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衣带血诏至此终

    穿越之后,我第一次给他们灌输了人人平等的朴素思想,也不知道张小让听没听懂,反正他虽然坐下了,但身体还是在不安的扭动着就像一条脱离水的大鲶鱼,看起来远不如低眉顺眼的侍立在旁边时自在。不过东方朔这时已经端着个深褐色的托盘过来了,盘子里一套紫砂茶具形状古雅,做工也还算考究,甚至连我都产生了把玩的兴趣。

    就在我把玩茶具的时候,地上的红泥小火炉里面,橄榄核那温和的火焰温柔的舔舐着壶底,壶中那清澈的山泉水温度逐渐升高,冒出了汩汩的水泡,直至最终沸腾。东方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冬天还没到,实在没有梅花上的雪水了,只能因陋就简的对付一下,请陛下和张公公您二位凑合着喝吧。我随口客气了几句,张小让红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大概是还不大喜欢当客人吧。然后,我惊奇的发现这个老家伙对茶道居然还浸润很深,一套复杂的程序被他做得有条不紊,动作也极其熟练……居然还知道巡茶。

    我问:“手艺很不错嘛,看来是经高人指点过的……这是你什么时候学的?”

    东方朔见我夸奖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说:“徒儿也不记得了,大概是生而知之吧?”我生怕他把头皮屑弄到茶水里,赶紧说要是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对智商不好,咱们以后再慢慢回忆。东方朔说好好好然后也拿凳子坐下了,开始品茶。张小让见东方朔坐了,当时身上也就不痒不扭动了,拿起茶碗喝了起来。不过他拿的不是自己面前的小茶盏……而是储茶用的大容器。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告别单身夜的patty,那就把这次品茶作为新婚前最后的仪式吧。我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徒弟,另一个是我的贴身内侍,都是我在这个时代最亲近的人。也还算不错,我想。

    相府,曹节伏在卞夫人怀里,满面娇羞的对母亲说:“娘……婚礼那天女儿身上怕是不大方便呢。”

    曹操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的计算着这次婚礼可能的投入产出比,听卞夫人转述了女儿的话,手上算盘未停,将账本又翻了一页,很是不以为然的说:“洞房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今上年纪也不小了,三宫六院的,又哪会急在那一天?不妨事的。女儿不懂你还不懂吗?真是妇人之见。”

    卞夫人又是敛衽轻礼说:“夫君说的是。但妾身以为,要是节儿不能在新婚当晚服侍夫君……终归还是不大吉利的。老爷,黄道吉日应该很多吧?您看这日子能不能和陛下商量一下,换一天?妾身觉得这种情况陛下也是能够理解的。”

    “黄道吉日是很多,但这个是高人选的,乃吉中之吉。”曹操回忆起朝堂上东方朔那神秘莫测的举动,很有把握的微笑着,将手中的算盘最后重重的加上一个数字,显然对这次婚礼的盈余十分满意。他合上账本放下算盘,抬起头十分坚定的对卞夫人说:“不能换,坚决不能换。”

    我要是知道相府中这个小插曲,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痛骂东方朔一顿。什么三宫六院?什么一把年纪?事实是俺刘能是个一把年纪的总是号称自己不近女色的处男,好不容易等到了新婚之夜,又焉会不急在那一时?曹公误我,东方朔误我,全天下都误我!枉我还想做一个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而现在,我正和东方朔一起蹲在地上,二人头碰着头研究着那本写着曹节嫁妆的小册子。小册子的封面上,曹操别出心裁的将女儿的画像放了上去,一下子就把我给吸引住了。虽然古人的工笔画手法导致画像和本人会有一定差距,但也不难看出曹操并没有说谎,此女应是肖母,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大美女。

    这个封面我已经研究很长时间了,长到已经完全被口水打湿。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及时翻看里面内容的话只怕就要晒干后再看了,于是拉着东方朔做翻译急吼吼将小册子翻开,开始认真的研究起来。

    “这是啥?”我指着一个不认识的字问到。

    “砸核桃用的金锤子。”

    原本的历史上,公孙瓒身死的时候曹操和刘备已经煮完酒论过英雄了,很是消遣了我那位大耳朵的皇叔一番。而这段时间曹操不是忙着把女儿嫁给我就是忙着准备嫁妆,还要应对四方诸侯进京面圣的诸多事宜,忙得团团乱转,应该是没时间在自家后花园闲的没事做煮酒聊天的,并且也没听说刘备在韬光养晦的学习种菜。看来因为我的穿越,历史已经在悄然间改变了自己的走向。

    公孙瓒之后,下一个挂掉的应该是袁术,被刘备带着曹军给干掉的。不过现在刘备在许都生活得还算自在,每天和结义兄弟打打猎喝喝酒吹吹牛,没事再慨叹一下天下苍生,比种菜应该是有意思得多了。并且也没有衣带诏的压力,隔三差五的还来给我献献殷勤,应该不会主动申请去揍袁术。而我的婚礼还邀请了袁术,想必曹操也不会突然发兵弄死袁术为自己女儿的婚礼献上一份惊喜。按理来说,袁术的这条命多半暂时保住了。

    这段时间,我有条不紊的行使着皇帝的职权,还算是游刃有余。虽然很多事情我都说了不算,但我觉得这很正常。俺刘能生性善良,根本不想当暴君或者独裁者,对权力也没有那么热衷。并且我也深深的知道,不是当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

    明朝的嘉靖算是帝王中智商极高的一位了,他前半生与朝臣斗智斗勇,最终厌倦了这个无聊的游戏;后半生就一直待在后宫一意求仙,二十年未改动内阁票拟上的一个字。他的儿子隆庆在早朝时除了一个“好”就基本再没说过其他字。至于孙子万历,则压根就不上早朝了,你们玩你们的去吧,爷不跟着掺和。

    俺刘能虽然也姓刘,但只是一个赝品并非真正的凤子龙孙,能有个皇帝的名分就不错了……至于皇帝的权力,单是想想我就觉得可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刘能无罪皇位其罪。曹操在我前面挡着其实挺好,要干掉我起码得先干掉曹操,而曹操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干掉的。军演中黄盖已经诈降过一次了,赤壁之战如果当真重演的话,以曹操的老谋深算,应该不会再上当了吧?

    不过既然身为帝王,总还是应该做点什么的好,尸位素餐也不符合我的人生准则。但所有的一切,都要以保证自身安全为前提。俺刘能不是什么圣人,必须秉承这个朴素的原则。

    我想起了元人那首《山坡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伤心秦汉,生灵涂炭,俺刘能一声长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不知道那朵朵浪花淘尽的英雄里面,是不是也有俺刘能一份?不知道煌煌史册,最终还会不会给我献帝的谥号?俺刘能究竟是会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抑或平庸成一声叹息?

    就连历史上最智慧的所罗门王,也是在临死前才明白人生宛如一声叹息的道理。相比之下,还是俺刘能显得更加智慧,还没死就知道了。不知道陈寿在《三国志》里面会给我什么样的评价,但那也不是我生前所能够看到的了。

    我死后,任他洪水滔天。

    当我还是一个标准的宅男时,对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颇有几分嗤之以鼻的。匹夫有责于天下,而天下可有义于匹夫?所谓付出,必是双向的才对。但当匹夫变成了帝王……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穿越成一个平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愿意肩负起如此巨大的责任。但世事不如人意十常八九……老神仙或者说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天庭根本就没征求我的意见就强行给我安上了这么一个责任感使命感巨大的职务。既然我不能选择出身,那我只能靠努力来改变命运。

    不只是我的命运,也是整个大汉的命运。

    乱世之中,纵使身为帝王,也有太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时候,没谁真的可以依靠,想要保住性命最后还得靠自己。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历史的长河中谁不是如流星般一闪而过?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作史书上一个个冷冰冰的姓名。我没有义务更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只能尽力维护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同时尽可能的让百姓远离战乱与贫穷。至于这个天下姓刘还是姓曹,抑或姓孙姓司马,又与我何干?

    如今的一片天,是三国的一片天,曾经在自己的被窝里,做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