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知耻之心

    日向帝国,殷室封地南阳城。

    今天是一年一度通灵开脉考核的日子。

    通灵阁庭院里,齐聚着一百多个学子。

    考核正要开始时,一个少年姗姗来迟。

    见这少年推门进院,十几个五六岁的娃儿围拢过去。

    有些娃儿拉扯少年衣角,有些娃儿则薅着少年胳膊。

    “殷立哥哥,你怎么才来啊,都快要开始了哩。”

    “不怕,殷立哥哥,我占了好位置,你跟我来。”

    “什么跟你来,殷立哥哥是我同桌,他得跟我。”

    “……。”

    那少年殷立,是南阳侯一脉,爵位继承人,也是殷地世子。

    虽说他五岁开始修炼,但生下来时脉络堵塞,以至于十年无法开脉。这十年里,他只能在启蒙的低级学堂跟娃儿们一起进修,始终无法升迁到中级和高级学堂。这般的废物,即使身份尊贵,也免不得沦为笑话。

    殷立有这份自知,此刻给十几个娃儿拉来扯去,甚觉丢人。

    他甩开娃儿们的手,尴尬的看了看一众正在偷笑的围观者。

    而后冲娃儿们说道:“去去去,我长得高,就站在后面。”

    那些围观者看见殷立拿轰人来遮羞,笑得就更大声了。

    殷立没做理会,孤零零的走到左边墙根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背靠大树远远瞅着场中央。

    ……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少女,文静高雅,皎肌似雪,自带仙气。

    这少女习惯性的拱手在肚,轻轻走到场中央,脚踩八卦轮盘,手掌催气,弓背下腰往太极双鱼的浮雕图案拍落下去。但听“砰”声巨响,体内气息灌入轮盘,轮盘上面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字逐一亮起。

    “典星月,通兑灵,开……开八脉!”

    旁边一男子望着测试仪,先怔了一下。

    而后口齿打滑的将测试结果公布了出来。

    这男子话出,就如同平地惊雷,震撼全场。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修炼也是这个道理。

    众所周知,普通人吐纳之气叫作浊气,这种气是没有灵性的。而修炼者需要吸纳浊气打通经脉,贯通气海,才能纳存灵气;也只有通灵开脉,才能做个真正的武灵卫,这期间的难度可想而知。一般情况下,普通人二十岁之前是达不到典星月这种境界的,当然帝国很大,确有不少佼佼者,但在殷地就很少见了。

    场外的众位学子大多都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星月小姐的修为真是一日千里,我服了。”

    “是啊,咱殷人势弱,一直都很窝囊,下回到帝都去,恐怕也就星月小姐能给咱长长脸了,我听我爹说,咱殷人其实不弱,上回世子爷就轰动帝都了哩,这次星月小姐的成绩比世子爷那会儿不会差吧,我想用不了多久,咱殷人又能挺直腰杆了。”

    “世子爷?什么世子爷,你是说那废物吗?”

    “你提那废物做什么,我说的是废物他爹。”

    “哈哈哈……,也对哟,那废物哪有资格轰动帝都,他要不是生在侯府,当个乞丐都没资格……。”

    这时,典星月从场上走来,听到这些嘲讽,眉头微皱,脸有不喜。

    她抬眼看了一下树下的殷立,摇头暗泄口气,然后朝众学子说道:“你们的话也太过了,大庭广众的有这么编排世子的么,以后都别再说了。”

    她年岁稍长一些,平时不爱搭理殷立。

    实际上,她对殷立存有一副怜悯心肠。

    不过,她的暗暗维护,殷立并不领情。

    在考核的大日子里,大家都各展其能,唯独殷立无才可疏,这对爵位继承人的他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加上适才众学子的嘲讽,已经将他年少的心撕得粉碎,所以此时典星月的维护,在少年听来更像是一种挖苦。

    “让他们说好了,谁要你管的!”

    殷立吐掉狗尾巴草,心里恨恨说着。

    他瞪着典星月,心里又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吗,这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废物,我就是废物,又怎么了!”

    少年知耻,再没心思凑热闹了。

    于是开门出去,直奔后山。

    ……

    此时此刻,少年像只受伤的稚鸟,或许只有母亲才能藉慰他心。

    后山是殷墟古墓,母亲冯娇娇就住在里面。

    少年听人说过,母亲住在古墓是因为父亲殷名风流不羁,爱招女人,在少年五岁之前,父亲几句好话一哄,还能哄得母亲回府,但自打父亲失踪之后,母亲就全当自己死了,再也没有回过府。

    来到古墓门前,殷立没有推门,只喊:“我为什么开不了脉?”

    喊声传出,宽厚的墓门咯吱作响。

    门开处,母亲像个幽灵缓缓步出。

    “我儿将来是殷地之主,开不了脉又有什么打紧的。”看着儿子满脸沮丧的样子,冯娇娇料准他又受到了打击,心里不是滋味,可又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寄予殷地之主的词儿安慰他了。

    “殷地之主就该做个废物么!”

    殷立嘴里含有万千怨恨,微微龇着牙口,两只手死死捏着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从拳头缝里流淌出来。

    “你这孩子,今天得失心疯了!”

    冯娇娇上前抓起儿子的手,查看伤势。

    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儿子有如此的执念。

    其实,殷立的执念早在她意料之中了。

    要知道,身为爵位继承人,未来的殷地之主,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传出去都是个笑话。关于这一点,冯娇娇一直心如塞石,她担心儿子心智成熟之后会有太多想法,只是不曾想到儿子的知耻之心竟如此深重。

    她又劝:“做个普通人未必不好。”

    殷立身子一软,执念瞬间转变成失望。

    他很清楚,母亲不是万能的神,没有办法诊治他的经脉难题,或许大家说的对,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在极度的失望中,少年挣开母亲的手,缓缓转身,颓废着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冯娇娇想伸手拉他,忽又把手缩回。

    看着儿子失望的表情,她心如针扎。

    思绪里稍作挣扎,喊道:“好,你想修炼,今晚到你爹房间等我。”

    “娘,你能治好我吗!”殷立大喜,转身喊话,母亲却关了墓门。

    ……

    从殷墟古墓回到南阳侯府,殷立一直处在亢奋当中。

    等到黄昏,他连晚饭也没吃,就去了父亲的房间。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傻傻的等着母亲。

    兴奋了一天,来到这间幽静的屋子里,他的心思才稍稍安静,这时他就有些质疑了,不由心想,既然娘有办法治好我,可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跟我诊治呢?她真有办法吗?会是什么办法呢?

    他胡思乱想着,怎么止都止不住。

    过一会儿,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冯娇娇像只鬼似的悄悄推门进来,令人不觉一怕。

    少年的心噗通一跳,紧接着喜喊:“娘,你来了。”

    “跟我来。”冯娇娇轻着步子走到书架边,伸手拧了拧一只瓷碗,书架“咯”的一声竟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暗道洞口。

    暗道是条石梯,笔直往下延伸。

    冯娇娇取下墙上一支火把点亮。

    而后,母子俩顺着石梯往下走。

    石梯尽处是间密室,闻着有血腥味。

    冯娇娇点燃墙上的十数盏壁灯,密室霍然一亮。

    少年瞧得真确,密室中央是一方石台,石台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一排的小型刀具;而墙壁上则挂有许多壁画,大多描绘的是人体筋脉。这等诡异的情景,少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他手指壁画,问:“这是什么画,孩儿不懂?”

    冯娇娇说道:“这些是你爹画的经脉图,他这人喜欢故弄玄虚,说他什么前生是个医生,你出生那会儿,别人诊断说你经脉短缺,他却说你是什么淋巴堵塞,说动几刀子便能医好。”

    说到这儿,唇角生香,痴迷片刻,继续说道:“你爹天赋异禀,懂得许多奇门异术,他说我们这里没有医治条件,这刀子轻易做不来,当年他拿猴儿做实验,为娘在旁边帮着,久而久之也学会不少。”

    什么前生、什么淋巴堵塞,殷立全没听懂。

    这些新奇的词汇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没错,他记得五岁那年,有一天爷爷殷羽臣训斥父亲要勤加修炼,不要摆弄奇淫技巧;当时,父亲反驳爷爷,说他是穿越者,不属于这个世界?

    当年殷立很小,听不懂父亲的话。

    此时回想起来,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属于这个世界,究竟是何意?

    难道父亲是天外之天的神仙?

    想到这儿,又即打住,只觉想法荒谬。

    殷立神游片刻,思绪回巢,欢喜着道:“娘,那你快些医我吧。”

    冯娇娇摇摇头,说道:“别急,娘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动刀子是有风险的,照你爹的意思,医治若是成功,那便一切都好;倘若失败,你这辈子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以前,我不愿你冒这个风险,所以避而不说,不过我更不愿看你沮丧颓废,这医或是不医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医,哪怕是死我也要医。”

    殷立想也没想,坚定着说道。

    从小到大,因修炼无果而遭人耻笑的事天天都在发生,他实在无法忍受了。小时候,没人跟他玩耍,他便上房揭瓦,大搞破坏;如今年岁大了些,他的知耻之心一天比一天深重,察觉到调皮捣乱似乎不能遮羞了。

    所以,通灵开脉,刻不容缓。

    眼下有机会医治,他自然不甘放弃。

    “什么死不死的,尽说胡话,你死了,叫娘还怎么活。”冯娇娇拿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脑袋瓜子,继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儿大不由娘,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你脱了衣服躺到石台上去,娘尽力而为吧。”

    殷立脱了衣,穿着裤衩迫不及待的往石台上一躺。

    冯娇娇准备着刀具,打来一盆水,催气烧开,然后将刀具丢入盆中消毒。等准备就绪,她又拿来一碗,掏出一粒回阳丹捣碎,合水搅拌,用来医治后涂抹伤口之用。

    “你睡一觉吧。”冯娇娇拿起刀具,催气将殷立震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