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我哪敢啊！
森野绿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当重力操作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份力量是她自己的东西, 凭什么她要放弃啊。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森野绿的确产生过“泯然众人”的想法。
她没有梦想, 没办法进步，不打算用这份力量去干些大事。活脱脱的一条咸鱼，连翻身都不情愿。
能够那么坦然地接受异能特务科监控的原因, 不仅是因为参与过太多试验形成了习惯，还得包括森野绿自己的态度。
如果这份超能力没办法让她成为更优秀更厉害的重力操使, 森野绿想, 那她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固执地坚守这颗开不出花结不出果的种子呢？
长久以来它的存在，只会令她感到刺痛，尝到苦涩。
虽然森野绿不信教, 但马太福音其中一句所言的确说得合她心意：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 那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一体，也不能叫全身丢在地狱。
或许当个普通的人, 普通的活着, 然后普通的死去也不错。森野绿想。因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她都不敢去死。反正只有吃有喝就能迎来明天的话，把日子这样勉强地继续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她的目光从中原中也的眼睛里游离开来。
与此同时，电影里的主人公也已经顺着铁路, 在森林深处找了他们要找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个十多岁的男孩的尸体。
所以，主人公们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甚至遭遇了被火车追赶的生命危险，浪费了宝贵的一天暑假，为的竟然是个名副其实的死孩子。
森野绿不太懂这个电影的意义是什么。
它要表达的或许是友谊——能在盛夏的某天, 和朋友一同跋山涉水走上几十公里的友谊。
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看电影的，没看出个所以然也觉得无所谓。
可电影看完，就跟森野绿听中原中也说完话一样。
说“醍醐灌顶”未免过于夸张，但没有心生任何感慨又不大可能。
她忍住不地想：电影里会有人在意里死孩子的心情吗？
毕竟死孩子之所以成了死孩子，是因为他被火车撞了出去。他死不瞑目，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得有些丑怪，脸上沾满了凝固的血块。
死孩子死得万分不光彩。
然而即使是这么不光彩的死孩子，也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譬如说，万一他不想被找到怎么办？
他短暂的一生以如此滑稽的方式结束了。
死孩子的父母说不定还会在他的葬礼上垂着头低声抽泣，说，真是个愚蠢的孩子，连一辆从远方开来的绿皮火车都躲不过。
但可恨的是，不管死孩子愿不愿意，不管森野绿愿不愿意，到最后他们还是被“找到了”。
电影的主人公们拨开葳蕤浓郁的深绿，指着死孩子说：“快看！他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
中原中也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他有一头微卷的棕红色短发，凸起的喉结即使在沉默时也会不时地滚动，他指着森野绿说：“有种你就继别当重力操使啊！”
他们都是重力操使。
而森野绿这个重力操使在中原中也看来，真的活得格外窝囊。
她就算是条咸鱼，也该是条上等的精品咸鱼！要与众不同才对得起全世界中偏爱着她的重力场啊！
仅有的相似将他们联系到一起，仅有的相似就是中原中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的依仗。
凭着对森野绿不多的了解，他直觉这个小姑娘会像上次在港口时一样冲着他大喊：“去死吧！”
又或者是那句“关你什么事啊！”的老话。
然而这次森野绿没有从地上蹦起来，也没有瞪大她浅金色的眼睛，像不安定又恨不得亮死人的灯泡那样，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她嘟嘟囔囔地说：“我考虑一下。”
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人类破解了世界上全部的未解之谜了吗？
森野绿被海风吹坏脑子了吗？
只懂得落跑的，藏到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的死小孩，这次竟然没有像条灰溜溜的大尾巴狼逃走。
反倒说她要考虑一下。
因为她的回答，中原中也震惊地站在原地。
本来他只是想，这是个多管闲事的问题，所以森野绿想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可以。
中原中也搓了搓自己的后颈，重力场相斥的微小反应反馈到他身上，仿佛是有电流持续地通过，弄得他一阵酸麻痛痒。
世界上另一个重力操使，愿不愿意努力，是不是是在挥霍自己的天赋，有没有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跟他中原中也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既然森野绿爱逃避，那就随她去。
有种她就逃一辈子。
甚至哪怕她在自己的将死之际，忽然后悔这庸庸碌碌的一生也无所谓。
只要森野绿这个人别再跳到他面前就行。
然而现在，这种决心正视自己的发言竟然出自森野绿之口，让中原中也忽然之间感到世界都变得玄幻了。
要说他多欣慰，那还不至于。
但眼看顽石在面前突然开了窍，大概换谁在这，都会为此奇景惊呼出声。
她又看了眼挂在露天停车场中脏兮兮的电影幕布。
这时主角一行人已经为死孩子盖上了随身携带的，用来在野外过夜的毯子。
死孩子不光彩的脸上终于有了遮羞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没人嘲笑死孩子死得不光彩。至少找到他的主角一行没有露出任何带有嘲弄意味的神色。
都是十几岁的小男孩——还有好多好多暑假在等着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别的突发奇想的探险在等着他们——死了这些便都没了。
正是因为他们与死孩子有些相似，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悲伤又恐怖的想法让他们说不出话。
也让中原中也说不出话。
于是森野绿清楚的明白了，原来主角们的惋惜并非兔死狐悲啊。
死孩子说不出话，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想不想被找到呢？
再者，死孩子在想什么，也只有死孩子自己清楚。
森野绿这个观众想得再多，也只是她的想法罢了。
她其实有好多想法，可她从来不说。
不跟霍克斯说，不跟布拉德说，不跟拳藤说，也不跟乱步说。
而不管死孩子想不想被找到，反正，森野绿又被找到了。
霍克斯冲她啧啧两声，像在招呼家养的猫开饭了一样。
脸黑得跟锅底别差的国木田还举着电话，一面盯着她，一面冲电话另一头说：“社长，我们找到她了——对，在乱步先生说的那个汽车电影院——人没事——好的，马上回去。”
令森野绿惊讶的是，断然不可能闲着无事可做的大忙人霍克斯，竟敢在横滨浪费了一天时间。
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人类破解了世界上全部的未解之谜了吗？
羽翼英雄霍克斯的脑子是被敌人砸坏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他眯着眼睛，看上去颇为狡黠。目光在森野绿和中原中也之间打转，随后才伸出手拽起她的衣服后领，拎猫崽子似的把她拎回了自己身边，然后指桑骂槐地问：“这夜不归宿的毛病谁给养出来的？”
国木田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却有苦难言。因为这臭毛病还真是他们侦探社养出来的。自从森野绿知道自己即使没有通讯设备且太晚未归，也会有人来接的时候，她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横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靠两条腿她肯定一天之内走不完。
于是这个期限逐渐地变成了两天、三天、一星期、半个月……为的是找吃的，填饱森野绿的胃。
美味的食物多少能给人的心灵带来慰藉。
当她吃着好吃的炸鸡块，吃着美味的寿喜烧的时候，就更不敢去死了。
因为死了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森野绿想，中原中也说得过分，但她必须承认，他说的没错。
她的确想过要将叫自己摔倒的“右眼”剜出来，说去他妈的重力操作，然后当个平凡人。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得靠自己的能力从研究所那里赚生活费，她得在英雄科的授课中拿个好成绩满足自己心底放不下的自负，她得保护喜欢乱来的乱步。
她的重力操作被自己需要，也被其他人需要。
所以自暴自弃也没关系。因为迟早都会有人冲过来拉她一把，说，你这样不行啊！要加油啊！要有梦想啊！
即使她的能力弊端诸多，即使她再也不能更进一步，即使实际上她在中原中也面前自卑得抬不起头，她也永远不可能泯然众人矣！
森野绿就是这么糟糕又愚蠢的一个死小孩。
这么糟糕又愚蠢的死小孩，还有人愿意来找她，带她在横滨的夜幕中慢慢走回家。
她绝不会红着眼眶说自己何德何能。
只是招呼都没跟中原中也打一声，就转身将霍克斯和国木田往他们来的方向推。
一面推一面嚷嚷说我想吃宵夜。
想吃关东煮。
不过要是有热的巧克力牛奶就更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 森野绿的这么多个死结一样的心结都差不多结完了！！！我一定要在四月出文豪第三季之前把这文正文完结掉！！！
之前还有人说感觉中也不像中也……我想说的这个时候的中也十八岁，结合他在前传里的让我心疼死了的天真表现：只要是同伴叫他走他就跟着走了而且一点都不设防结果被人背刺了，所以至少我心目中的中也是这样的（挠头）
不可避免会有ooc，除此之外我不想多说什么啦，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谢谢白白白君、竹下月、冬青、l、枫丸、白喵洗结晶的地雷。
谢谢白喵洗结晶、佚佫、哦呼、l、枫丸、花开会落、昵称是空白（真的是空白！）、偷懒的猫、阿泠儿、二叽清蒸、长夜、zooey·young、西小殿、排球君、竹下月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