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亲

    第8章 成亲

    云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自个儿嫁了出去。

    关于她的身份背景,许多人都很好奇,可又没有人敢去质问南司月。云出自己则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一时间,关于新王妃的谣言铺天盖地。

    在这所有人中,最最吃惊的人,莫过于南之闲。

    他知道大哥一向是冷清冷意的,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为女人动过心,这次奇了怪了,突然宣布要成亲,而成亲的对象,不仅来历不明,而且横看竖看,都像之前伺候过他两天的、那个已经失踪的小厮。

    在成亲前,云出就以“准王妃”的身份,在王府里住下来了。

    只是这次住下的待遇,实在非比寻常:三进三出的独门院子,丫鬟配了七八个,教礼仪的嬷嬷也有三四个,门外的守卫、做粗活的小厮们,少说也有十来个。

    云出则四仰八叉地坐在太师椅里,脚跷在桌面上,嘴里含着一块糕点,吧唧吧唧地咀嚼着。

    一旁照料她的嬷嬷大摇其头,不明白一向英明神武的王爷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小丫头?

    其实这个问题,南司月也想不通。

    毋庸置疑,他对云出是有好感的,但这好感却不足以让他做出一生的承诺,那一日只是被唐三的态度所激,加上对夜嘉的反感,意气之下,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是他南司月说过的话,从来是算数的。

    五日后的大婚,依言照行。

    王府并没有做多少准备,甚至没有邀请太多人,只是在门前屋后简单地扎了几束红色的丝绸,又派人给云出做了几身新衣裳,备了一些妆奁首饰。

    云出也混不在意,本来答应求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从小到大,她就没指望过什么才子佳人、惊天动地的爱情,只觉得嫁人和嫁祸人是差不多的行为,她并不讨厌南司月,而且……王府肯定是超级有钱的。

    这次,她真正发达了!

    如此悠哉游哉,忽悠悠过了四日。

    到了第五日,王府才真正开始准备起来。云出三更天的时候便被嬷嬷摇醒,然后便是穿嫁衣啊,梳头发啊,洗脸画眉啊……云出被她们推来搡去、摇摇晃晃,根本就是受刑。

    待一切都准备停当,天还没亮。

    离吉时还早呢。

    云出本打算着睡一个回笼觉,又怕弄乱了妆容,回头又被这些人折腾一番,只得强打着精神,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努力地保持清醒。可惜没有坚持多久,她的头又垂了下来,一点一点的,钓鱼般打起了瞌睡。

    晨曦就这样闯了进来,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她睡意憨沉的脸上,渡出一层金色透明的小绒毛,少女的清香纯净,随着呼吸浅浅吐出。

    一个人影踱到了窗外,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低下头,凑到她跟前,细细地打量了许久,然后自语了一句,“没想到南司月喜欢小女孩。真是奇怪。”

    那人的声音很轻,可是云出睡觉一向警觉,他的话音还未落,云出的眼睛已经哧得一下睁得老大,眼珠儿圆溜溜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人本是凑近瞧她,仓促间来不及移开。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窗外,隔着雕花镂空的窗棂,面面相觑。

    片刻的沉寂后,那人展颜一笑,微上挑的丹凤眼透着点邪气来,“怎么醒了?”

    他倒反客为主,抢先质问她。

    云出眨眨眼,又朝窗棂凑近一分,看着那张放大的、陌生的脸,嘟起嘴反问,“你是谁?”

    这是个没见过的男人,看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吧。非常年轻的脸,五官精致得有点过分了,眼睛半眯不眯的,敛着光,漂亮是漂亮,但总觉得不正经,太过邪气。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叫云出,是南王的新王妃。”那人的声音也挺好听,带着股子未褪尽的童音,感觉他应该是个任性的人。

    云出瘪瘪嘴,很执拗地重复问道,“你是谁?”

    “我是……”那人眼睛朝上看了看,信口答道,“我是南嘉,是南司月的表亲。以后,就是你的表兄了。来,叫一声表兄听听。”

    云出翻了翻白眼,一脸不屑:小屁孩一只,叫你才怪!

    那人似早料到她的反应,哈哈一笑,“说说看,南司月那个死人脸到底喜欢你什麽?难不成他有恋童癖?”

    云出又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南嘉还欲再说什么,守在门外的嬷嬷丫鬟们敲了敲房门,关切地问,“云姑娘,怎么房里有声音?出了什么事?”

    云出正要回答,侧头一看,南嘉不知怎么没了踪影。

    她抿嘴笑笑,答了声“没事。”然后起来伸了伸懒腰。

    这一伸不打紧,却把头上的凤冠碰松了,‘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云出赶紧将它捡起来,捧在手里一看:坏了,凤冠上的头钗被摔裂了,夹住头发的发卡也断了。

    她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左右瞧了瞧。

    虽然就要嫁进来,云出可没有丝毫女主人的自觉。这些年来她也嫁过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为了其它的目的,大多数都在新婚之夜逃之夭夭,挺儿戏的。以至于到了真正嫁人的那一天,倒像是玩票。

    这样一个华丽且陌生的南王府,于她,并没有归属感。

    见没人发现,云出松了口气,她自个儿对着镜子,将凤冠摇摇晃晃地扶到了头上。因为发卡断裂的缘故,凤冠有点歪斜,云出便扯了根绳子将它胡乱地绑了几下,再蒙上盖头,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能蒙混过关,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

    刚刚整理完毕,门外的嬷嬷又敲了敲门,“云姑娘,客人都来了,要出去准备行礼了。”

    云出‘哦’了声,把盖头严严实实地蒙在头上,确定走路的时候凤冠不会落下来,这才拉开房门,由嬷嬷牵着手,乖乖巧巧地朝大厅走去。

    云出不是第一次蒙着盖头走路,心中也完全没有丝毫新嫁娘的娇羞和憧憬。她只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嬷嬷跨过火盆,穿过弥漫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安安静静地站在行礼的大厅外。

    嬷嬷似还要张罗着什么,让她等在外面,自己则松开云出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手一松,云出蓦然发现:蒙着盖头的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这本不是稀奇的事,可她却突然慌张起来,下一刻,她想起了南司月。

    南司月的世界,就是这般,什么都看不见?

    云出终于对自己未来的夫君有了点意识,她心里莫名一软,疼了疼。

    也在此刻,她的手又被人牵住了。

    冰凉的,润滑的,修长的,没有人气的手。

    淡漠却坚定地握着她。

    云出愣了愣,很自然地缠了上去,反握住他的。

    他握她,是因为程序因为礼节,也因为知道她被蒙着盖头,所以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她握他,是方才的心境,是对他的怜惜,也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对任何一只手莫名的渴念。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道。

    那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通过交握的双手,传给了双方。

    云出突然又想起那个奇怪的梦。

    苜蓿花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远远近近,却总是看不清。

    那人的手,必然,也是冰冷如斯。

    他带她跨过门槛。

    他带她走过走到了大堂。

    耳边是唱礼官的吆喝:一拜天地!

    云出拜了下去。

    南司月还未动。

    这本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无限前途辉煌光明缓缓向云出展开,谁知——

    “哐当!”

    红色的盖头掉在了地上,那凤冠也啪嗒一下砸了下来,撞着脚下的大理石,上面的珍珠啊翠玉啊,零零落落地散了满地。

    也不知做这个凤冠的人是不是偷工减料,卖假货卖到南王府里来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云出也是一怔,随即跳起来,捧着脚“哎哟哎哟”地叫唤。

    原来凤冠落下时,先在她的脚背上弹了弹,方落到了地板上。

    那么重的东西砸到了脚板,焉能不痛?

    云出叫了一通,索性往右侧的一张椅子跌坐下去,跷起受伤的脚,七手八脚地脱掉鞋子,又扯掉白色的罗袜,仔细瞧了瞧:果然红彤彤的,脚趾根处还有一个被砸出来的红痕。

    她心疼地朝自己的脚吹了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胡乱地包住殷红的脚趾。

    在对面看得直皱眉的南之闲忽而怔住:这手帕,这手帕,怎么如此眼熟?

    云出情急之下忘记了:这幅手帕便是那日南之闲哄着她时递给她的。

    “姑娘家,怎么能当众脱鞋?”旁边传来一个略觉熟悉、又满含戏谑的声音。

    云出扭头瞪过去:果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南嘉!

    他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凤眼眯着,工笔描画的精致脸蛋,得瑟得欠揍。

    “没事吧?”云出正要反唇相讥一句,南司月清冷漠然地问候道。

    云出立刻坐直,转过身,把脚重新塞进绣花鞋里,忍着痛,堆出一脸笑来,“没事,我们继续。”

    这一转身不打紧,隔着五日再见到南司月的样子,云出竟然又被惊到了。

    靠,妖孽。

    南司月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袍子,过于苍白的脸竟与红色出奇搭调,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乌发如墨,微抿的唇透着冷意,玄冰一样。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很应景地流点口水发点花痴,南司月又开口了,还是那般冷冷淡淡的语气,“不用继续了,只是仪式而已。该看到的人已经看到了。”

    却不知那个该看到的人是谁?

    “别啊,司月,成亲是大事,怎么能不把礼行完呢?”南嘉笑得既纯洁又无辜。

    南司月的嘴又抿紧了一分,神色间倨傲而疏淡。

    看样子,好像对这场婚事,他还老大不愿意了。

    云出撇了撇嘴,心中腹诽着:得,也不是我逼你的,虽然你也是为了救我,但是——哎,算了,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心思电转后,云出脸上的表情要有多体贴就有多体贴,要有多贤惠就有多贤惠,“相公想必是累了,其实夫妻同心,何必在乎这繁文缛节呢。”

    再说了,凤冠都砸碎了,还拜什么堂啊。

    成亲不过是权益之计而已,等她什么时候安全了,难道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地呆在王府不成?

    说完,她很知趣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一瘸一拐地朝内堂走去。

    南之闲倒有点看不过眼了,他本想追过去,抬头见到南司月无动于衷地站在中间,也不敢越矩,转而吩咐两个丫头跟过去照料着。

    南嘉则摸着下巴,笑眯眯地摇头感叹,“司月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虽然这位姑娘谈不上什么香什么玉,可好歹也是一个女的,身为男人,怎么能这么对待女孩呢?”

    “陛下,你现在礼也观完了,是不是该考虑回宫了?”南司月没有接茬,只是无甚表情地回敬了一句。

    南嘉,夜嘉,也就是当今圣上将笑容一收,竟然整出一副委屈戚戚的模样,哀哀地说,“司月就这么讨厌朕?朕才刚来,就你赶朕走,真是无情。”

    南司月懒得理他,唇角的冷意愈发浓烈了。

    “朕来江南,可不止为了参加你的婚礼,而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夜嘉似不介意南司月的反应,继续说到。

    “江南还有什么事能惊动陛下亲自来处理?”南司月讥诮地反问道。

    “你成亲了,朕还没有立皇后。难道司月不想朕早点找到那位什么……”南嘉想了想,然后偏头看向南之闲,没好气地问,“喂,大祭司,你说那个命定的皇后叫什么来着?”

    “夜后。”南之闲极好脾气地回答,不过,也乏陈恭敬。

    夜嘉哼了声。

    这两兄弟,简直要气死他。

    好在大堂的人不多,准确地说,除了他们之外,便是南府的亲信和仆从了。那些人自然知道什么是该听的,什么是不该听的。

    若非如此,夜嘉几乎要考虑杀人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