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学数学题
腊肠是不可能有的，乐秋也没能躲过太后那一招独门360°旋转式拧耳朵。她生无可恋地捂着耳朵进门, 台阶一跨却见四方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 顿时又感动得前嫌尽释，抱住太后一顿揉搓。
两人坐下吃饭。
太后给乐秋盛汤, 用红泥小火炉慢慢熬了三个多小时的大骨浓汤色白汁稠，香味浓郁。乐秋刚披了一身的风雪回来，腿脚发凉, 这一碗喝下去只觉整个人都活了回来, 通体温暖。
她忽然觉得，哪怕一路上有再多的忍耐和煎熬, 只要路的尽头有家的等候, 那就是值得的, 是幸福的。只是，现在她已经喝上了家里刀子嘴豆腐心的太后炖出的这样一碗浓汤，却不知道麦穗在家中的光景又是如何……她想起那天黄老的那通电话, 不由微微出神。
“咋了，吃个饭还发呆呢？”太后的犀利是不容许被挑战的，她不满地拿手指戳乐秋脑袋, “我看你是要比我还提早得老年痴呆症！”
“妈。”乐秋无奈地看她，好气又好笑, “你这年纪顶多也就是个中年妇女, 什么老不老年的。”
太后凑上来，有些严肃地问她：“之前电话里，你说你换工作了？换成什么了？”
乐秋夹了块芋艿放嘴里, 视线飘来跑去，含糊地答：“去skg了。”
“什么鸡？”
乐秋：“……不是，skg，就是黄老师他儿子在的那个战队。”
“战队？”太后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满脸困惑，“‘战队’是个什么东西，干什么的呀？跟麦穗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在南大读书吗？”
乐秋嘴里的芋艿就嚼不动了。她视线迟滞地飘到太后身上，望着她明显毫不知情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妈，”她问得屏气凝神，“黄老师她向你推销自家儿子的时候，是怎么介绍麦穗的？”
“看你问得这叫什么话！”太后拿白眼甩她，“黄老师三天两头来咱家超市买东西，麦穗那乖小孩妈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这还用得着怎么介绍啊？名字一报大家心里不就都有数了嘛！”
乐秋点头，又问：“那黄老师有没有说过，她家那乖儿子……这几年有点不听话？”
“说过啊，听说是迷上了打游戏？”太后一脸的不以为意，“男孩子玩点游戏那再正常不过了，谁还没个爱好啊！你自己还不是高中就偷偷摸摸混去网吧里玩？黄老师他们家啊，家风好是好，就是培养起孩子来有点太严厉了。你都不知道麦穗小时候读书，在家那是电视都不许看的！所以你看他现在文文静静都不怎么说话，我怀疑啊，就是小时候黄老师把他管得太紧，都压抑住孩子的天性了！”
乐秋还是第一次听麦穗小时候的事，她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思绪就有点被带跑偏，忙问：“那麦穗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特别可爱啊！”太后答得毫不犹豫，又露出一脸姨母笑，“我那会儿还特别遗憾怎么没生个像他一样的小宝贝。”
乐秋：“……”面色发黑。
太后却以为乐秋是在嫌弃麦穗爱玩游戏这件事，就殷切地替她分析道：“其实男人啊，不管年纪大小，心里始终都是一个小孩儿。小孩儿总会有点什么爱玩的东西，有的人喜欢玩游戏，有的人还喜欢玩烟玩酒玩赌博什么的，那前者总比后者强吧？更何况麦穗现在才多大，等再过两年，家庭和工作的压力一来，你让他玩他都没心思再玩了。”
“不是，”乐秋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太后说了，“麦穗他不是‘爱玩’游戏……他是……”
乐秋琢磨着用词，难免就有些支支吾吾，太后打眼瞧见就觉得她又钻牛角尖了，于是连忙语重心长地劝道：“以往妈给你介绍人，你总是说你不想结婚不想结婚的，妈看你的确也对人家没什么意思就不强求你。但这次，妈一打开门就看见你俩手牵着手，那个时候妈就知道你这是上心了。既然上心，那就好好把握，我们看人啊，一定要看人的本质，既不能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晃住眼，也不要因为一些不伤大雅的小缺点就心存偏见。”
乐秋心里一叹，决定开门见山：“麦穗他目前在以这个作为职业。”
太后的话音戛然一顿，她没听懂：“啥意思？”
乐秋放下筷子，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妈，我没想到你原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瞒你。麦穗他现在其实已经在工作了，他在把电竞当作职业，并为此努力，去争夺荣誉，实现他自己期望的目标。但黄老师对麦穗的选择很不赞同，她以此为耻，甚至在撮合我和麦穗的时候还希望我能劝他放弃做这个，改邪归正。”
“但可惜的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已经决定要支持他走这条路了，并且，我换的新工作也是去了麦穗他所在的队伍。”乐秋握紧太后粗糙宽厚的手掌，一鼓作气，“妈，我想要帮助他，甚至还想要帮他去说服黄老师，让他能获得家人的支持。”
这突然而至的信息量是如此巨大，让向来精明爽快的太后都懵住了。她迟滞着消化了半天，才首先抓住了一个她最不明白的问：“你说他把什么当职业……电竞？什么叫‘电竞’？”
是啊，什么叫电竞？对于一个大半辈子从未出过乡野的农村妇女来说，光要理解这一个概念就已经十分困难。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麦穗，因为她，可能穷尽太后这一生，她都不会接触到这样一个词汇。
乐秋的心不知怎么的就忽然热起来。
她想到了基地里那群可爱热情又天纵奇才的少年们，想到初次见麦穗打比赛的自己，又想到那晚惊心动魄后阿欢对她的热切科普与安利……
她心脏砰砰跳，拿起筷子，兴冲冲地对太后道：“妈，先吃饭，吃完饭我再跟你仔细说。”
于是那天晚上，在这个乐秋第一天回到家的夜晚，她顾不上去泡个热水澡解解浑身的疲乏，太后也顾不上刷碗，母女俩往乐秋的笔记本电脑前一坐，乐秋打开sas客户端，开始干起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游戏推广工作。
太后戴起了老花镜，皱着眉一边努力学习一边不断询问，问题从最开始的“这是啥？”、“那是啥”，到后来的“这样就能赢吗？”，然后最后她问“赢了可以怎么样呢？”
乐秋就把游戏一关，打开了关于sas世界赛的网页，一瞬间，大批关于“skg不敌日本队止步八强，中国赛区沦为笑柄”的新闻报告涌上屏幕。
乐秋指着屏幕说：“赢了可以一雪前耻，为国争光。”
太后是个爱国爱家的热血女战士，一听立刻拍大腿说：“原来是这么能长脸的事！那黄老师为什么要反对麦穗去做啊？”
“因为黄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麦穗的人啊。”乐秋感慨道，“这世上有无数人可以去为国争光，但黄老师却只有麦穗这么一个儿子。她比谁都希望麦穗能拥有最好最平坦的人生。”
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拿自己孩子的一生去赌呢。
乐秋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接着向太后解释了电竞职业选手的职业寿命短暂、退役后生活没有保障以及游戏本身存在寿命年限的问题。太后听得认真，一脸若有所思。
乐秋在第二天的下午去参观了冬冬在德高边上新开的书店。
迎着雪后艳阳，乐秋拎了一篮子后院母鸡下的土鸡蛋悠哉悠哉地出发了。学校这时候都已经放假了，在家待不住的熊孩子们一窝蜂一窝蜂地聚在一起，她一路走，一路慢慢欣赏着这片孕育她长大的土地，等到了书店，果然见里面人气旺盛。
书店分了两层，下层是购书区，上层是茶饮阅读区。
乐秋走进去，径自上到二楼，一眼就望见冬冬正嚼着薯片在看一本小说书，边上还坐着她的大儿子彤彤，正皱着个小眉头在用功写作业。
冬冬这死丫头，跟她一样的年纪，却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一结婚就怀孕，现在彤彤六岁大，她自己又怀上了二胎，目前已经有一个月多了……乐秋想到自家太后现在都听不得一个“冬”字，忍不住头疼得哀叹连连。
冬冬听见动静抬头，一见到乐秋，立刻双眼发亮，扔了小说就要冲过来抱她。
乐秋连忙快走几步拦住她，讨饶道：“祖宗，你现在这身子就安分点吧！要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我还活不活了？”
“昨天到的？这次待多久？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无聊，哪都不能去，想聊天都找不到人！”她拽着乐秋胳膊无赖撒娇，又连珠炮似兴奋问，“哎哎，你和黄老师家那儿子还处着不？怎么样了，快告诉我！每次电话问你你都不说！”
“妈妈，你吵到我做作业了！”
一声童稚的嗓音从斜侧传来，小男孩不满地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控诉地看着她们。
乐秋连忙笑着道歉，冬冬却戳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不屑地哼道：“你个小学都没上的豆芽菜做个屁作业！赶紧边上玩泥巴去，妈妈要和这位漂亮姐姐聊天了，你快闪开。”
彤彤把本子往前一推，说：“好啊，你帮我把最后一题做出来，我就能完成爸爸布置的任务去玩了。”
冬冬随手拿起来看，只看了三秒就又放下了，镇定地说：“我现在怀孕呢，不宜动脑子，伤神。”
彤彤顿时鄙视地看她。
乐秋忍笑，又有点好奇，就也探过头去看……恩，是数学……什么鸡的脖子几只几只，兔的脚几只几只，后面又进去了猪，猪的尾巴还翘起来了，兔子吓得立起双脚……这都是些什么鬼！什么鬼！
乐秋把本子一翻去看封面，好家伙，原来他在做小学四年级的题目。
太可怕了。乐秋默默把本子放下。
小朋友却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稚声稚气问：“姐姐你会吗？”
啊，都叫姐姐了……乐秋经历了一番很是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拿出手机：“……我帮你问问别人。”
于是，在母女俩一大一小的好奇目光注视下，乐秋窘迫地把题目拍了照发给麦穗。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麦穗就回了一个数字过来。
小朋友皱眉问：“为什么？”
乐秋也就在信息里问：为什么？
这次麦穗没有秒回。应该是在认真打字，详尽解答吧，乐秋拿着手机乐观地等。三分钟后，他的信息来了。
【麦穗：这个题太难了，不适合你。】
乐秋：“……”
乐秋熄灭手机屏，和善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明早发哦../5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