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周年
乐秋披着睡衣打开门,看着外头穿着运动服头戴鸭舌帽的麦穗, 又气又恨:“你疯了吗, 谁准你过来的?”
“我不放心,想来接你。”他一身黑穿得跟个特务似的, 这会儿倒是更显出面色雪白来。
乐秋冷道:“擅离基地,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刚说到这儿,电梯那头又传来“叮”一声响。乐秋顿时顾不上别的, 连忙抓住麦穗, 一把将他扯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后, 又忍不住怒骂:“训练赛日程排得这么满都关不住你?这种时候你还自己溜出来, 万一出点什么事, 你今年总决赛还要不要参加了?你真以为外面没人认识你?”
麦穗把背上的双肩包卸下来放到一边,然后二话不说拉过乐秋就压到门后开始亲。
虽说年纪小,但毕竟身高力气都全面压制, 乐秋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没再白费力气,等他亲够了才一把推开他,自己走到边上平复心情。她今天的情绪太乱了, 她知道,她想忍的, 可是没能忍住。
只要一想到那本画册, 她心里的烦躁、憋屈、难受就会一齐涌上来,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嫉妒了。她嫉妒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嫉妒得喘不过气, 也气恨麦穗之前的隐瞒。但这种情绪,她却没有立场去向麦穗发泄,因为理智上她明白这根本不是麦穗的错。他或许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选择不告诉她。而且不管他最初是基于什么原因才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但至少在交往以后,他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
他不算对不起她,他只是……乐秋捋着头发深呼吸,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在现在见到麦穗。她还没有冷静下来,她还没能捋清自己感情,她还全无章法。
“你这趟去我家了,是吗?”身后麦穗突然问。
他声音带一点哑,低低的。乐秋不答,他就突然开门见山:“看到那本画了?”
乐秋转过身,看到他已经坐在床尾,侧头看她。那目光像静水深潭,乐秋心头一颤:“你是因为这个才特意赶过来的?”
“我来是因为我想见你,我不想等了。那些画……”他说到这儿,忽然头一低,视线避开了,“只是过去的一个纪念,你看过忘了就好,不要多想。”
乐秋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站定:“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麦穗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沉默,帽子还没脱,帽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此刻在乐秋看来分外陌生的下巴。乐秋等了一会儿,等不到答案就继续问:“你现在还想着她,喜欢她?”
又是漫长的沉默,麦穗依然不答。
乐秋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到一句话:溃痈虽痛,胜于养毒。她决定彻底摊开来问清楚:“麦穗,你在把我当作她吗?”她没有察觉到她问出这句话时,连声音都在细微颤抖。
可是三个问题,麦穗全都不答,也不看她,不解释。
他的答案和态度这样鲜明,鲜明到了甚至让乐秋感到荒唐的地步。他选择站在他的初恋情人那边,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乐秋原本一直是觉得,哪怕是欺骗,他也至少会编一个理由出来让她即便看破真相也能有台阶可下。
可他现在却要这样直接把她推到悬崖底下去。
乐秋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死死拽紧,才终于忍下了心里想劈头扇他耳光的冲动。麦穗终于抬起头来看她,面色平静,平静到了甚至是几乎面无表情的程度。
“你想打我吗?”
乐秋放开他,说:“滚出去。”
他坐着不动,轻声问,“你打过他吗?”
他没有说是谁,但是乐秋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问的是宋延。乐秋身体在发抖,面上却笑了出来:“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来问,你以为今天过后你还是我什么人吗?我不像你,能有这么好的演技,一边心里装着别人,一边还能对面前人扮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
麦穗仰起头,竟然还微微弯起了一点眼角,轻轻说:“如果你打过他,那你也打我啊。别忍着。”
“我最后说一次,出去。”乐秋盯着他,“好在咱们相处的日子也不长,好聚好散,这是我看在黄老师面子上,看在基地里大家对我的照顾上能做出的对你最大的让步。你别得寸进尺。”
话说到最后,乐秋的声音已经很哑了。
她想起她是在去年的国庆第一次见到麦穗,到现在也大约一周年了。那时少年穿着巧克力色的毛衣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如时光恬淡般的美好;她想起太后对他赞不绝口的夸,想起老太太们天天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还有冬冬生产那天的医院,他们一家四口聚在一起时的热闹欢喜……她想起这一年来,他是怎么对她的,基地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杀遍sas职业圈不眨眼的麦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
只是为什么突然一切都变了呢?她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情路就坎坷到了这种程度。
麦穗不错眼地看着她,乐秋眼底起湿意的时候,他伸手想碰她,被乐秋打开了。
他就开口平静地说:“十二岁那年,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她大我六岁,而且还有男朋友。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怕别人觉得我是个变态。她成绩很差,我妈教她数学,十次考试里面九次是不及格的,唯一合格那次还是我拿笔帮她改的答案。当然她并不知道,甚至还以为是她那个自己都没几分好考的男朋友给她辅导的功劳。她也不知道,我批过她多少张试卷,在德高的小卖部里与她有过多少次擦身而过。她的名字里有田野,有秋天,后来我想她的时候就开始画画,把我的名字和她画在一起,我想让自己生长在她的世界里。我神魂颠倒地喜欢她。”
“后来,这个秘密终于被我妈发现了。她就开始背着我偷偷去人家老妈那里煽风点火地挖墙脚,在放弃了作为人民教师的优秀美德后,终于为他儿子争取到了一次相亲的机会。而我,在知道消息后整夜都没能睡着。那时我已经开始打职业很长时间了,从没后悔过,唯一的一次就是在那晚,我害怕她会因为我选择的路而看轻我。”
麦穗一口气说到这儿,嗓音也已经有点哑了。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那是我和她唯一一次有可能的机会。”
乐秋这时脑子已经懵了。她震惊地僵立着,全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四肢麻木。
“田乐秋,”他又像点名一样叫她的名字,“有多大的概率,一个人会在十年后还记得一张数学试卷上的分数?”他问她,眼眶微红,“在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
只有你。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很多,这辈子才会这样自虐地只认你。”他越说越多,像是陷在回忆里出不来,“田乐秋,我们不可能好聚好散的。”
乐秋被他话里破釜沉舟般的笃定震到,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麦穗依然坐在床上,距离乐秋半臂之遥。他凑过去,抱住乐秋的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半晌后低声:“今天是我们正式开始的一周年,我一直在基地等你回来。你回不来,那就我过来。”
房里的电子闹钟滴答一跳,正到零点。
乐秋的心也跟着一跳,脑中蜂拥而至的信息蓦地悉数炸开,炸得她浑身如过电般发烫发麻。乐秋把麦穗拉开,声音发抖:“你是说,你在我读高中那会儿就见过我,认识我,还……”
她“还”不出来,麦穗也不等她问完,就全盘应下:“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乐秋彻底混乱了,“为什么刚刚进门的时候不说?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不说?”
“因为我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麦穗仰着头,“也想让你知道我这些年的感受。你看,你只是看到一本画册随便想想就受不了,更别说我那个时候……”他说着拉起乐秋的手贴到脸上,低喃,“每一次,我都嫉妒得要发疯。”
乐秋低头看他,像是从没有认识过那样认真看他。
她无法置信,捧起他的脸认真问:“……这些都是你为了安抚我现编出来的故事,对不对?”
麦穗脸上的表情一滞,突然闭眼向后倒去,整个人颓然摔进床里。乐秋怔怔看着他:“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而且你什么时候来过我们学校,怎么可能会喜欢我,我从来都没见过你……”
麦穗爬起来,拿起自己的双肩包背上打算走。
乐秋问:“你去哪儿?”
他咬牙恨声:“回房间睡觉!”
“你开房间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回身,像是气得要爆发,最后却只是像只泄完了气的河豚一样肩膀无力垂下来,应了声“嗯”。
乐秋就走过去,把他的背包又扯下来扔到墙角,说:“那就让它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