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门诊

    “我真的很想答应你,但是你要让我想一想。至少也该给我时间,让我想一个销售计划。”任纤素记得自己出了餐厅,是这么告诉李子清的。

    他没有在逼迫任纤素立刻选择,而是点头同意。

    也许是新鲜空气的涌入,任纤素终于能够畅快呼吸。立刻和李子清告别,逃离似的开车回家。

    但她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去了医院。

    简易门诊是严格坐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周末休息。这个点儿,徐医生早就应该下班的。但他却在医院耽误到很晚。

    原因无他,因为院里即将进行一个心肺联合移植手术。请了两位权威专家坐镇,这是人人都想观摩的机会。就连心脑专科的医生,遇上心血联合移植的病例也都不多。

    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观摩的人都是一波接一波的轮换。

    进行手术的专家,却都是穿着成人纸尿裤一直在手术台边奋战。

    徐海星观摩的很累,却在路过急诊室迎面遇上任纤素的时候,觉得自己更累了。

    “徐医生,我心跳110,快不行了。”任纤素将手腕上的手环点出来给徐海星看。

    只见她面色发红,似乎喘不上气一般的不停深呼吸。

    徐海星也有一种狼真的来了的感觉。

    赶紧跟旁边医生接了助听器,贴上她的背部。

    “会痛吗?”

    任纤素要求。

    “有别的症状吗?”

    “我感觉喘不上气,脑袋里面轰轰响。”

    “怎么样的喘不上气?”

    “不是我的肺,也不是器官,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任纤素恐慌的舔舔嘴唇,无助的看向徐海星,等着他的诊断。

    “你先不要慌,坐好,继续深呼吸。你在医院,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救你的。把诊疗卡给我,我看看你最近做了什么检查。”

    任纤素一摸自己的包包,却翻不出诊疗卡。

    这一下就更慌了。

    “别着急,不用了。我能看你的病例。”徐海星赶紧走到急诊室医生的电脑前,输入几个号码之后,任纤素的病例弹了出来。

    血常规和脑部ct都很正常。

    刚刚听过她的心音和肺因并没有杂音,血常规的时候做了个血沉,也是正常的。

    然而徐海星一回头就能看见坐在椅子上不安的任纤素。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不似往常随便的t恤和短裤。头发也不似从前那样直接用橡皮筋捆了个丸子头。她做了个波浪卷,散发白领丽人的气息。

    徐海星想了想,关掉病例。

    “你新做了头发?”徐海星站在任纤素的身边问。

    “一次性的,做了两三天了,刚开始可难看了。这两天,快要变回原形才好看一些。”

    “怎么忽然想换个发型?”

    “是我朋友,我之前帮她接孩子,结果接了孩子她还没回家。就让我去她家附近的理发店洗头,她有会员卡。”

    在任纤素喋喋不休的介绍关于她那个朋友和她那个朋友未婚生育的儿子的时候,徐海星不动声色的将听诊器再次放在任纤素的背上。

    心跳恢复正常了。

    任纤素察觉到听诊器,沉默了几秒之后问徐海星:“我是不是又正常了?”

    “嗯,正常了。你的心肺很有活力,没有什么杂音。现在还呼吸困难吗?”

    任纤素想了想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点儿空隙说:“有一点儿。”

    “是内衣。”

    “内衣?”

    “嗯,太紧了。下次换个大一些的,或者隐形内衣,乳贴,或者不穿内衣。”徐海星笑着看向任纤素建议道。

    不穿?

    医生和病人都默契的打算止住这个话题。

    “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再来医院。当然,不来医院是最好的。”徐海星紧张过后,疲劳也开始上头。伸了个懒腰,开始思考回家的路。

    “可是不来医院怎么能见到徐医生呢?”任纤素半开玩笑的逗弄这个和自己相处最好的医生。

    “我周末休息,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徐海星从旁边桌子上拿起笔和便利贴,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上去,顺便叮嘱自己的微信也是这个号码。

    等任纤素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接过便利贴纸的时候,徐海星才回过神来,在心底暗暗责问自己是不是疲劳过度。

    “那就谢啦,看在徐医生这两年这么照顾我的份儿上,我会请你吃饭的。”

    任纤素当场就输入他的号码存在手机里,然后添加了威信。

    挂着甜甜的笑容走出医院。

    医学院会有医学伦理道德课,最重要的节点就是不要和你的病人谈恋爱。

    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对病人的感情会影响你的判断、会导致你的工作分心、会让你手中的医疗资源倾斜,导致对别的病人不公平。

    甚至会受伤,因为病人也许是带着目的来和你在一起的。

    走到门口吹了下冷风,冷风将徐海星的思绪拉了回来。想什么呢?就留了个电话,未必会联系,怎么就想到谈恋爱了?

    何况是任纤素那样的女子,她看起来很真诚,恐怕出了医院未必会记得徐海星长什么模样。

    任纤素其实很孤独,无论多么难受,只要来医院之后就会好起来。

    “徐海星,你走不走啊?”同住宿舍的医生看到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的徐海星,高声问。

    “来了。”

    徐海星摇头彻底打散自己的思绪,几步上前跟上同事的步伐。

    他九零年的人,28岁,毕业已经好几年,却连个专科医生都没有混上。同样的同学,都在专科门诊看诊,要么就在住院部里照顾病人,他们都在做手术、写论文,准备参加一个又一个考试。

    他们都在慢慢的熬着时间,等待资历上去。

    而徐海星在最稳妥的简易门诊里,最安稳却也最没有前途。

    细细想来,不止是病人记不住他的样子。这两年来,除了任纤素,他也似乎不记得几个病人的模样。那个姑娘来的时候很痛苦,但走的时候总会将嘴角翘起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她的牙齿整齐,来的匆忙没有刷牙的话会有点黄,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白白的。

    偶尔的,徐海星也会怕,怕她有一天来了之后会哭。

    如果任纤素的脸上没了笑容,就会和这个医院满目的白色融为一体。

    失去生机,毫无乐趣。

    那是徐海星无法想象的时刻,却也在这一刻徐海星知道他不能在为任纤素看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