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永宁伯陆倜,皇太子杜竑他亲祖母陆太后的亲侄子, 皇帝杜承业的亲表弟, 太子的亲表叔。
这案子涉及到了他, 宝玉在听到审讯口供之后,就强烈建议杜竑让江苏巡抚出头, 只说江苏巡抚为迎候皇太子而整顿江苏治安。不想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人口倒卖的恶性案子, 更不想贼子居然胆大包天在皇太子驻跸扬州的时候,公然在扬州贩卖拐来的孩子。
被发现后,又武装对抗官府。总而言之, 恶行滔天、斩首不冤,而他江苏巡抚为民除害,算是稍稍弥补了(自己前任的)过失。
江苏巡抚沈健当然不会推拒皇太子的这份好意, 归根结底是他目盲眼瞎没发现问题,居然将事情捅到了皇太子眼前。沈健不想自己被追责,就必须和东宫达成一致、统一口径。
其实就算没有宝玉, 杜竑也不会出头, 因为当年他父亲为了争储, 陆家表叔给予了很大帮助。杜竑听到供词之后, 甚至怀疑这个生意, 是不是陆家当年亏空太多,拿来补亏空的。但他没有阻止宝玉写给皇帝的密折, 尽管他看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宝玉的状态很不好, 杜煦从城郊回来的时候, 忐忑的告诉杜竑,贾珏那小子疯了。皇太子看见的是一个浴血而归的人,宝玉衣襟上下都是血,杜竑心中一沉,以为他在战斗中受伤。没想到宝玉看见他微微一笑:“我就了个姑娘,就是那个求救的小姑娘,她没死!”
“……哦。”太子点点头,没受伤就好了:“那就好,孩子安置也是个问题。还有审问扬州知府,他说还有很多人被卖到了青楼楚馆,还有家中被拆开,父母被卖到了海外,孩子准备另外卖到别的地方。”
成年人那不算拐卖,起码大魏律不算,但是,将大魏朝的百姓卖到海外,这就是大罪了。何况多年来不可能只有一个扬州知府有问题,过去的江苏巡抚、扬州河道、盐道,甚至是巡盐御史,包括咫尺之遥的金陵知府,他们就一个都没发现吗?
一旦追究起来,上上下下不止要牵连多少人,死了的、活着的,在任的,致休的。一着不慎兴大狱,这就不是太子能抗下的怨恨和责难,杜竑必须要隐藏起来,不出头。
这些道理宝玉也明白,所以他提供了一个好人选,一个喜欢出风头、想要出风头的人:齐王!
杜翊听说扬州出事之后捶胸顿足,不过两日夜的功夫,怎么就风云突变了呢?这样的大案要案,若是自己能掺一脚,让人知道齐王殿下刚毅果决、为民除害,这是多好的名声啊!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机会,杜翊赶紧收拾收拾,借着祭祖事宜安排妥当,打着“探望兄长”的旗号回到了扬州。他打定了主意,就算皇太子叱骂他,他也认了!
不想杜竑的态度完全是高举轻放,让齐王轻松过关不说,还让他陪着江苏巡抚写联名折子。并且有选择的将一些内情告诉了齐王,让杜翊给皇帝上书,说扬州之事如何如何恶劣,民怨何等沸腾,而他齐王殿下愿意为父分忧。
不管杜翊如何猜测兄长,此刻对他都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乐颠颠地站在台前,向朝野内外展示齐王的能力和态度。
“就让齐王折腾吧,你还能歇一会,后天咱们去金陵,祭祖要开始了。”宝玉坐在廊下和杜竑说话,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一起。宝玉接着道:“对了,我要把刘姑娘也带到金陵去,就地让她养伤。”
那位小刘姑娘,虽然受了重伤,险些被活活打死,但说起来居然要托人贩子那个“杀一儆百”蠢念头的福气,她丢了半条命,挨到了救兵赶到。
宝玉把她送到了驿馆,就在另外一排房子里,雇人好生照料她。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子,在有机会的时候,会克服自己的恐惧,奋力求救。这种不畏惧、果断的性格让他极有好感。不过宝玉显然没注意到身边皇太子微妙的脸色。
杜竑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尽管听上去非常荒谬,但他的确在妒忌。
宝玉太年轻了,皇太子看着情人的侧脸,准青年的脸上此刻都是少年一般的笑容。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如果他哪天反悔了,不想和自己好了怎么办?他原本就对女孩子格外的好,细心体贴,关心她们,如果哪天宝玉觉得还是和女孩儿们一块更好呢?
太子尽力忽略这种不安,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努力毫无用处,他悄悄出现在了那女孩子的住处,站在角落里看着宝玉微笑的看着那姑娘慢慢走路。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皇太子无法处理自己这种强烈的,情感上的嫉妒,他看自己的情人笑着围着那姑娘,夸她做好的好,这就像把杜竑的心脏扔进了酸醋桶里。
“小高。”皇太子叫来了自己的忠实近侍高太监,“你代宝玉写封信,收信人是福建刘知县,告诉他,他的女儿在扬州被发现了。然后将信交给我。”
高太监默默退下,太子这是要替贾珏做主,赶紧想法子把那刘姑娘安排个去处了。
瞧瞧那个混蛋给太子逼的……小高心道,我们太子爷人品模样哪一项不是人中龙凤!你贾宝玉没有感激涕零殿下的垂青也就罢了,居然还围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姑娘转?小高决定去给贾宝玉提个醒,让他别惹太子不开心。
他们已经到了金陵,皇太子祭祖的日子就在端午,宝玉正在金陵行宫外围的院子帮助小刘姑娘从伤病中恢复过来。那群被拐走的孩子,除了极少数是扬州或金陵附近的人,被父母寻回家之外,其他的都被统一送到了金陵善堂,之后再行安置。
小高过来的时候,宝玉还在看着刘姑娘按照大夫的叮嘱绕着院子慢慢走步,高太监撇撇嘴,有意大声道:“刘姑娘瞧着好多啦!我说贾大人,可别忘了给刘姑娘的父亲去封信啊!”
宝玉倒没什么,可小刘姑娘居然脱力似的一歪,险些摔着。宝玉赶紧过去问长问短,又把人送回房中,这才过来对高太监道:“你说你没事喊什么,给人家姑娘吓一跳。”
“……”小高没说话,宝玉奇怪的看着他。高太监好一会之后才问他:“我怎么觉着,这姑娘是被吓着了呢?你说一个姑娘家,听说有人要给自己父亲去信,不应该欢天喜地吗?”
宝玉皱眉:“这有什么。她母亲和她被冲散了,当时肥城民变,十有八九她娘发生了不测。想到母亲,情绪有些激动。你也想的太多了,何况她父亲远在福建做官,她又伤着,急什么。”
小高真的担心起来,他抓着贾宝玉的袖子,低声道:“我说你小子不会是变心了吧?你不去看着咱们太子,你说你围着这姑娘算什么事儿啊!咱们太子要祭祖,现在正布衣素食的抄经斋戒呢,你倒是关心关心咱们太子啊。”
宝玉眉头紧锁的往小刘姑娘的房间瞧了一眼,他想了一会,才拉着小高一起去了杜竑那里。
按照礼法,皇太子祭祖之前需要布衣素食,焚香净手的抄写经书,祭祖时将经书焚化,求得祖先庇护。杜竑自然不能例外,他青色布衣,这几日素食小菜,每日又要焚香。宝玉已经有几天没看见他了,如今一见,倒觉得杜竑就算不做太子,也很可以做个仙风道骨的居士。
杜竑看见宝玉来了,自然心中欢喜,他让宝玉坐在自己身边。宝二爷就这么看着这位太子殿下坐在榻上抄写经书,抄完之后放笔、吹干,收拾,最后整理妥当。
“你怎么来了?”杜竑看着宝玉:“我还想一会让小高去叫你,咱们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似的。”
哎哟,宝玉此刻才想明白,为什么高太监会突然跑到刘姑娘那里。听听杜竑这话,宝二爷心道这分明是醋了!我真傻、真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哪怕是皇太子也是会醋的呢。
宝玉干脆躺在杜竑的腿上,拨弄着皇太子的衣扣:“所以,你想我了?”
人家太子可是正经人,他想宝玉不假,可绝不是宝玉语气中的那种“想法”。杜竑还要祭祖呢,如今宝玉这样躺着看他,还玩弄他的衣扣,最可气的是,他就那么朝着自己的小腹吹起。杜竑的脖子是一片好看的红色,他想干脆起身不搭理他,可是又舍不得,只好扳着宝玉的脑袋,不许这个小混蛋乱来。
“别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皇太子笑嗔笑道:“我正在斋戒,祭祖在即,不可犯禁。到时候对你也不好,听话。”
宝玉不信这些,不过人家祭祖,自己也不好拉着皇太子滚床单不是。宝二爷恶作剧的凑近,咬了杜竑的胸口一下,满意的看着皇太子整个脸都红了。然后他笑着起身,拉着太子的手和他说起进来的一些琐事,再比如齐王最近都要乐疯了,每日望眼欲穿的等着京中圣人夸他。
好一会之后,杜竑脸上的红色才消下去,东宫殿下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发现他真是拿贾宝玉一点法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