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崔世君为莫婉的病情担忧之际, 孙寡妇忽然被捉拿下狱了,崔世君初闻这消息时大吃一惊, 她问来报信的赵姥姥:“那孙二呢?”

    孙二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地头蛇,他在官府里有靠山,与孙寡妇互相勾结, 这拐卖人口的买卖做了不止一朝一夕, 孙寡妇入狱,孙二又是个甚么下场?

    赵姥姥拍着大腿, 她回道:“就在刚才, 孙府也被抄了家,我亲眼看得真真儿的, 孙家连着孙二在内,妻妾子孙几十口都一并拿大锁锁了了, 金银珠宝抬出几十箱, 听说还有不少放利钱的票据呢。”

    崔世君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按捺住心中的暗喜,她问道:“赵姥姥, 你可打听清楚了?这孙二有钱有势, 岂会这般轻易就倒台, 说不得官府是叫他过去问问话, 过后仍旧放他回去呢?”

    赵姥姥摇着头,她道:“哪能啊, 一家老小全被拿住, 家也搬空了, 门上还贴着封条呢,这犯下的罪,恐怕逃不了呢。”

    崔世君和赵姥姥都心知肚明孙二犯了甚么罪,眼下孙二和孙寡妇落网,赵姥姥也不像先前那样顾忌,她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我就说孙寡妇干下这等黑心烂肝的事,迟早要遭报应,果然叫我说着了。”

    崔世君心里自然也是解气,她明知孙二和孙寡妇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只是她人微言轻,纵是知道,也无可奈何,如今也不知是谁做得好事,想到往后会有不少姑娘难过劫难,崔世君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赵姥姥,孙二的事情是如何败露的?”崔世君问道。

    赵姥姥真不愧她包打听的名声,她毕竟出身市井,有些新闻比崔世君还要灵通,她道:“前些时日,赵公府的二公子给满春馆的娇红梳拢,想来娇红合了二公子的心意,没过三五日就给她赎身,又特地置了一处宅子养在外面,这个娇红本是扬州人氏,是几年前被孙二拐到长安来的,娇红跳出苦海,一心想要报仇,于是求二公子为她出头,这不,你看才过了几日,孙二就垮台了。”

    崔世君惊讶的问道:“你说赵公府的二公子?”

    她近来不得闲,也没去打听这些事,竟不知赵公府的二公子养了外室,再想到上回吴书办说到孙二背后的靠山,那靠山可不就是赵公府的死对头通政判司张海青么?

    赵公府与通政判司张海青的恩怨另是一段未了的公案,此时明白其中的纠葛,崔世君隐约猜出几分,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呢,虽说孙二和孙寡妇这两个凡人,也不是甚么无辜的好人。

    想到此处,崔世君就不再说话,转而和赵姥姥说起别的话,赵姥姥记起上回托她说亲的夏屠夫,问道:“崔姑姑,夏屠夫这样好的人家,二姑娘还在犹豫甚么呢?”

    崔世君不免摇头叹了几口气,自从夏小清来崔家求亲,她还特地叫家人私底下去打听,这个夏小清别看是个屠夫,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这一份家业,听说他早先就放出话,娶不到她妹妹崔世柔,他情愿一辈子打光棍,这般长情的人,崔世君自是乐意和他结亲,谁知崔世柔嫌夏小清粗鲁莽撞,不愿嫁给他。

    崔世君笑了一下,她没说崔世柔不愿意,只对赵姥姥说道:“我妹妹刚刚和离,就着急忙慌的嫁人,岂不是叫人笑话,让她再缓些日子,等过些日子,我好生劝劝她。”

    赵姥姥心道,她要是怕人笑话,哪会和前夫和离?赵姥姥巴望说成这门亲事,好收夏小清的谢媒银子,她说道:“崔姑姑说得有理,可也不应长久耽搁,好姻缘可是不等人哩!”

    崔世君点头称是,赵姥姥闲话几句,就走了,也不知又往哪家去串门了。

    赵姥姥走后,崔世君回想起孙二和孙寡妇之事,她暗自盘算几回,想着要告诉吴书办,偏巧吴书办不在衙门里,崔世君只得等到明日见了他再说。

    下午,崔世君在衙门打理公务时,阿杏进来回话,她道:“姑娘,提牢厅来人了。”

    崔世君一顿,她道:“快请进来。”

    阿杏转身出去,稍顷,阿杏领着两个身穿缁衣的捕快进屋,这两个捕快一老一少,崔世君并不认得他们,她起身与他二人见礼,问道:“不知二位大人到我司有何贵干?”

    其中年纪大的老捕快拱手说道:“只因近日破了一起拐卖人口的大案,捉拿的犯人里有个孙氏,乃是城里的私媒,凡她经手的买卖文书,我等奉命取回厅里,以便日后审案要用。”

    说罢,捕快拿出文书给崔世君看,崔世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不巧,今日书办不在,依着司里的规矩,文书等物不得出司,不过,既是审案要用,你们尽可誊抄带走,往后若需用到原件,我再跟书办禀告。”

    彼此都在衙门里当差,各个司里的规矩差不多是相通的,他们也没有强人所难,只回道:“也罢,抄了回去也是一样。”

    崔世君亲自取来孙寡妇的各样儿文书,趁着他们抄写时,崔世君装作好奇的问道:“据称这次的案子牵扯甚广,只怕主犯孙二逃不过一个秋后问斩吧?”

    年少的捕快趁空回了一句:“他一个小喽啰,死了也不可惜。”

    崔世君听完眉稍一挑,她正要再问,老捕快瞪了他一眼,骂道:“干活就干活,哪儿这么多废话。”

    崔世君笑了,她道:“是我的不是,案子没审,不该胡乱问话!”

    她没再打听,只让他们专心抄写,那两个捕快将这半年里事关孙寡妇的文书抄完,告辞去了,他们走后不久,崔世君也落衙回家。

    孙二和孙寡妇拐卖人口的案子在城里闹得很大,崔世君回去时,她们家的几个人也说起此事,徐姨娘嘴里念着佛号,说道:“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崔老姑姑摇着头,她对崔世君说道:“想不到会闹到这么大的地步,没牵连上咱们吧?”

    崔世君笑了笑,她说道:“老姑姑放心,孙寡妇的各样契约文书都是真凭实据的,我是按律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崔老姑姑放了心,一家人便又说起别的事。

    第二日是五月初八,乃是河阳侯府二公子大婚的日子,天还未亮时,阿杏就服侍崔世君起床,一番梳洗,崔世君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又插得簪环齐整,便和阿杏主仆二人驾车往河阳侯府去了。

    这会儿河阳侯府灯火通明,崔世君刚进侯府,就被请进河阳侯夫人的屋里,她到的时候,河阳侯夫人正坐在炕上用饭,侯夫人看到崔世君来了,命家人抬来边几,在地下单设了一席给她。

    崔世君道谢,坐下不提,不一时,侯府的仆妇重新给崔世君端来早饭,崔世君陪着河阳侯夫人用完早饭,期间不时有侯府的下人来回话,等到天将亮时,门外有丫鬟的声音传来:“二爷来了。”

    立时,有个身穿红色喜袍的年轻公子进屋,正是今日的新郎倌儿宋察,亦是河阳侯夫人的嫡次子,宋察进了屋,先给河阳侯夫人请安,又与崔世君问好,河阳侯夫人笑眯眯的望着他,说道:“给你父亲请安了没有?”

    宋察回道:“刚从父亲屋里出来,父亲命我来见母亲。”

    河阳侯夫人点着头,她细细的望了儿子几眼,眼眶有些泛红,转头对崔世君说道:“眼瞅着就要娶媳妇儿了,我恍惚记得昨日还围在我的膝前撒娇呢。”

    崔世君常年在河阳侯府走动,也算是看着宋二公子长大,她笑道:“可不是,再过几年,又要给夫人添孙子呢。”

    这话河阳侯夫人爱听,她笑了笑,对宋察说道:“时辰不早了,快去迎亲吧,我叫崔姑姑跟着你,有不懂的地方,只管问她就是。”

    有崔世君这个官媒人,河阳侯夫人多余的话不必嘱咐,宋察带着崔世君,连同迎亲的大队前往陈府尹府上。

    崔世君随着河阳侯府来到陈家,这些年来,接亲的事她做了无数回,各项规矩礼仪早就谙熟于心,宋察这个世家公子,难得被人刁难了,脸上也始终是喜气洋洋,好不容易接到新妇,二人拜别陈府尹夫妇,便启程回河阳侯府。

    等到一对新人回到河阳侯府,崔世君总算也能歇一口气了,不想她还不曾喝一口茶,就见河阳侯夫人的长媳宋安氏带着几个管家媳妇慌慌张张的找来了,宋安氏见到崔世君,急忙说道:“崔姑姑,提牢厅来了几个捕快,说要请你过去问话。”

    崔世君大为惊讶,这里是河阳侯府,人家正在办喜事,便是有事要问她,怎会选在这个时候找到侯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