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帆过尽终归来(2)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帆过尽终归来(2)

    “我给你冲杯咖啡吧?”不知怎么的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时间果然是最大的杀手。

    让我忽然间回到了四年前,四年前的那一天我站在大厦前把所有的股票和让渡书给他时他眼中闪过的惊愕,诧异,悲伤,挣扎,以及绝望。我说亲爱的,再见,然后再也不见。那一刻,他就那样痴傻一般地呆立在那儿,直到车子已经开启我才透过后车镜看到他哭得像一个孩子般无助。我在想如果当时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拦住我的车,不顾一切地抱着我求我别走,我会不会答应,但无论我设想多少次依然想象不出那样的韩卫,也想象不出会点头说好的风小染。

    “两颗。”他看着我,神情有些伤感和呆愣。

    “酒店里的都是这种,和你平时喝的应该不能比,不过好在不是速溶的。”我递给他,露出得体的笑容。

    良久之后我们竟然都没有话可说,巨大的生疏感搁置在两人之间,陌生的叫人觉得可怕。

    “我……”

    我顿了几秒,方才开口::“我打算休息了。”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直,忙补充道,“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这么一闹真是有些累的睁不开眼了。呵呵。”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没变,仍是那个。“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如同当年,他入狱,然后把耀阳的所有股份都转入我的名下再让人把那张字条给我时的感觉一样无力,他说,不要等他,要幸福。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冰凉了下来,那种无奈不是对手多强大,也不是把你从云端一下子抓下来,而是你所付出的努力拼了命强使尽全身力气要得到的东西到了最后却被对方云淡风轻好不在意地交到了你的手上,所有的骄傲和一切都土崩瓦解,他依然那般笃定,那般淡然。他没有祈求我的原谅,没有让我等他,甚至没有说小染等我出来后我们再从头来过,也许他那样我的心还能好过些,也许他如此说我便真会毫不留情地转身,可是他偏偏如此淡然地对我说,不要等他,要幸福,韩卫你好可恨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让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如果我能够欣然地拿着那些钱,那些股票坦然而快乐地去过我的下半生,那么,我便也不是风小染了。

    上床,洗漱,睡觉,秉持我这些年来一直良好的习惯。

    肚子有些饿,甚至开始有隐隐的疼痛感,知道如果再不找些东西来吃,胃疼起来可能会有我受的,叹了口气,披上衣服,打算下到十三层的餐厅去吃饭,那里是这家洗浴大厦为客人备的免费餐厅,二十四小时都有提供食物。

    “你……怎么在这?”好半晌,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胃上,脸色看起来我想应该不会很好。

    “我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饿了。”

    电梯们开了,我与他走了进去,两个人始终静默,偌大的电梯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能够听得清晰。

    我先走了出来避开他的接触,然后大步向餐厅走去,虽然灯始终亮着,但是这个点显然已经没有人在吃,全部加起来不过才两三个人,而可供自选的东西也所剩无几,粥也都凉了,想了想还是随意夹了一个包子,又夹了一点小菜。

    “这里没有热乎些的粥和菜吗?”

    “那去叫师傅从新做一些来。”

    “这些菜都凉了对胃不好。”他蹙着眉,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那人听到这话再上下看一眼韩卫,态度忙亲切起来,“您稍等,我忙上就打电话过去。”说完拿起桌台上的内部电话拨起了号码,通了后便转交给韩卫。

    然后看向韩卫,态度上转了一百八十度,毕恭毕敬地说他马上就交代厨师去弄,让韩总不要着急。

    看着这一切我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向靠窗的一边坐了下来,这里是十三层,望下去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然而那些人,那些仍在午夜中穿梭的车流却渺小的像是一只只蚂蚁。

    没有人开口,气氛一直在沉寂中游走,直到一碗热热的绿豆粥和几样清淡却很可口的菜端上来时韩卫才开口:“多吃点,你现在越来越瘦了。”

    这话虽然说的很轻松,似是打趣,但在彼此心里都知道,时间有多么可怕。而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

    “这粥真不错,你也该要一碗尝尝。”我不太愿意提这些事,这些有关告别的话。就算要走,也是没有告别的走,不用挥手,不用流泪,亦不用送别,静静得离开这座城市。

    “等小喜的婚礼结束后我就回去。”

    男人杯中的水洒了出来,溅到了我的袖子上。

    韩卫静静地望着窗外,点了一根烟,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熄灭在白色透明的烟灰缸里。双眉紧紧蹙着,刀割般脸沐在黑暗中。

    “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其实……”我顿了下,“其实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只是过不了心中的这道坎儿。”说完自己也有些感叹地望着窗外,看着大大的落地窗上自己的影子,不禁有些发呆。

    我别过脸,不愿再去望他那张脸。

    白天吃了口东西有些疲倦地趴了一会,到了下午起来下到一楼去冲了一个澡,做了一个全套,服务的小姐笑着说我皮肤真好,一看就是命好的人。

    她说,命好就是一天能吃好喝好,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当然身体得健康,她补充道。

    这样看来我真的符合她口中的命好,我不缺钱,有自由,想买什么想干什么没有任何人限制我,可是我真的命好么?

    擦干了身子回了房间的时候接到小喜的电话,她说想要请我喝咖啡。

    “小染姐你来了——”小喜笑着唤着我,但是眼神之间有些闪躲。

    “其实……其实昨天是我叫他来的。”说着她看了看我,发现我脸色并没有什么才继续道,“我现在在韩总底下工作……”她吞吞吐吐地道。

    “不是的,小染姐不是因为我在他手下工作,更不是因为他是我老板是给我工资的人,而是……”她看着我,一双眼睛清澈分明,“他真的爱你。”

    “小染姐,我以前也恨透了他,想到他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就恨死这个男人了,我认为他是负心的十二少,我觉得他和那些见利忘义的臭男人没什么区别,一个个都是被权利熏黑了心肝的商人,他不被你原谅也是活该,那是他罪有应得,但是够了,真的够了。小染姐,你看见过一个大男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中望着一张照片哭泣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啊,你难道不知道,这四年来我跟着他,看着他常常忙工作到深夜却是从来不会在员工面前表现一丝疲惫,他总是什么事都不卑不亢,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总是会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问着他入狱那五年你的点点滴滴。他常常望着窗外的一个方向发呆,我知道那是你在地方,他在想着你。”

    “我……”小染看着我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再看到我的神情时停住了她的话,她重新拉过我的手腕,“好,不说这些,咱们去喝咖啡,然后去逛街。”

    “小染姐你别看这间咖啡厅很小,但这里的咖啡味道真的很特殊,有一种让人怀念的味道。”

    “念成今天早点完事,我带你去个地儿。”男人一身西装看起来很考究的样子,但当看向咖啡台前正煮着咖啡的男人时那张棱角分明脸的却奇异地速柔和下来。

    “小染姐……”小喜伸出手在我眼前比划了一下。

    “很温馨是不?偷偷告诉你,听说这儿的老板是个gay,而刚进来的那个男的还是这里有名的企业家的独生子,这事据说闹的也挺轰动的,他爸现在已经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是啊,相当幸福了,每天都能看到那个男的来接他,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去,都是美男,画面搭在一起很和谐,还以为这样的画面只能在小说或者是童年的漫画中才能找到,没想到现实中竟也能遇到。真希望他们一直都这样幸福……”小喜笑嘻嘻地说,要当新娘子的人总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样幸福。

    我转过身去看,正好看到joe冲着我的那张美丽异常的脸,他向我淡淡一笑,然后继续忙着手中的咖啡去了。

    很甜,很香,一直萦绕在舌尖,不肯散去……

    “小染姐你认识他?”小喜有些惊奇地看着我。

    那天她走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从来没有过,没有过这种绝望的感觉,贫穷的时候他淡然,他相信会有一天他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摆脱这一切,果然后来他成功了,他站在了权力的顶端,只是也失去了她,但他依然觉得他可以过的很好,有忙不完的会议,每天要见不同的人,往来与不同的城市,身边总是围绕着各色各样的女人,有高贵如牡丹的,热情似玫瑰的,纯真如百合的,还有泼辣同野花的。女人看的多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再说他本就不是好色的男人。而小染一直如同静默的空气始终伴随在自己左右,不知何时已经闻不到花的芳香了,就连她向他提出离婚的那天,他很震惊,也很难过,但那震惊与难过也就如同一道伤痕,日子久了便会自然的凝结淡去。或许还有别的……那无法抛弃的骄傲。

    可是事情总不如最初想的那样,很多东西总会弹跳出最开始画的那个框,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变了,或者是说她不得不改变,因为他抛弃了她。

    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可以摒弃掉空气,即使没有气味没有颜色却无法不去呼吸。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痛仿佛一直都在,只是被他给深深埋藏起来,又或者是说他以为不在。然后有一天突然被挖了出来,那一直隐秘的痛便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但他依然用他习惯了的理智告诉自己,没关系,忍忍依旧会过去,于是那一天他依然穿上西服,打上领结,面对着来自各个领域的成功人士,这次的婚礼不若第一次,基本上是最鲜明的对比,不论是地点,场合,来出席的嘉宾都是t市数一数二的,他一一应对自如。可是心里却再也没有一丝喜悦,就连举着杯子被人敬酒的时候他都有种错觉,让他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阳光很耀眼,但屋子却异常的窒闷,只有几个简单的桌椅,来的人也都是最熟悉的几个亲人和朋友,在吃饭前他自己在外面挑了个空旷点的地方放了一挂鞭,然后在朋友简单的主持下与小染彼此交换了酒杯。但那个时候心里是怎样的满足与欢愉,此时……

    哗啦,有什么碎了一地,不知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心。

    他口中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看到高婉言哀伤而美丽的脸,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帮他脱了衣服和鞋袜,再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替他擦了脸与身子,橘黄色的灯光下她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

    秘书清脆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他看着这座比以前更大更高的大厦,看着手中那金额越来越高的数字,心里却觉得从没有过的荒芜。

    于是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整个t市都疯狂了,他入了狱,在那个窒闷而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五年,那五年的生活他再也不想提及,甚至都不敢回想,那是一个可怕的噩梦,那里有着厚厚的高墙,不见天日的阴霾,还有一些龌龊的肮脏的事情,不,他不想再回想起在那里的生活,那无疑是可怕而难以煎熬的。

    可是,当他看到她的脸,她站在阳光下灼灼发光的样子时他竟有一种胆怯。多可笑,他韩卫竟然也会胆怯,他躲回了家,他在家呆了整整三天,再见到她时,他想他有一堆话要和她说。只是她笑着把一切递还给他,她的目光淡定而执着。她说,亲爱的,再见,然后再也不见。

    可是后来,他去温哥华出差,那里本不需要他亲自去,也有更好的合作伙伴在纽约和别的城市,但是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那里,因为她在那里,他这辈爱得最深的女人在那里。

    房间冲着一条马路,低下头可以看到路上的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

    那三天风小染刚好病了,躺在屋中的床上懒懒地不想动,偶尔隔壁的sany会过来给她弄些吃的,她感激不尽,毕竟在异地他乡,一个女人生活起来并不容易,即使她语言不是问题,钱财不是问题,但那庞大的陌生感常常会让人窒息。

    “好的,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好起来的,我保证。”笑着吃掉她送来的东西,然后继续吃了药在床上发汗。

    可是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要等到,前来接他的黑色奔驰已经停在了楼下,最后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提起行李下了楼,上车的一刹那他看见有一幅很美的油画被人拿着从身边走过,画的上面是一朵朵云,各式各样的云,大的小的,黑色的,白色的,那些云让人看了奇异地想要驻足,他想要出声叫住那拿画的人,问她这幅画多少钱,但就在这时司机回过头来问了一句:“sir shallgo now?”

    微风下,女人鞋带开了,她放下那大大的足以遮挡住她整个上半身的油画,弯下腰系好,从新站起来有些艰难地拿起那副油画,继续向前走去。

    小染笑着叫她过来帮着扛画,摇摇头没有说什么,sany就是这样,只要长的帅一些的,她都会爱上。然后毫不害羞地大声说出来。

    而他们终究是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