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感情变数
第11章:感情变数
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东西,究竟需要花上多少时间来挽回呢?
在外头逛了将近一个下午才返回,计程车在别墅区的大门外被照例阻拦了下来不允许入内。舒昀下车后恰好碰上一位邻居,那位三十出头的贵妇坐在红色跑车里冲她摁了摁喇叭,伸出头来笑说:“舒小姐,这么巧,上车吧。”
舒昀道了谢,并没有推辞,因为从这里走进去还有很长一段路。
这里是整个c市最贵的住宅区,依傍着一座极大的人工湖而建。每栋别墅之间的间距异常开阔,绿化做得也好,充分考虑到了季节的更替,一年四季都不会见到萧条的景象。
现在已值初春,湖边垂柳萌出嫩芽,夕阳从远山一角斜射过来,橘色的光与影倒映在澄碧的水面上,景色恍如一幅油画。
贵妇邻居开着车,娴熟地穿绕过一路的绿树繁花,一边同舒昀闲聊。
其实她们只有数面之缘,那几次都是舒昀陪着周子衡散步时恰好遇见她。舒昀只知道她姓蒋,因为第一次在住宅区碰上时,周子衡分辨出她的声音后,便叫她“蒋小姐”。
已经这样的年龄,却是小姐,而非太太或者女士。
后来回到家里,周子衡才解释说:“那位蒋小姐和我的一个生意伙伴关系不错,算起来也有好多年了。”
他说得比较含蓄,但舒昀仔细一琢磨,还是听懂了。
难怪有钱又有闲,而且哪怕是离开家门才几步远,也会打扮得光彩艳丽,如同出席正式宴会。
不过撇开身份不谈,这位蒋小姐倒是十分和善。隔日便端了自己烤的美味点心来与舒昀分享,而今天又主动停下车载她一起进来。
舒昀觉得,她一定是太寂寞了。这样大而注重私密的地方,出入全都靠车子,邻居之间几乎没有走动。至于周子衡的那位生意伙伴,反正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来都没看到过。
蒋小姐十分善谈,关心了一下周子衡的眼睛后,又邀请舒昀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多,认识的人却不超过三个。说实话,倒不如小时候住的筒子楼好,虽然又小又旧的,但进进出出都是人,很热闹的。”
舒昀笑了笑表示赞同,蒋小姐显得兴致很高,“不如我改天下厨,你和周先生一起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当然不会。”蒋小姐态度诚恳,“我那屋子,巴不得你们过来添点儿人气才好呢。”
看样子她确实希望结交朋友,舒昀反倒不好再客气推辞了,于是初步约定下个礼拜天,到时候她与周子衡一道去做客。
站在台阶上目送火红的跑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之后,舒昀这才摸出钥匙准备进门。结果手刚刚伸过去,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来开门的当然不会是周子衡。他现在简直就像古时候的皇帝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得高高在上,并且偶尔以调侃捉弄她取乐,曾经那张颇有绅士风度的假面具已经随着他的视力一起成功地消失了。
所以,看见门后面的那个人,舒昀不禁猛地愣了一下。
周子扬也是一怔。
是她?!
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看错了,那天在街边偶尔瞥到的女人,此时居然又出现在这里!
他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钥匙,眉心不由得微微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是在为她让路。
可是舒昀却没动。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掠过这张与周子衡酷似的脸孔,其实心里早已猜到了七八分,所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与周家的任何一个人相遇。
她甚至根本还不想去见周子衡的家人或朋友。
因为她什么都不确定,包括周子衡的态度。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他对她的所有依赖和亲密都仿佛是个脆弱的气泡,当重新遇见光亮的时候,便极有可能悄然爆裂,一切归零。
他现在极其像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而她就是他的手杖。
可也仅限于此,这一刻并不代表永远。
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他终究还是从前的那个周子衡。
舒昀有点儿尴尬,拿着钥匙进退两难,有一瞬间真的想就这样转身走掉。结果周子扬先开口问:“……你是我大哥的朋友?”
“算是。”舒昀的回答十分保守。
周子扬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并不容易察觉。然后他才镇定地说:“先进来吧。”目光忍不住再一次落到那把钥匙上面,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好像头一次忘记了应有的礼仪,将初次见面的女士抛在身后,自己则一言不发地往二楼走去。
他原本正打算离开,可是现在,却因为舒昀的出现而突然改变了念头。
周子扬沿着楼梯一路走一路想,他想知道大哥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个与周小曼十分神似的女人,就连刚才站在门口发愣的样子都是那么相像。而更要命的是,她的声音、她的腔调还有她说话时的神态,竟似十足的周小曼的翻版。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巧合得令他忍不住吃惊。
他想知道,周子衡将她留在身边,到底是在干什么!
舒昀独自在楼下等了许久,也不见楼上有任何动静。最后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记起要去做饭。尽管厨艺一直遭到周子衡的嫌弃,但家里始终都没有请保姆或钟点工,她只能忍辱负重慢慢摸索。
直到有一次陈敏之留下来吃了一餐饭,竟然夸她做的牛柳美味。她惊喜地确认再三,才肯勉强接受自己已经自学成才的喜讯。
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没有天分,所以她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自信可言。
更何况,周子衡从来都只会打击她,想想就令人沮丧。
简单的四菜一汤摆上桌后,舒昀站在楼梯口踌躇了一会儿,结果很快便听见二楼那边传来的响动。
周子扬一个人下楼来,似乎不太愉快,时常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就不见了。他看到舒昀,不由自主地再度怔忡了一下。
舒昀微微敛眉,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稍加犹豫之后才说:“留下来吃饭?”
说完她便觉得不妥,仿佛她以女主人自居似的。于是舒昀又补充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钥匙就放在茶几上了。”
她急于撇清关系,所以早早就准备妥当,连外出的风衣都穿好了。
周子扬一时没有接话。
其实他有一阵恍惚。
站在眼前的,仿佛是一位至亲至熟的故人,明明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她两眼。陌生的眉宇之间,有着那样熟悉的神韵和气息,像是一股深不见底的旋涡,一直吸引拉扯着他的目光和思绪,让他没办法轻易移开注意力。
可是,她们明明就是两个个体。
虽然从头到尾只打了两个照面,但周子扬很轻易地便发觉了舒昀眼底的那层防备。或许是他自己过于敏锐了,抑或是因为舒昀根本无心掩饰。似乎从刚刚在门口意外碰上的瞬间开始,她就在刻意地疏离和戒备,现在更是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态度,倒不像是在惺惺作态。
她在防备什么?他不懂。只知道她好像并不愿意与他面对面。在她的身上仿佛树着一道不薄不厚的屏障,哪怕是和声细气地讲着话,其实也并不容易让人接近。
这才是她与小曼最大的区别。
周小曼,那个从小被抱养到周家,却受尽周家人呵护宠爱的女孩,就像明珠一样时刻都在熠熠闪耀。在周子扬的记忆中,她永远都是一派天真烂漫,哪怕是最初刚进周家大门的时候也不认生。长大之后,更是对任何人都温柔得像一泓清泉。就连周老爷子都说,小曼是最有亲和力的。要知道,老爷子在官商场里浸淫几十年,眼光像刀一样锋利,对晚辈的评价从来没有出过错。
到底是两个人。
小曼早已死了。无论别人多么像她,始终还是不一样。
周子扬慢慢收回神,表情也放松了些,说:“我不在这里吃。这桌菜的卖相这么好,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尝一尝。”说完他冲她点了点头,微微欠身,然后便举步离开了屋子。
大门开启又合上,客厅里又只剩下舒昀一个人。
她向来都不迟钝,周子扬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其实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目光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接触过。
应该就在不久前,可惜一时想不起来了。
独自纠结了一阵,她才上楼去找周子衡,不轻不重地抱怨,“你应该提早通知我这里还有别人在。”
“他是我弟弟,不是什么别人。”周子衡的表情很淡,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后的靠背椅里。在她上来之前,他似乎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昀皱了皱眉,显然觉得他没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
“就因为他是你的家人,所以才更应该提早告诉我。”
“你觉得呢?”
“抱歉,我不懂。”他的语气还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她却觉得他现在是在故意挑衅。
他分明是懂的。
他应该懂的。
她拒绝接触他的圈子,并非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哪怕如今情况有了些许改变,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更何况,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种假象,如蔽日浮云般,随时都会散的。
周子衡这样的态度让舒昀莫名地有点儿生气,她索性再不多说一句话,转头就下楼去了。
最后她破天荒地一个人吃掉了晚餐,收拾碗筷的时候楼上依旧没有动静。不过她也无所谓,只是自顾自地将自来水开得哗哗响,用力洗刷着细腻洁白的瓷盘,仿佛想让坏情绪随着流水一道被冲走。
其实她更生自己的气。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明知道不理智,可她到底还是一头栽了下去。偏偏栽了之后,却还是像过去一样,没有把握。
她对他没有把握,对他们的未来更加毫无信心。而她恨透了这样的不安定。
充满变数的感情,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喜欢。
弧线优美的二百七十度落地窗敞开了一半,微风掀动着百叶窗帘,正从无数个细小的缝隙里溜进二楼书房。
周子衡在桌边坐了很久,最后摸到手边的桌式时钟,摁下某个键听了听报时。
差五分钟二十一点。
看样子,舒昀与他冷战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
他闭着眼睛,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有点儿疲惫地站起来。在原地凝神片刻,他才朝着身侧那片极为模糊细微的光源慢慢走过去。很快,手指便沿着墙壁顺利摸到了开关,玻璃窗在操控下悄无声息地缓慢合拢。
其实就在这一两天,他似乎突然恢复了一点儿光感。当然,还是极其微弱的感觉,时有时无,绝大多数时候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但是出于某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动机,他并没有立刻让舒昀知道。
就像昨天晚上,他照例在舒昀的帮助下洗完澡,出来之后她又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然后念当天报纸上的财经新闻给他听。
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如此。
近在颈边的气息犹如春风般温和轻徐,带着一丝浴后清淡的幽香,加之声音婉转流畅,他心情很好,难得地称赞她,“就算不唱歌,去当播音员也合格了。”
她笑嘻嘻地回应,“得到你的夸奖是我的荣幸。”念了另一段新闻报道之后,忽然又停下来问,“你听过我的歌吗?”
其实是听过的,还不错。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我又不是你的粉丝,况且我也不爱好音乐。”
“但是这次的专辑里有好几首真的挺不错。正好我有试听碟,要不你先听,听完了给点儿评价?”
“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找我?”
他扬着眉故意质疑,她显然稍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心,叹气道:“好吧,我必须承认,你在某些方面还是十分有品味的,所以想听听你的感受。”
她果然放下报纸去拿碟片,在包里翻找了一通,然后走回床边递给他,“明天在家听。”
他微微眯着眼睛,眼前有极其模糊的光和影,她的轮廓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着,只有一道朦胧而纤细的影子。
他看不清她的手在哪里,然而即便如此,凭着模糊的光感,他的手却能够准确无误地伸向她的方向了。
舒昀将碟片交到他手里,然后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惊呼:“……你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摸索到床头柜,将碟片慢慢放上去,然后才冷静地反问:“我的眼睛怎么了?”视线茫然地落在地板上。
“没什么。”她的语气好像有些低落,“……刚才那一刻还以为你能看见了呢。”
他兀自微微抬起嘴角,半笑着试探,“似乎你比我还要着急。”
她不回答,停了一会儿才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吃了药睡觉吧。”
她径自去准备温水和药片,然后握住他的手,逐一交给他。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娴熟,动作温柔得要命,与过去那个任性的、捉摸不定的叛逆形象判若两人。
事实上,自从他受伤需要人照顾以来,她就仿佛真的变了一个人似的。
有时候她扶着他出门散步,一路上叮嘱他小心这个小心那个,那样细致体贴,虽然啰唆,但他并不觉得烦。他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清新的早春空气。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闻到空气里的青草味,有一点儿凉,但混合着她发顶传来的幽香却刚刚好,居然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他生来就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年纪轻轻便拥有令人艳羡的金钱和地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无论美酒或是美色,几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现在这样的生活,却让他突生留恋。
而在这段不错的生活中,时刻都有一双手、一个女人参与着。
其实他有些心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习惯了舒昀的那双手?
他牵着她就不想放开。
他不想拿任何消息来打扰这段生活。
甚至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没有觉得身边时刻跟着一个女人是件麻烦的事情。
关了窗户之后,周子衡独自走回卧室。他在门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床边才传来闷闷的回应声,很简单,只一个“嗯”字,而且看样子极不情愿。
这哪里会像小曼?
在他的印象中,小曼从来没有和他生过气,她甚至不会和任何人闹别扭。
周子衡对舒昀的态度未置可否,睡觉之前才告诉她:“明天我父亲可能会亲自过来一趟。”
“来看你吗?”
“还有别的事。”
“好吧。”舒昀沉默了片刻,主动提出来,“正好这几天公司帮我安排得也很满,我想搬回自己那里去住,更方便一些。”
周子衡没有阻止她,只是第二天一早派司机送她回家。
这一次舒昀没有矫情地拒绝。因为之前陪周子衡去医院的时候,也是这位司机负责接送。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做事却是少有的严谨认真,开车的时候聚精会神,而且话少得可怜,有好几次坐在后座上,她都有种无人驾驶的错觉。舒昀甚至怀疑他可能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楚过。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他是周子衡身边的人,她的心理障碍都会少一点儿。
回到公司,助理小乔很快便把接下来几天的通告安排交给她看。看样子高层果然是下了决心,有意力捧她,首张专辑推出在即,宣传攻势一日比一日密集。
舒昀去找nicole,指着安排表上的某项日程确认,“专辑发布会的地点改了?我记得这和上次讨论的结果不一样。”
“对。”nicole的回答言简意赅,从办公桌后抬起眼睛瞟了瞟舒昀,“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舒昀捏着安排表默默地走出去。
只是这意味着,她将在裴成云的眼皮底下开始迈出自己事业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几天之后,作为活动场地的提供方,裴成云倒是主动打电话向她表示祝贺。
“发布会还没开始呢,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儿?”一连上了几个通告,让舒昀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成功是可以预期的。倘若不提前庆祝,只怕到时候也轮不上我了。”
“喂喂,我是那种人吗?”舒昀佯装不满地抗议。
裴成云似乎在手机那头轻笑,“我只是担心你以后会越来越忙,要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可真没有别的意思。”
“照你这样说,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聚聚?以免日后我成名了,想抽空都抽不出来。”她正待在空旷安静的换衣间里,所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那就现在吧,怎么样?”裴成云想了想之后提议。
“没问题,叫上莫莫和郭林一起,大家好久没见了。”
结果莫莫和郭林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来到事先约好的地点,舒昀忍不住抱怨,“这两个人在搞什么,从没见他们这么默契过。”
裴成云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挑眉,“那么,现在呢?”
“我想吃点儿东西。”
“饿了?”
“没。”舒昀摇头,“录影棚里热死了,我想去吃冰淇淋。”
她四下环顾,很快便看到街对面的一家麦当劳。“走吧,我请你。”她笑眯眯地同他一起过马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往来车灯映照得闪闪发亮,仿佛是一对水晶葡萄,嵌在黑夜里,四周都是暗的,只有这一处流光溢彩。
裴成云看着她,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
“其实你变了许多。”舒昀突然说。
“哪里变了?”
闪烁的交通灯催促着行人,他们加快步子穿过斑马线。
“笑容多了。”她想了想,“以前的你太冷酷了。”
这个词让裴成云微微一愣,继而再度失笑,“那个时候不爱说话不爱笑,只是因为不懂怎么和人打交道。”他淡淡地解释。
“可是我们的关系却一直都不错啊。”她随口说。
他却没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将钱递进窗口,替她买了支草莓味的甜筒。
“我没记错吧?”他说。
“没有。”舒昀轻轻摇着头,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一动。
原来他还记得。
她酷爱一切与草莓有关的食物。这样的小事,隔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有忘。
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是假装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去瞟裴成云的侧脸,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打算再说什么,她这才暗暗放下心来。
“你不买一支吗?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她说。
“一个大男人在路上吃这个,才叫不好意思吧。”他看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吃甜食,为什么还是胖不了?”
其实她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瘦,脸几乎小了一圈,于是更显得一双眼睛大而清亮,望着他笑的时候,盈盈的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水来。这样的她,眼波流转,清灵剔透,立在夜色灯火之中,整个人都似乎会发光。
可他却更希望她能够再胖一点儿。
记得有一年大学寒假,她的体重升了上去,终于突破百斤大关。开学之后她十分苦恼,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女生一样赌咒发誓戒甜食,周末坐在kfc里详述自己的减肥计划。他将一杯圣代摆在她面前,她十分坚决地摇头抵制,然后指着脸蛋说:“你看看,这么多肉。就别再害我啦!”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将那杯草莓圣代推开。也许是暖气加上灯光的缘故,她的肤色看起来白里透粉,令他一下子联想起某种新鲜多汁的水果。清甜,细滑,倘若尝上一口,应该会比这世上的任何冰淇淋都要甜。
他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下,那也是他第一次对她产生异样的冲动。
后来她真的减重成功,直到现在,当年脸上的婴儿肥早就不见了。
舒昀自己倒满不在乎,“体质问题吧,而且最近挺忙的。”
“工作辛苦?”
她愣了一下,点头,“嗯。”周子衡向来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中。
裴成云看了看她,淡淡地叮嘱,“自己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她笑起来,“我把这句话原样奉还给你。”
裴成云微微一愣,然后才说:“我很好。”
他的语气依旧很淡,可她却似乎较真了,停下脚步仔细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眉心轻轻聚拢,显得有点儿懊悔,“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其实不该让你这么晚还出门的。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吧。”她将剩下的小半个甜筒三两口吃完,准备打道回府。
面对这样的关心,裴成云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悲哀。他只是突然后悔了,或许不该把真相告诉她。他无奈地轻笑了一下,拖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转头往回走。
“你的车停在那边啊。”舒昀指了指后头的方向,还以为他忘了。
他却说:“我可没同意现在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话,但很快便又停住了。
她的唇边沾着一点儿冰淇淋的痕迹,乳白色的印子印在红润的嘴唇上。他没来得及细想,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舒昀却仿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男人修长的手指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微微凝滞了一下。舒昀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一边顺着他的目光去摸自己的嘴角,这才恍然大悟。
裴成云点了点头,“可以了。”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插进裤袋中,停了停才又突然说,“发布会活动当天,我可能不在c市,所以没办法去现场了。”
“你要去哪儿?”
“出差。”
“哦。”因为刚才的举动,舒昀退得有点儿远,这时候不禁重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真心诚意地说,“先祝你一路顺风吧。”
听到裴成云耳里,却是那样的客套疏远。他的神色不由又冷淡了一点儿--
而他所剩下的时间,还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