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携手跨年
大年三十那天,乐秋和太后两人一过午时就立刻忙活开了。虽说每年都只有两个人, 按说应该一切从简, 但这种辞旧迎新的重要时刻,母女俩总带着对新一年最美好的祈愿, 从不马虎。
灶台的骨汤在滚滚熬着,太后卷起袖子揉着面,一窗之外就是院子, 窗子半开着, 乐秋在小心齐整地贴着寓意吉祥平安的窗花。
两人边干活边不时闲聊,东家长, 西家短, 当然还有自家的短短长长, 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乐秋又贴好了一张“寿星捧桃”,满意地欣赏一番后,打眼却瞅见太后手里的面团揉得似乎比往年要大上许多。她随口问:“妈, 你这是要做什么新花式吗?”
“没啊,就去年那些。”太后把面团又摔了摔,“哎, 对了,一会炉子上那水开了, 你先去把两只鸡杀出来。”
“两只?”乐秋以为是太后一时嘴快说错了, 不太在意的纠正道,“一只吧?”
“两只。”太后重复,又抬头望了一眼乐秋, 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今天咱们有客。”
话音刚落,院子的门铃就响了。
还真有客上门?乐秋诧异,连忙跑去开门。她手臂上还挂着副对联呢,大门一拉开就见黄老师他们一家三口站在门外。
她手里的对联顿时“哗啦”往下掉去,被侧站在旁的麦穗伸手救回。
黄老上来拉乐秋的手,笑道:“秋丫头,今年我这身子不太利索,也不想在家大操大办,索性就厚着脸皮上你们家来蹭年夜饭啦!你不会介意吧?”
乐秋连连摇头,又向麦爸爸问好,然后才一迭声地喊太后,一时乱了方寸。
麦穗低着头整理手上的对联,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年礼,也不回应乐秋询问的视线,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的样子,耳尖冒红。
太后这时已经哈哈大笑着迎出来了,她和黄琴两个老姐妹搂做一团,立刻天上地下的聊起来;乐秋刚要去准备端茶倒水准备待客,麦爸爸就拦住她,和蔼地笑道:“不要弄那些。我们特意早早的过来就是想一起干活的。来,乐秋啊,这个你拿着,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就画了一幅画。你看看,要是喜欢就收下吧。”
乐秋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幅《寒梅绽雪图》。
画中枯山荒芜,却有寒梅独立,积雪压枝,却压不住红梅傲然怒放,天光虽还晦涩,远处却已有朝阳破晓。麦爸爸温声为这幅画作注解:“人的一生,就要活得像这梅花一样。雪总是会化的,要是因为害怕寒冷就不敢绽放,那就太可惜了!”
乐秋若有所感,怔然抬头。
麦爸爸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宛若父亲般的鼓励,然后反手就一巴掌拍到了麦穗的后脑勺上,叨叨叨地骂道:“听见没有!你个臭小子,玩个游戏都玩不出名堂,看把你妈气得连年夜饭都不想做了,明年给我用心点!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东西搬进去,然后出来干活!”
麦穗生无可恋,拎着东西往主屋去。
麦爸爸把袖子一挽,问乐秋:“有什么要杀要砍的吗?这种糙活咱们男人来干。”
乐秋愣愣的,下意识地就把太后杀鸡的指令说出了口。
麦爸爸就手一拍,直奔鸡圈去了,边走还边交代乐秋:“帮我拿把刀来,再准备个盆,一壶滚水……”
乐秋抱着画转身四顾,那头黄老和太后已经一起在厨房包起饺子来,这头麦爸爸正弯着腰在鸡圈里挨只把鸡拎起来掂量……小院忽然间就热闹着鲜活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跑进主屋,揪着麦穗胳膊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麦穗还真抬头认真想了想,末了不确定道:“大概是我那天没睡被我妈知道了,然后她可能想得有点多……后来我看到她在打电话,没仔细听,唔,估计就是在和你妈打吧。”
乐秋:“……”
“所以你干嘛不睡觉啊!”她当即痛苦捂脸,“这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黄老师……”
他靠在桌边看她,也不说话,抖着手上红艳艳的春联,忽而一笑。
“没事啊,只要是你就行。”
乐秋气得拧他耳朵。
当晚,两家人围坐一桌,春晚的歌舞唱跳声从电视里敲锣打鼓地传来,却无人去看,因为席面上的欢笑热闹远胜于它。太后从地窖里挖出了陈年佳酿,酒香四溢中,三位几乎同龄的老人们聊着过往岁月,聊着镇里镇外,也聊起两个小辈的童年趣事。
乐秋记不得这个院子里有多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后来两个小辈先离席了。
乐秋喝了酒,还喝得有点多,头有些晕。麦穗揽着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又站起来去调蜂蜜水,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乐秋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陶醉地看春晚小品,满脸是笑。
麦穗一时站住了。
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表情,她常常笑……礼貌得体的,温和自信的,还有忍俊不禁的,却独独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幸福透彻,无忧无虑过。
明明,这并不是一个有多好笑的小品。
他走过去,把蜂蜜水放到她手心。
乐秋喝一口,冷暖适宜,清甜美好。她笑眯眯地看麦穗,邀功道:“你要感谢我,要不是我给你编了一个‘喝酒会反应变慢’的理由,你现在肯定已经醉得躺在这沙发上了。”
麦穗“嗯”一声,轻轻拿手替她整理头发,又用手背测了测她额头的温度,问:“难受吗?”
乐秋摇摇头,整个人却放松下来,她捧着蜂蜜水陷进沙发里,又笑盈盈道:“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们。”
麦穗不搭话,只是把蜂蜜水往她嘴边托了托。
乐秋就顺势喝起来,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麦穗把水杯从她手中抽走,放到茶几上,然后转身就把她压在沙发背上吻。
还是非常热烈、非常缠绵、非常深入的……那种吻……乐秋吓得瞪圆了眼,也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拐角餐厅处谈兴正浓的家长们。她推他,被他反手一剪,立刻压得更深。
他进步非常快。
上一次亲她还只是一通乱咬,现在却已经懂得全方位的压迫,让她浑身发软了。
辗转,研磨。他近乎沉沦。
餐厅里忽然传来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太后兴致高昂道:“……坐着,哎呀你们坐着,花生米有的是,我去拿去!”
乐秋剧烈挣扎起来,猛地一把推开麦穗,整个人当机立断借力往沙发那头倒去,脸埋进靠枕里,假装睡觉!
于是,当太后走进客厅时,她看到的景象就是:自家女儿醉得不省人事,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睡大觉,而麦穗侧身缩在长条沙发的最角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的脚?
太后真是气得脸都要歪掉。
她一个箭步窜过去,二话不说就抬手拧自家作孽鬼的耳朵。
“你给我起来!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把脚搁哪呢,啊?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
太后手劲大,乐秋其实已经早就习惯了,但麦穗看不得乐秋红起来的耳朵,立刻出声道:“阿姨,是我的原因……她,让她睡着吧。”
太后恨道:“你别什么都顺着她!这死丫头不能惯,你都不晓得她淘起来能有多招打!”
她说着,又怒气冲冲地甩起一巴掌朝乐秋屁股打去,麦穗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挡,他动作反应又是一等一的快,于是太后那“啪”一下的巴掌就清脆地落到他手背上了,顿时红起一片。
太后“哎呀”一声,当即心疼得不得了,连声问麦穗要不要紧。嘘寒问暖好一番后,还殷切地叮嘱他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千万不要客气,厨房里还有水果。
乐秋把头埋在抱枕里装死,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等太后又走了,她才猛得弹坐起来,阴森森地盯着麦穗:“我觉得你才是我妈亲生的。”
他瞥她一眼,把通红的手背放到她眼皮子底下。
乐秋那冲天高的气焰就一下子熄灭了。
“很疼?”
他垂着眼,闷声闷气:“你亲一下就不疼。”
乐秋拿起手边的靠枕就要砸。他已经率先跳出去两步远,回头含笑看她一眼,然后往厨房去了。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盆洗好的葡萄和切好的哈密瓜。
两人坐下看春晚。
麦穗那个手闲不下来的怪癖还是没好,不停地剥松子、剥核桃、剥桔子、剥葡萄皮……
乐秋一边听着主持人的串讲一边慢悠悠吃着,主持人这会儿在问嘉宾有什么新年愿望,乐秋就也跟着问麦穗:“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他眼皮子都不抬:“说出来就不灵了。”
乐秋一想,也是:“那你先别许吧,留到零点跨年的时候再许,听说那个时候特别灵。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许。”
他说:“好。”
于是,春晚的节目继续欢腾热闹地放送,他们继续闲聊……
直到某一刻,零点逼近,屋外烟火渐次绽放。
两家老人们终于谈性已尽,起身预备话别,绕到客厅一看,却见自家孩子都已经挨着心上人静悄悄地睡着了。他们头肩相依,掌心相叠,把那一角的天地都与这纷繁尘世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