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锦水汤汤
在第一声夜枭啼叫之前，萧雅正已经合眼入眠。他现在都是靠意志力在支撑的，或许说是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的硬抗更准确一点。但今晚，他可以完全放松地睡个觉了。天要是塌了…那就塌了吧！有一个怀抱实在太让人舒服了。他根本不可能离开，却与风月无关。
今夜，韩薇露没有搂着小七，而是搂着萧雅正。她让他的颈枕在她的胳膊上，让他的脸贴在她的心口。萧雅正是听着她年轻的心跳睡着的。从没睡得这样黑甜过。从没有过的，不管不顾地放松了自己。船愿意驶向哪就驶向哪吧。被谁劫走也不在乎了。他只要这温香的睡眠就够了。
夜里，萧雅正会咳嗽几声，韩薇露立刻就会醒。她会用一种世间最有效的医术给他缓解痛苦，就是轻轻地吻他的脸颊。
萧雅正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你再亲，我恐怕忍不住要让自己咳嗽一整个晚上了。”
韩薇露将他有搂得紧了紧，小声娇嗔道：“留着你的情话，跟别的女人说去吧。现在快睡觉！”
萧雅正原本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拉。这一放松，便睡得昏天黑地。这不是他自己想偷懒，实在是身体太虚弱，又太劳累了。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韩薇露就悄悄爬起来。她轻推了一下身边的萧雅正，萧雅正没有反应。她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还是没反应。她这才放心了一些。船停在岸边一个被废弃的小渡口旁边。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船翁两手缩在袖子里，正坐在船边歪着头小憩。萧雅正让他没日没夜地行船一定是把他累得够呛。不然也不会连睡觉也皱着眉头。
韩薇露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的全是干粮。然后，蹲下来，小心地叫醒了小七。
韩薇露见他醒了，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巴，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能说话的。看来她是太紧张了。她对小七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做了一个跟她走的手势，随后边朝船头走去。
船翁感觉身下的船板一沉，猛然惊醒了。他刚要叫出声来，就被韩薇露捂住了嘴巴。
“船翁，那个…我们在这儿下船了。别吵醒了他。”韩薇露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这…你怎么没让你相公起来送送你呀？”船翁也没多想，不过还是觉得她这么悄悄的走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韩薇露听见“相公”这两个字，心里微微疼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
“不必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你也歇一会儿吧。这一路辛苦你了。以后还望您多照顾他一点。”韩薇露说完嫣然一笑。
船翁听了点点头，也不便再说什么。而且，萧雅正睡着，他才能歇一歇喘口气。他要是醒了，肯定又要他快马加鞭的赶路，他这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小七，怎么还不出来？”她又用极轻的声音催促小七快跟她下船去。
小七正看着萧雅正的睡容发呆，被韩薇露一叫，这才惊讶地看向她。
韩薇露焦急地朝他连连招手，他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跑过来。他一跑，小船就跟着摇晃，吓得韩薇露赶紧迎上去，将小七抱起来。
趁着来抱小七，她忍不住最后向船篷里看了一次。萧雅正还是没醒。韩薇露都疑惑了，萧雅正怎么睡这么死？不会是伤势加重了吧？她后悔起来时没仔细查看一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他真的有病了，难道她能留下来吗？不能！她抿了抿嘴唇，狠了狠心，抱着小七跳下了船，然后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小七被韩薇露抱着，瞪大了眼睛平视着她。韩薇露转过脸来，凝视着小七，“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从今以后我们自由了。小七，你放心，不管多难多苦，我都会将你养大。”
小七微微张开嘴巴，一脸吃惊的样子。他的目光越过韩薇露，投向小船的方向。韩薇露不由得也去看小船。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萧雅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船头。
韩薇露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惭愧、又不知所措，当然还有不舍和心疼。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离开了他。在一个温馨静好相拥而眠的夜晚结束之后，悄悄的不发一言的离开。萧雅正负手而立，用一种冷酷到近乎蔑视的倨傲眼神盯着着面前这个女人。他紧闭着嘴唇，眼睛办眯着，露出一个从没有过的高傲而又冰冷的神情。
这个女人，在他最需要人照顾和支持的时候，决然离开，还是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他本可以一直装睡，但是后来实在是忍不住要让她看见，他萧雅正不是任人戏耍的傻瓜！
“公子，您醒啦。我就说小娘子走了，怎么也应该跟您说一声嘛！一声不吭就走，这算……什么……事……”船翁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气氛有些诡异，渐渐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萧雅正：“开船。”
船翁：“啊？”
韩薇露放下小七，连忙向前一步，惊呼一声：“雅正！”
萧雅正将漠然将视线移动到半空中，用更高一度的声音说道：“开船！”
细长的蒿子在水底一撑，一叶扁舟飘飘荡荡就划出了一丈来远。船上长身玉立的男子，微微挪动了一点身子，看向了岸边的树梢。秋天的柳叶早已枯萎泛黄，却还一厢情愿的挂在枝条上。早没了绰约的姿色，却还在秋风里卖弄风情。这是在讽刺他萧雅正吧——死缠烂打，最后连一点尊严也无法为自己留下！
看着那个男人渐行渐远，韩薇露终于忍不住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跪了下去。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泪雨滂沱，朝着那已经模糊人影做最郑重的叩别。
从今往后，不论那个人是荣登九五、号令天下，还是遗臭万年、不得好死，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晨曦普照，韩薇露站起来，最后望了一眼那只剩一个小点的船影。她拭去泪痕，对身边的小七说：“想不想见见你舅舅？”
小七歪着头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舅舅。
韩薇露望着西南方向的天空说道：“咱们去找你舅舅韩覃。走吧，去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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