婆媳对骂时,公公曾经拉着婆婆:‘你别掺和他俩的事,媳妇管儿子应该的,人家两口子,你有力气管我就行了。’婆婆扭脸喷了老头一脸唾沫:‘管你?死一边喝茶去!’

    “还有一次小姨又怀孕了,无意的,本想流产,恰巧我姨父也不想在单位干了,多生个孩子也不影响前途了,辞职下海,那时刚流行下海吧,就在外面做包工头,一年更回不了几次家了。直到我小姨生二表哥,一直在照顾那老太婆,照顾得那个辛苦,现在她还说,那时一怕这个婆婆又去儿子那里告状,二怕又去楼顶上吆喝她,就什么都忍着。有了第二个孩子,她就被单位开除了。小姨没办法,得养活家里五口人啊,那时姨父包工刚刚做出点眉目,还拿不回来钱。小姨就求爷爷告奶奶去一家幼儿园给人家做饭,一个月八十元,整整做了三年!三年后姨父才拿了一些钱回家。以后的事就很俗气了,姨父生意上了正轨,每年都挣得不少,因为在外地包活,有些钱汇来了有些钱留下做小金库了,反正小姨也不知道,他说挣了就挣了,说赔了就赔了。男人有钱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在南京做工程时就和当地一个女人好上了,就是楼下这位孩子的妈,年龄小十岁不说,人家跟他时还是处女。姨父更不想家了,还秘密把这女的带到北京来拜见了他妈。婆婆一直对我小姨有意见呢,一见可以换媳妇,自然高兴,鼓励儿子重新生活!”

    “那时我俩表哥最大的才十五岁,二表哥也就十一二吧,我小姨死活不愿意,两个孩子都扔给她,她怎么养活?就威胁说:如果离婚我就到**广场上自杀,也顺便把你俩儿子杀掉,没有任何包袱了,你就走吧!这样这个傻姨父才被吓住了。平心而论,他还是很疼这俩儿子的,男人大概都很在乎儿子吧,只是很少履行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反正凡事都有我小姨呢。我这俩表哥呢,对父亲一直也很陌生。”

    “婚没离成,小姨父又回南京了,除了寄必需的生活费,几年都没回来过。”

    婆婆舍不得儿子原单位分的房子让媳妇住,天天与媳妇吵架,让媳妇滚,什么也不避讳,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儿子在外面有人了,不要她了,想死哪去死哪去……总之说了太多她儿子的事,说了太多这个媳妇不好那个媳妇好的话,用来打击小姨的同时,没承想俩表哥听多了,就对父亲产生了恨意,抛弃母亲不就是抛弃自己么,他们一直是跟着母亲长大,很少见父亲。这婆婆离间挑拨儿子媳妇时起了更坏的作用,把孙子儿子的父子之情也离间掉了。”

    “小姨后来实在忍无可忍,答应离婚,要了所有的住房,外加二百万。当时姨父在北京的房产都给小姨了,二百万没答应,说只有一百万。小姨说没有一百五十万不予考虑。最后一百五十万也拿出来了。”

    “小姨父出得家门时说小姨太厉害了,让他净身出户了。谁相信呢,他在南京经营多年,肯定不止一百五十万吧。不过五年前能拿出一百五十万,也说明姨父这个人太自信了,给出一部分家产,换来自由身,将来肯定还有的挣。”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离了婚后,姨父的好日子也结束了,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红火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加上一次工地出人命,赔进去几十万,一次工地失火,又赔了一些,日子就一蹶不振了。小姨后来还幸灾乐祸地说:这家子人不行,忒恶,没有我给他们镇着宅,发财发个屁!”

    “婆婆本指望新媳妇能对她更好些。姨父真与这小三结了婚,在南京安了家,还有了楼下这个孩子。这楼下的小三根本不让婆婆去南京,孙女更是面也不让见。婆婆在第一任媳妇那里就没做什么好事,第二任媳妇长心眼了,死活不与婆婆谋面。我姨父没办法,在北京又给他妈买了一间小旧平房,也不怎么搭理老妈了。我这前姨父的亲妈与她老头关系也一向不睦,本指望儿子与小媳妇拉自己一把的,没拉成,一口气撒在老头身上,说老头以前偏向大媳妇,死活不肯给老头做饭吃,老头饿得头晕眼花就给我小姨打电话。小姨念着前公公的好,给老头出了点钱在昌平置了一居室,出来单过了。现在老头可自在了,平常没事下下棋钓钓鱼,像没儿子似的,但两个孙子经常让小姨撵着去看爷爷。”

    “现在我这前姨父带着妻儿老小回北京,估计南京混不下去了,不得已。他妈两年前去世了,孤苦伶仃的老太太就死在那间冬没暖气夏没空调的小平房里,三天后发臭了才让邻居发现。丧礼上,老头回去了,儿子回来了,媳妇没回,俩孙子只露了一下面就走了。我这姨父卖了小平房,又回南京生活了一阵,可能难以为继吧。我小姨说他们自作自受,都活该!”

    这就是现代都市爱情和婆媳故事。传志听得直搔头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门儿清?”

    “前几天我姨告诉我的,加上我小时候听到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说这些干吗?”

    “让我长点脑筋啊!”

    传志憋了半天,长吐一口气,“嗯,不错,最后唯一的胜利者还是你小姨啊!”

    “什么话,你觉得她完败才符合女人三从四德的标准?”

    “啊,你说话有点你小姨的风格了!”

    “本来嘛,没有我小姨,他的家都不能称为家,没有我小姨父,我小姨和俩表哥顶多也就生活困难点。谁对家有功劳奉献大很明显,财富也得按功分配嘛!”

    “你小姨的婆婆还真可怜,那样的死法还真符合你小姨的脾气!”

    “还不都怨她儿子!”

    “我觉得是你小姨和你姨父——姓翟是吧?你小姨和老翟感情没了,这夫妻两人才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是婆媳,离婚这事还真怪不到老翟妈身上。你们女人是发散性思维,爱联想,爱找替罪羊,夫妻关系好或破裂,就是夫妻之间的事!”

    “反正我小姨认为,离婚有婆婆一半的功劳,姨父的不顾家只是让她失望,婆婆的琐碎和争吵才让她彻底厌倦那种生活的吧。你看离了,我小姨彻底放开了吧,反弹一样,撒开脚丫子玩,玩不痛快都不乐意。我妈觉得我这个小姨年轻时过得太痛苦太压抑,现在也不说她管她,补偿过去吧!”

    第二天傍晚,郁华清就杀到何琳家了。当时传志刚下班,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一般四十分钟后老婆下班,正好吃饭。看到这位不速之客进来,男主人心就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怯她一头,不由自主小心翼翼赔小心。用他后来的话说:恶人鬼都怕,被她的气势和泼辣压住了,招呼不了。

    郁华清先去三个客房巡视了一下,回过头,直视走道另一端正在剥葱的外甥女婿,“那老不要脸的昨晚赖这里了?”

    “没……没有。”出于本能说谎吧。

    郁华清点了一下头,又踱步到厨房里看到小锅里鸡翅在吱吱啦啦地响,“嗯,香!男孩子就该这样子,不打仗了,不出苦力了,一天到晚和女人一样出去上上班,回家做做饭也累不着!”

    “嗯,那是,嗯!”

    “何琳从小到大在娘家也没干过活,她妈和我都疼她,不舍得,不让她动刀动火的,小姑娘在厨房里待长了,就不好看了!”

    “嗯,一般我做饭!”

    “何琳算不上多聪明,就是心眼好,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嗯,嗯,我知道!”

    郁华清走出厨房,环顾四周,“这现成的房子只住你们俩多清静啊,人少事就少,矛盾也少,还有什么值得吵的争的?这家啊,就怕外人瞎掺和,七大姑八大姨鸡一嘴鸭一嘴,想没有矛盾,难!”

    “是,那是!”

    这铁娘子开始给何琳打电话,“臭丫头,还没到?明儿周末去你妈家吃饭,多长时间没聚了?忘了?你怎么没忘吃饭?明儿我也去,烧牛尾骨,好长时间没吃了。”然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何琳回来了。传志半耍乖半开玩笑地向老婆汇报:“小猪呀,你小姨可真像孤煞星啊,怪不得老翟一大早就逃之夭夭了,寒啊!在她老人家面前我做到了大气也不敢出,她果然是你家镇宅宝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我怕她忽然发神经!”

    “嗯?”

    “我觉得她一不如意就能随时发作,大声咆哮!”

    “哈哈,”何琳好不得意,“比起你妈来,半斤对八两吧?”

    王传志立即抗议:“我妈本质上就是一劳苦功高的大众妇女,在伟大的主流母亲那部分里,你小姨可是——极品,绝对大无畏的人间极品!”

    周末回何琳父母家吃饭时又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何家现在吃饭,家人凑齐已不容易了,闺女出嫁,儿子不回家,教授忙,公司的副总经常出差,偏偏这个周末人员很整齐,能来的都到了。郁华清提了三斤牛尾,掌控了整个厨房。其他人都在客厅里坐着,老何夫妇管理家庭的理念是开明和民主,大家都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无非是鼓励传志加把劲,好好干,争取把工作转正了,然后批评何冲游手好闲,回到学校也不好好学,建议减他一半零用钱等等。

    突然厨房传出一句:“拿蒜来!”

    谈话戛然而止,传志本能地转身去找柜子上的菜袋子,岳父已撒开腿直奔厨房里的小阳台,那里有蒜!何冲则哐地从他房间里跑出来,抓着三瓣蒜呼啸而过——三个男人在十秒钟内都自觉地挤进了厨房,找蒜,给蒜。哈哈,郁华明母女在沙发上笑翻了。

    传志乐滋滋地先出来了,很兴奋,原来岳父和小舅子也怕这个女人啊!自己怕,不丢人了。

    你可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因为他对工作永远那么尽心尽责,你可以说有志者事竟成,因为他勤劳坦然的态度;你也可以说水到渠成,虽然也就是个国家公务员,薪水绝对不高,但稳定,福利好,有铁饭碗之称,对贫穷出身的王传志来说,这份转正文件和当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都是改变命运契机的证明。当然,转了正,薪水上浮了几十块钱,不等数额的奖金也多了起来。他显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除了高考分数瞬间惊艳外,在社会上混很快沦为智力和情商平庸的一员,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别人更用心,更认真,踏踏实实地累积自己。

    在得到转正通知的那个上午,传志想的最多的是:啊,这下铁饭碗到手了,下一步就是买书,考研,念个在职研究生。反正工作相对清闲,三四年后说不定又是一个质变。

    当他告诉何琳时,何琳只是乐了一下,也只是乐了一下,没那么high 。在她有限的概念里,只要考上了国家公务员,一年后绝大部分人都能转正的,所谓一年考察期,不过是筛掉隐藏在米粒中的极少极少石子的工具,期间只要不作奸犯科,都可以过的。

    传志打电话告诉母亲时,王老太太表现截然相反,兴奋得跳大脚,不知是她误解了儿子的意思觉得儿子一年后又升官了,还是儿子这边无论发生什么芝麻粒大的喜事,她都当做西瓜看待,大嗓门一下子又喊得半村人都听见了:“儿啊,你又升官啦!好!好!好好干,好好工作,咱王家祖坟上冒出的青蒿越来越粗了!给你娘长长脸,争取明年再升一级!”

    传志手心冒汗,又不好意思了,但心里美滋滋的。

    娘俩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老太太突然沉下声音,“儿啊,你嫂子又怀上了,我去算了一卦,说这次是男孩……”

    传志没说话。

    “何琳还没动静?”

    “没!”

    “你们等啥呢?快点生,有了孩子完事了,总是拖着算咋回事啊?”

    “何琳说还年轻,过两年再说……”

    “儿啊,怎么能听她的让她说?她懂个啥呀?趁年轻快点生个孙子,俺还有力气帮你们看!”

    “好了娘,我劝劝她……”

    “劝个屁,母鸡总要下蛋,不想下蛋还娶媳妇做啥呀?儿啊,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好歹也当上官了!”

    “娘,是国家公务员,不是官!”

    “俺不懂啥国家公务员,给公家做事,不都是官啊!现在官小,当着当着就大了——儿啊,你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让女人牵着鼻子走?”

    “娘,你不懂,这边和农村不一样,没有谁被谁牵着走一说!”

    “乖乖,别说瞎话了,城里也讲究门第和后代一说,你家后面住的姓胡的老妈子,也是媳妇生不出孙子急得满脸疙瘩。这人啊,无论到哪里,还是觉得男孩子好啊,一家有一家的香火。这次你嫂子能生个孙子,来年何琳再添个大胖小子,咱家就人丁兴旺,没心烦啦!”

    晚上,传志把老娘的话当做笑话说给老婆听,何琳惊得满身鸡皮疙瘩,“你家人这么重男轻女啊!怪不得你三兄弟中两个上大学,两姐妹中一个也没有!”

    “那也没办法,农村人老思想多!”

    “万一你嫂子这次生不了儿子呢?”

    传志在被窝里,翻着眼睛有点无动于衷,“生不了又怎样,你接着生呗!”

    “万一我生的也是女儿呢?”

    “不是还有传林嘛!”

    “万一传林也是闺女命呢?”

    “不是吧?念咒啊,想让我家绝种啊!”随即笑起来,“老婆,你肚子争气就行啦!”

    何琳打掉他的手,“严肃点,别嬉皮笑脸!你说万一我生了女儿,你怎么办?”

    传志拥着老婆温香软玉似的身体笑,“跟着老婆疼闺女呗。闺女儿子无所谓,只要是老婆小猪生的我都喜欢!”

    “这还差不多,我就是生个骡子你也得喜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叫你下那样的种!”

    传志哈哈笑,腿都伸到空中把被子挑起来了,“宝贝猪婆,咱们什么时候需要老公下种?”

    何琳光光地躺着,“等着吧,我说行才行!”

    “好,我就知道肚子是你的,听从召唤是我的……哎哟小猪,你的咪咪怎么变小了?像案板上的两粒金丝小枣了……”

    然后床上一通打闹,一个气呼呼的声音回应:“你娘的像枣核,你姐姐的像绿豆粒呢……”

    何琳出差了,出差一星期。走时想,回来可以小别胜新婚了。唉,都结了一年多了,快过出白开水的味道了。

    公司在青岛接了个楼盘项目,她是主创人员,需要看现场,了解一下开发商的意图,回来做平面设计。那几天马不停蹄,还挺紧张的,只有晚上可以暂时放松一下,欣赏这座中国北方最着名的海滨城市的德式老建筑。那天晚上,吹着黄海的海风,传志电话到了。他们有个习惯,只有睡前才打电话,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先嘘寒问暖,说天气,之后那边说:“小猪,跟你商量个事……”

    “你弟弟又要钱了?”

    “没有。”踌躇了一下,“你婆婆想来住几天……”

    眼前灰蒙蒙的,神经哪根弦断了般,何琳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吼:“又来!你什么意思啊?担心我们死得慢不是!”

    对方唯唯,“宝贝,我怕你生气果然又生气了,我也没办法不是,那是我妈,她非来,我能拒绝她来吗?”

    “为什么不能拒绝?你上次是怎么保证的!说话算不算数?”

    “好了好了,小事一桩反应这么大,不来就不来呗。好了,我先挂了!”

    何琳气死了,这个没脑子的男人,夹板气还没受够,婆媳住在一起,他能得到多大好处似的。

    同事是个未婚男孩,见她激动成那样,问明了缘由,竟然用吃惊的眼神望着她,半夸张半开玩笑地说:“琳姐,哈,我一直以为你很贤惠呢!没有你婆婆能有你老公的今天吗?爱屋及乌哟,这年头,不想让你老公有外遇就对你婆婆好点吧,只有婆媳关系处好了,这男人才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