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歧路》一：地府公交车
这件事情发生在距离除夕两个多月前。
这是一层新搬迁过来的办公楼，办公室新装修的甲醛味道还没散去，但是每个人都打鸡血似的带着昂扬斗志，这会儿他们正在开会。
会议室里，浓妆艳抹总监站在台上讲话，她拿着扩音器，浓浓的香水味熏得前排都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大家浑不在意，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难忍受的。
“今年我们业绩不错，总公司已经决定本周末我们全公司举行团建活动。今年快过去了，大家看看自己的业绩，来年都好好干，”她握着拳头，像宣誓一样高声说:“我们的目标是，让所有老人都用上我们的产品，让老人们老有所依。加油！”
大家纷纷响应:“加油！加油！加油！”
坐在前排的樊跃龙也在热烈的拍手，今年赚了个盆满钵满，有奖金拿，还能去旅游，真是美哉美哉，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今年终于能过个肥年。
“之前闹事的那个已经被安抚了，”美女总监抱起手臂继续说:“我们sd延寿胶囊不存在这样的问题，那家人也自知理亏，这个插曲过去了，今后大家好好干。加油！”
大家又一次热情高呼:“加油！加油！加油！”
安抚？樊跃龙心底发出冷嘲，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公司干了快十年了，产品有没有用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这样的公司也就是打着能治百病的旗号哄着老年人开心，让他们心甘情愿掏腰包，一开始樊跃龙还有点过意不去来着，可是有钱摆在面前的时候，那些愧疚心和自尊心都变得那么可笑。
学会了说假话以后，赚钱变得容易多了，无非就是装个孙子，多说说好话。是的嘛，客户都是上了年纪的受众群，叫一声“陈爸爸”“刘妈妈”也没什么吃亏的，我喊你一声爸妈，你给我钱让我吃饭，也算是礼尚往来。
“好了，话不多说，团建大家都要来，一个人都不能少，我们sd公司是一个整体，我们走到现在靠的是伟大的凝聚力，sd家人永不言败！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樊跃龙拿着老婆给他装的食物和水上了旅游大巴车的这一天是个很晴朗的日子，早上出门之前他还发了一通脾气，恨不得暴揍儿子一通出气。
儿子很喜欢玩游戏，已经是高中生了，每天还没日没夜的玩个不停，功课就不说了，考个位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和老婆都忙，确实也没空管他。
“我说小星的家长会你就不能抽空去吗？你一个营业员有什么忙的。”樊跃龙一大早这么数落妻子:“我那边忙的很，这次团建回来还有一堆客户等着约谈呢。”
一旁正在吃饭的儿子樊星听完这话嘁的一声冷笑，就是这声笑激起了樊跃龙的怒火。
“怎么了？！说什么你不满意？没有我辛苦赚钱有你吃的吗！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再你妈的玩学你也别上了，去网戒中心待几个月看你改不改！”
樊星把筷子一放:“有本事你就把我送过去。”
“你他妈——”
妻子赶紧拦住他:“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我去开家长会还不行吗。”
“你就护着他！”
樊星也没胃口再吃饭，放下碗筷就又关上门回屋玩游戏了。
“我看不把他送到网戒中心真不行了。”樊跃龙发出一声长叹:“也不知道他随谁！”
妻子汤红也是一脸愁苦:“小星这样下去确实不是问题。”
樊星在屋里听着他们的议论，破罐破摔的冷哼一声，他打开电脑继续打他的游戏，反正父母永远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樊跃龙坐在大巴车上听着同事们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跟着他们一起鼓掌哈哈大笑，觉得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出来玩的心情总是好的。
除了下去吃饭上厕所，这一天几乎一直在路上，大巴车开了一天，终于快到了目的地。
“下面要坐稳了，进山了，山路十八弯了啊。”一个总是喜欢嘻哈调笑的同事代替导游拿着话筒说完这话，导游把话筒接过来:“后面的路确实比较陡，我们就坐好休息一会儿，大家没事不要随便走动，系好安全带，咱们司机是个老司机了，大家放心。”
他们看不见，一辆公交车很快的越过了这辆车，穿过狭窄的山路飞快的向上走，打算在那个时间点到来之前提前稳住，等待他们的光临。
是地府的公交车，地府本来就异常忙碌，碰到这样的灾难事件更是要倾巢出动，鬼差们纷纷下了车，它们在等待，等待着这个大巴的到来。
司机的确是个老司机，可是今天在服务区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觉得整个人都心慌的厉害，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后来去买了个冰淇淋吃下去就缓了过来，以为是低血糖，也就没有多想。
谁想到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在转弯的时候发病。
樊跃龙反应过来的时候，前面坐着的同事和导游已经失声尖叫了起来，车似乎突然失去了控制，保持着一个原有的速度径直朝着山间的小路冲了过去——
就是一瞬间，车一个倾倒向前栽过去的时候，樊跃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他和车里的人一样乱成一团、随着车的偏移东倒西歪，失声尖叫，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酬看着下属们抄起最后一个魂魄，检查着通讯器上密密麻麻的名单，这一车的人就这样殒命，真是有点遗憾。
“各自再检查一下手上有没有遗漏。”他站在地府的公交车前，看着鬼差们一个个牵着那些无意识的灵魂上车，转头望着那片血肉模糊的事故现场，这种场面作为鬼差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是每次还都是不免唏嘘。
“真惨啊。”一旁的小黑轻声说了一句，看来大家的感慨都一样。
“查好了，头儿，没有遗漏。”
“漂亮。”陆酬这么夸了一句，举目看着满满一车的灵魂，最后一个上了车:“走吧。”
公交车应声关上，承载着这些鬼差和灵魂在破乱的石子路上如履平地，它很快径直驶入了山腹，不见了踪影。
那些尸体皆已停止了气息，无人生还。可是，躯体不是地府应该管辖的东西，这不是他们的责任，大巴车出事的事情要由人间的救护人员和死者家属们去善后。
大山里一片寂静，夜黑风高，没有一丝人气，不知道他们的尸体要过多久才能被发现。
突然，不远处亮了一点光，那个光芒渐渐扩大，缓缓扩大成了一个不知彼岸的黑洞，一个光影从那里面缓步而出，发出啧啧的轻叹。
“这么多人。”慕秋澜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摆着也是浪费了，不如为我做些事吧。”
他话音甫落，伸手散出一粒粒的光点，那些光点似有感知，融入了车里，一切复又归于寂静。
慕秋澜也不急，他带着很满意的笑容在等，等待他的实验完成。
车里突然有了动静，似乎有什么从大巴车破烂的玻璃窗里挣扎而出，一个、两个。
慕秋澜满意地看着他们，望着这些血肉模糊的人一个不少的站在他面前，他们摇摇摆摆，没有神志，麻木的望着他。
“这才是我真正的仆从。”慕秋澜驱步走近，对着那个扁了半个头的女人伸出手，覆上她的头:“多美丽的脸，这样死去，太过可惜。”
女人的脸色麻木而苍白，可是模糊的血肉却在他的抚摸下奇迹般的复原。
“这样，回去见你的家人，它们就不会太害怕。”他笑一笑，带着几分冷嘲:“人类，忙碌愚蠢，等他们发现你们真的已经死了，大概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前期，不会异变。”
他笑一笑，低头掐指一算:“这么一想，也是人间新年的时候，算是个好礼，是不是？”他回过身，负手而立，望着苍茫夜色:“高越，蔺长欢，我对你们，也算有心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承我的情？哈哈，哈哈哈！”
他说罢，对着那些人一挥手:“回去吧，都回家，还有好戏，等着你们开场。”
这些人摇摇摆摆顺着山路走出大山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们衣衫褴褛，自发的成群结队，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一个目的:回去吧，都回家。
他们将用自己的双腿走回家，不需要饮食、不管昼夜。沿途的人觉得很吃惊，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怪异的行为艺术，这些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邻近城市的时候会慢慢散开，走到无人之地又回重聚，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落单的，没关系，无非就是走得慢一点，回去，都会回家的。
一连走了七八天，这些人不眠不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里，他们自发的散开来，他们将回到自己的家，换衣洗漱、拖着没有灵魂的空壳继续正常的生活。
慕秋澜说的不错，他们这样的人，城市偌大，有个把奇怪的人在城市里行走根本不会让人起疑，朝夕相处的人也各有各的忙碌，他们一向如此。
即使被发现，也要等到很久以后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的鬼差朋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