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两处相思两处愁

    38、两处相思两处愁

    夜,更加地幽深了。

    这一夜,秘色睡得极不安稳。总是被隐隐的头痛折磨,总是被梦里混乱的流影困扰。辗转反侧之中,却又偏被梦魇缠身。

    窗外传来静静的幽香,不似中原的鲜花盛气,而就是那么一种细细袅袅的香气,仿佛带着草原上清芬的青草气息,随风潜入夜,缥缈入梦来。

    是大漠深处的沙棘花开放了吧?远看是一丛丛干枯虬结的枝丫,只有当你走近,只有当你用心去看,才能看到那一颗颗隐藏在蓬乱的枝丫之下的小小红花,幽香阵阵,虽然是花朵,却在花朵的芬芳之外更多了丝丝缕缕青草的芬芳……

    花的娇美有之,草的淳朴有之,更为可贵的是它能够生长在大漠戈壁,顽强地屹立在风沙之中,挨过一个又一个干燥无雨的日子。纵然环境艰难,依然不错过自己的每一次花期,每一度都拼尽娇颜,播洒清芳!

    秘色的梦悠然展开,似乎觉得自己也从一朵中原汉地的温室花朵,渐渐地在大漠的风沙之中,磨砺出了自己的坚强与果敢,让自己变成了一株大漠之中的沙棘花,深深地扎根于沙粒之下,昂首朝向寂寂的天空,不害怕每一次风沙的来袭,不盲目忧心未来的方向……

    大漠,秘色已经深深地爱上这片领域。它的质朴热烈,它的坦率直白,全都丝丝渗入了秘色的性格深处,让秘色已经全然成为了大漠的女儿!

    没有什么痛楚熬不过。

    没有什么苦难挺不住。

    只要还能有一线活着的机会,也要高高地仰着自己的头,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绚丽花朵!

    ……

    清风徐来,花香袅娜,一抹银白的月色轻柔地笼罩着窗前玄黑的身影。

    他看着秘色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他看着秘色不住微微地皱眉,他看见秘色在梦中隐隐地怅然若失,他看见——他看见秘色即便在睡梦中也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他的心波涛翻涌。他知道,秘色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陪伴,没有了他,秘色一个人总是睡不安定。

    曾经,每当他有事无法陪伴秘色同时睡去,他都会坐在榻边,轻轻地帮秘色捏捏额头,待得秘色沉入了梦乡方才悄然离去——如今,长夜漫漫,孤枕寂寂,秘色便被悬垂在梦境与现实之间,进退不得……

    这份苦,本不该是秘色承受的……

    他以为,一切都不让秘色知道,便免除了秘色的痛苦;可是却忘记了,爱人的心是灵犀相通,即便秘色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但是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产生了反应……

    看着秘色这般地辗转反侧,他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远处,幽幽月光下,一个白衣的身影凝立在花丛之中,遥遥地望着那黑衣之人站在窗前的彷徨。他看得见黑衣人将手指深深地扣入了窗棂,仿佛想借助那种力量来压抑他心中的眸中激烈沸腾的情绪……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痛,他何尝不知道尽管自己和他都在说着想要保护秘色,可是秘色却依然从中受到了伤害……

    夜风徐来,吹开白衣人额上的鬓发,展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一抹嫣红深印眉间,最是朱砂一点,最是惹人**……

    前方的两个人,都是这个世间自己最爱的人啊,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来做,他知道——如果只是干坐下来等待黑衣人的回答,那么只会将一切引导入迷乱的方向,造成更多的怅惘和悲伤……

    所以,尽管想要走近他们的身边,尽管舍不得离开他们半步,但是他依然不得不转身,背向他们,痛苦却又坚定地迈开自己的脚步……

    答案,他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他要去为所有的挣扎找到一把打开的钥匙。

    为了,所有的人……

    秘色的憔悴,更加清晰了。

    “艾山”的突然离去,算到今日已经将近半月,没有一丝消息,没有一番音信。

    纵然派出大批的人手,却依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秘色恍惚间忽有昔日重来的感觉,仿佛那一夜艾山失足落崖之时的情景重又到来——不,或者应该说,那时的寻找似乎一直都没结束过,自己的心一直悬垂地茫然着,仿佛找不到依托,辨不清方向……

    秘色不由得抬眸望向菱花镜上未褪的大红喜字,望向朱漆描金凤头衣架之上横搭的大红嫁衣,曾经那一幕红色悬垂的大婚,曾经那一瓣瓣甜蜜温馨的细节,难道真的曾经发生过吗?还是不过只是一场梦,一场美得仿佛真实的梦?

    原来,艾山从来没有回来过吗?

    那他怎么会又与自己大婚?

    自己准备了一生的大婚,自己渴望了一生的红衣出嫁,却原来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半个月来有了明显的进步,他时常嘴里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有时候自己玩着玩着便会小眼睛笑眯眯地望向窗外的阳光,神神秘秘地叨咕一声“啪——啪……”

    啪——啪,秘色无从猜测,小家伙嘴里笑眯眯地吐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夜雨敲窗之声?是风吹树叶之声?还是他的小玩具被他扔出了窗子发出的声音?

    秘色心下喜悦之余又有小小的遗憾和期盼,“艾山,艾山……如果此时你能够在我们的身边,你一定会猜出霁月在说些什么吧,对吗?”

    秘色仰望窗棂中筛入的一角蓝天,心如长长的丝绸,“艾山,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与自己大婚、被五岁的乌云特勒质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艾山,还是最为可能的玉山?

    尽管秘色心中无限迷惘,但是她这一番却已经学会了静静地等待。

    她知道,无论是艾山抑或是玉山,他们一定都不会平白无故地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而没有留下任何的解释,他们一定不会将自己独自一个人抛弃在无边无际的疑问之中……

    他们的离开,定然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秘色一再地提醒自己,要等待,要学会耐心地等待……

    向前一步,可能不但不会看清一切,反倒会被缠绞进更深的迷惑,甚至反倒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顾忌和麻烦。或许对于自己来说,最好的选择是静静地呆在原地,替他们看好回鹘,看好这个国家,让他们能够腾出手来,无牵无挂地去解决手上的问题。

    秘色相信,一定会有一个答案,一定会有一个让她安心的说法。

    不会永远置身迷雾,不会永远独自等待……

    而乌云特勒,那个眸子中时常闪过妖冶紫光的五岁的孩子,自从上次“艾山”因了他的推断而遽然消失之后,这个孩子便猛然间沉静了下来。

    他再也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陪在秘色身边,沉静地望着秘色脸上日渐一日的憔悴……

    不知道从哪天起,乌云特勒竟然悄悄地消失在了秘色的身边,直到秘色去找寻他的身影,才发现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孩子,竟然扯出诱人心魄的紫色微笑,混迹于一群宫奴侍卫之间,主动与他们攀谈热络……

    秘色的心悠然一缓,原来与人交往是人类天生的本性啊,即便这个孩子曾经被那些宫奴们刻意的冷遇所伤害过,但是他此时竟然也已经主动地走入他们中间,主动地想要与人交流了呢,真的是太好了……

    自此之后,乌云特勒便会每天黄昏时分,将从宫奴们那里听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和消息讲给秘色听,确也真的带给了秘色相当的快慰。

    直到,有一个黄昏,小小的乌云特勒在晕黄的夕阳光晕中,抬起脸颊,望向秘色,“娘……他们说,在敦煌莫高窟的第八十一个洞中,塑造了一位菩萨,那位菩萨据说非常灵验,凡是所求没有不灵的……娘,你为什么不去求一下看看?”

    秘色一愣,望着乌云特勒眸底闪过的串串紫色流光,心中涌起轻轻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