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听到这样的答案时，如果不是顾虑到吴红桥此刻的心情，东方俊逸简直会高兴得跳起来。
有这么好的事？
以前被萧遥欺负时，东方俊逸偶尔会抱怨祖训为什么会是“恩还两倍”而不是“恩将仇报”。现在看来，这个祖训真得是英明的不得了！怪不得先祖所预言的“超出常人的能力”为什么会应验在他和pablo的身上呢。原来，他们母系和父系两边的祖先都是卓杰之士！
只不过恩还两倍，东方俊逸就已经被萧遥吃得死死的了。涌泉相报……那是多少倍！吴红桥岂不是更被东方俊逸吃得死死的？有了吴红桥的保护，还有谁敢对付他？
“你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古怪？”
“没什么，没什么。”东方俊逸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显得太兴奋。“你父亲除了那句成语，还说了些什么？”
吴红桥皱了皱眉。“我父亲说完那句话就走了。”
东方俊逸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吴红桥的意思，于是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吴红桥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我父亲走得很安详，甚至可以说走得很幸福。”吴红桥的抬头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就好象透过天花板可以看见已经走了的父亲一般。他的声音有些涩。“多谢你没有告诉我父亲真相。坐牢期间，父亲一直以为我在出差……”
在吴红桥缅怀父亲的时候，东方俊逸想起当时为吴红桥父亲出钱治病的情景。
一开始东方俊逸自称是吴红桥的朋友，他的父亲便问吴红桥为什么没一起过来。为了不让这位老人伤心，东方俊逸便谎称自己是吴红桥的朋友，但同时也是他的老板。吴红桥之所以现在没回来，是因为东方俊逸派他出了长差。可那个老实巴交的老人仍旧不肯接受那笔钱，说是担心吴红桥背负这么一大笔债务，怕他将来还不起。
考虑到老板就算对下属再好，也没有白白送他一大笔钱的道理。所以，东方俊逸便谎称吴红桥是他极为依重的下属，而且月工资为三万元。那十几万的医药费，吴红桥工作几个月就可以偿还。大约是因为没有骗子会骗别人接受一大笔钱的缘故，吴红桥的父亲便接受了这个说辞。
“……姐姐去探监时告诉了我这件事。当时我就想，姐姐该不会是在骗我吧，这个世界难道还有这种好人？”
吴红桥凝视的东方俊逸，充满温情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这一次两人的视线接触的时间相当之长，差不多有三十秒种，这种情况在男人之间是非常罕见的。吴红桥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柔和……极其柔和，东方俊逸从这种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愿意尽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保护他。
“……由于在看守所待的时间可以充抵刑期，所以四个多月后我就出狱了。出狱后一回家，父亲就问我为老板干活尽不尽力，钱还了多少。我在家里时间待得长了，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回去给老板干活……”
“我解释说老板极为赞赏我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放了我一个月的大假。所以父亲那段日子特别愉快。”
……
“即便是临走的时候，父亲也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因为他知道我有一个非常好的老板，他可以放心地走……父亲要我答应，一定要好好为好心的老板做事。因为，‘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说到这里，吴红桥眨了眨起了眼睛，仿佛想要抑制某种感情一般。
“被迫退伍的时候，我对这个社会产生了怀疑。当时如果不是大队长四处为我奔波，那时我就已经坐牢了。或者我的命里本来就有牢狱之灾，在社会的底层挣扎了几年，却又因为黄毛的事进去了。”
“你知道仇视社会、仇视人类的心理是怎么形成的吗？”
东方俊逸懵懵然摇摇头。
“象我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冤枉以致于终究被政府关入监牢的人，又能够对这个社会有多大的信心？”
“当时我之所以没有越狱，是害怕给父亲带来麻烦。后来，我在家属接见时听姐姐说了你的事……我那越来越冰冷的心里，便留下了一处特别温暖的地方。我之所以没有仇视社会，是因为社会上还有着大队长和你这样的人。”
东方俊逸仿佛也被自己那时的行为所感动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吴红桥顿了顿，继续说道：“父亲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为你工作。所以，我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东方俊逸明白了吴红桥暗中保护自己的理由。然而他却不明白吴红桥救出孙小云时手段为什么会那么狠。因为他一直认为吴红桥是个非常正直善良的人。上次在看守所中，他都还劝东方俊逸不要将那个什么彪哥打得太狠呢。
已经知道吴红桥是完全站在他这一边的，所以东方俊逸也就不再顾忌地提出了他的疑问。
“你这个混小子！”吴红桥瞪着东方俊逸，脸上的温和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在看守所下重手，好坐牢吗？”
“那次之所以下手那么狠，还不是为了你？”
“如果我只是救走孙小云而又不给对方严厉的惩罚，那种没吃过亏的太子党肯善罢干休？如果他们以后继续派杀手过来，我毕竟只是人而不是神，万一有什么疏忽，让别人伤着你怎么办？！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凶残的手段震慑他人。让任何人想要对付你之前，都必须仔细考虑一下后果！”
看到东方俊逸象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地一边听一边点头。吴红桥的脸色好了一些。
“说起来你小子身体素质真是不错。没想到你只是去殆拳道馆学了一周的时间，身手就练得那么好了。也许，你就是我师父口中的那种习武天材吧。现在如果你和朱自诚再打一场，虽然未必打得赢他，至少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东方俊逸咧嘴一笑，因为殆拳道的优异表现正是他最为得意的事，比上次与茅台酒厂谈判的精彩表现更令他得意。
看到东方俊逸高兴得快要得意忘形了，吴红桥忍不住向他泼冷水。“你也别太得意。在我的手中，你大约撑不过十秒种，信不信？”
东方俊逸转动眼珠想了想，然后哈哈大笑。“不信。要不，我们现在就较量较量？”
吴红桥剑眉一竖，那张国字脸变得特别冷峻。可是当他发现东方俊逸一边瞟着阿傻一边贼兮兮地冲着他笑时，吴红桥只得苦笑。
“这只狗真是个异类。以前我在原始森林里训练时，曾经活生生扼死过一只野豹，也曾在三只野狼的攻击下空手打死其中的两只。没想到，与这只狗相峙了差不多一分钟，却甚至没有将它真正打伤。”
“算了，不说这个。”吴红桥正容道：“你现在的资产早已过亿了，怎么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我是特种兵，杀敌渗透什么的倒还擅长，可是对于保护，我还真不敢打包票。你以后还是聘请几名贴身保镖吧。”
东方俊逸现在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充分的信心，况且，贴身保镖太容易惹人注意。更重要的是，那样会失去太多的个人**。
听完东方俊逸的分辩，吴红桥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你知道你的东方投资公司象什么吗？就象是揣着绝世珍宝行走于闹市，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孩子！这半年来，我已经处理了五批势力派来的间谍。”
？？？
东方俊逸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有那么多间谍？我怎么不知道？”
“等你知道的时候，那些间谍早都拿到他们想要的资料了。”吴红桥对东方俊逸此刻的表情很不满意。“龚洪涛几乎不出靓汤公司，想打他的主意很难。有四批打孙小云主意的商业间谍，我都让他们享受了军事间谍的待遇。”
东方俊逸的目光开始呆滞起来。
“什么待遇？”
吴红桥那种平静的语气，就好象只不过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人间蒸发。”
东方俊逸现在不眨眼睛了，因为他知道“人间蒸发”的含义。以前的噩梦中，他的结局便是如此。
吴红桥透露的信息对东方俊逸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上次孙小云的事情，在觉得那些绑匪该死的前提下，他仍旧心悸于神秘人的心狠好辣。而现在看来，吴红桥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四批人……是四批！不是四个！！！
东方俊逸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好象瞬间石化了一般。灵魂好不容易回归身体，他有些慌张，于是下意识问道：“那，还有一批呢？……”
“还有一批是朱自诚派的，居然是跟踪你。朱家是江城的地头蛇，再说你和朱家的关系挺暧昧的，所以我只是给了他们一点警告。”
东方俊逸喃喃自语：“朱自诚？……怪不得上次他说那些话我听不懂呢。”
再望向吴红桥时，东方俊逸的目光中不由有些躲躲闪闪起来。这种畏惧是大多数人本能的反应――面对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杀手，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从容直视对方的眼睛。
作为一个极为优秀的特种兵，吴红桥能够敏锐地察觉周围环境中非常细微的变化。对于东方俊逸的内心变化，他一目了然。
吴红桥不由一阵伤感。他想要掩饰住这种情绪，却没能成功。
看到吴红桥脸上一闪而逝的茫然，东方俊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可是他又来不及发自内心地去改变它，所以他只能下意识地将目光从吴红桥的脸上移开。
吴红桥知道东方俊逸无法接受他的作法，不过他也没有解释。凡是真正的军人，都不会有婆婆妈妈的性格。他叹口气，掏出一把枪。
“会开枪吗？”
东方俊逸口里说着不会，可是一个男人看见枪不想上去摸两把，简直就象是看见裸女后完全不冲动一样反常。所以他的目光不由在那把枪上来回盘旋起来。
吴红桥充满温情地抚摸着枪身，然后有些不舍地将枪递给东方俊逸。东方俊逸接过枪的时候，觉得手枪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这是一支崭新的的五四，枪身上的烤蓝在灯光下散发出蓝幽幽的光泽。
“离开部队后，我好久都没摸过枪了。这还是前不久才弄到的。你看，膛线上还保留着出厂前机械加工造成的细微纹路，还没怎么使用过。那是保险，开了保险之后才能扳动扳机。象你这种人，其实有枪比没枪更危险，我本来不该给枪你的。可是你不肯聘请贴身保镖，我又不能随时随地保护你，给你一支枪，有时候能够在危险的时候救你一命。”
“你将这把枪送给我了？”
得到吴红桥肯定的回复后，东方俊逸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枪揣进怀里。
现在东方俊逸非常后悔，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伤害了吴红桥的感情。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这道裂痕。
正在着急，东方俊逸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两个小孩子吵架后，如果其中一个小孩想主动与对方和好，那么他就会送给对方一点零食或者是一件小玩具。这种方式其实成年人同样也能应用。
“你送我一样东西，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一周在干些什么吗？来，到我书房去。”
走进书房后，东方俊逸将电脑中的内容拷进移动硬盘里，然后郑重地交给吴红桥。
“猜猜这是什么？”
吴红桥研究了一下电脑显示屏，摇摇头。
“这是‘费尔康’机载雷达系统的部分资料！”
吴红桥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显然十分清楚这份资料的价值。
“吴大哥，你别问我这份资料是怎么来的。相信国安局为了得到这份资料会愿意给你一个特别行动人员的身份。就象几乎所有国家的警员在卧底时犯的普通刑事案都会被赦免一样，你如果有了国安局探员的身份，就会安全许多。”
由于吴红桥只是很用力地握着移动硬盘，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所以东方俊逸误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说法。
“吴大哥，你相信我。这份资料绝对可以为你换一张国安局探员的身份。”
“传闻我国自行研制了以伊尔-76运输机改装的大型预警机和载机为国产运-8运输机的中型预警机。可是中型预警机的能力有限，只能作为大型预警机的补充。而伊尔-76运输机改装的大型预警机生产复杂，采购、使用、维护费用都很高，因此即使该机存在，装备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这份‘费尔康’机载雷达系统的部分资料交给国家后，相关部门便能够学习、研究里面的资料，不说进行仿制，至少也可以有所触动。相信我，吴大哥。”
吴红桥凝视着东方俊逸，轻轻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国家？你至少可以用它换取一些开发区的优惠政策。”
东方俊逸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害怕被国安局抓住盘问，便装出一副忧国忧民、国家利益至上的模样。
他微微仰起头，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我是一个中国人，怎么会用这份资料换取私人的利益呢？”
吴红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提出一个问题。“你这些天都在将资料输入电脑？那就是说，资料在……”
东方俊逸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脑袋。“是的，所有的资料都在我的大脑里。这份资料并不完整，大约还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将它全部弄完。”
吴红桥虽然很迷惑为什么东方俊逸会将所有的资料都装进自己的大脑，而没有硬盘或是图纸什么的，却仍旧点点头。
“好吧，你完成这项工作后将它拷在移动硬盘里，然后在窗台上摆一盆花。到时候我自己来拿。”
“对了，这只狗非常优秀，对付一般的入侵者绰绰有余。可是你最好还是一下训练它，因为它居然不知道我带了枪。一只合格的看家犬应该能够嗅出外人身上所藏手枪的味道，以便解除外人的武装而避免主人被暗杀。”
天知道东方俊逸从来不曾教过阿傻什么！阿傻所会的一切，要么是它前任主人教的，要么就是母亲或者萧遥教的，要不然就是它的本能所致。
看到东方俊逸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再根据跟踪东方俊逸半年来对他的了解，吴红桥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东方俊逸不会训狗。
吴红桥又好气又好笑。
阿傻是他所见过最优秀的狗。
论狡猾，它能够在黑暗中猝然向一个特种兵发动一次几乎成功的偷袭，将它喻为狐狸也丝毫不为过。
论搏击能力（包括抗击打能力），别说是狗，即便是吴红桥上次野外生存训练时突然遭遇的野豹，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论忠诚，阿傻搏杀时的那股疯狂劲头，甚至让吴红桥觉得那只狗已经失去了理智。可是东方俊逸一声令下，阿傻便乖乖不动了。那种由极动到极静之间的转变，简直令吴红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见过最优秀的警犬在那种狂乱的状态下，也未必能够做到立即服从与本能相反的命令。
如此优秀的一条狗，居然遇上这么个主人，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明珠暗投！
“你先让它嗅到手枪与子弹或是短刀的气味，然后藏在身上让它看见，再令助手也带一枝手枪来见你，助手一进门，你就让它当心，等助手身藏着枪进门时，你立即装出十分愤怒的样子，大声斥责助手，并在他身上搜索，最后将他身上的手枪搜出，怒掷地上，并将助手推出门去，再令它去闻一闻手枪的气味，并对它说‘当心!’。”
“第二次又让助手不带任何铁器进入你的家门，让这只狗去嗅，若它仍不许助手进门，就制止它并说‘他没有手枪’，并且将自己的手枪拿出来给犬看。然后和颜悦色地请助手进入室内坐，如此反复训练，这只狗以后一闻到身上带有手枪气味的人，就会特别的当心和警戒。”
“听明白了吗？”
“听是听明白了。”东方俊逸仍然是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枪。吴大哥，你还有枪吗？要不你配合我训练一下阿傻吧。”
吴红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裤脚处抽出一柄袖珍手枪。看到那柄袖珍手枪，东方俊逸的眼中又开始冒光起来。
……
阿傻虽然叫阿傻，但是它的智商却高得惊人。只一遍便明白了什么情况下应该发动攻击。看到阿傻已经学会了这个技能，东方俊逸一边摸着那柄袖珍手枪，一边向吴红桥问道：“吴大哥……这是什么枪？”
“美国柯尔特袖珍手枪，全长114mm毫米，重量370克，可以装6发子弹。”
“吴大哥，我和你换吧？”
“为什么？”
“在中国，持枪是重罪。我这把54太大了，带在身上容易给人发现。”
吴红桥想了想，说道：“你说得也对。你先把54和柯尔特手枪都给我，过些天我再给你带一只更小的枪。”
东方俊逸依依不舍地将54和柯尔特手枪交给吴红桥，然后赶紧安抚准备发动攻击的阿傻。吴红桥轻吐一口气，转身缓缓离去。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东方俊逸想起刚才的芥蒂，连忙喊道：“吴大哥！”
“……刚才，我乍一听说你‘处理’了四批人……太紧张了。”
“对不起！”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吴红桥慢慢回过头，用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东方俊逸。
“你或许会觉得我很冷酷无情。不过你放心，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值得我用生命去珍惜的东西。因为这份爱的存在，我不会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
待吴红桥的身影迅速溶入黑暗后，东方俊逸虽说高兴，但是又颇为迟疑。
从吴红桥的表情和语气看，东方俊逸在他的心目中极为重要。可是……值得用生命去珍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