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程老板，这生意还谈不谈了？”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打断二人的谈话，脸色极不耐烦。
程啼拱手道：“抱歉严老板，这生意今日是谈不了了。”
严老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程啼漠然道：“回去吧。”
他一动不动，只是叫了一声程啼。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闹市之中完全可以被淹没，程啼转身的脚步停了下来，但仅仅只是一瞬。
两人在人头攒劲的街道边僵持了一会，程啼扯回袖子，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程绎脸色大变，正要迈脚，忽然有人从身后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入胡同深处。
程绎挣扎着想看清他的模样，这个人是之前与肖老板对峙的黑衣人，程绎大惊，难道他跟肖老板有仇？肖老板有权有势，他无从下手，便抓他一个小奴来解恨？！
麻药渐渐起了作用，闭眼前他还是没能看清这黑衣人的脸。他浑身乏力的被黑人扛在肩上，一阵颠簸之后，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这里却惊奇的透着熟悉的气息。
明亮的光线渐渐隐去，来到昏暗的房间，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人等着他，黑人粗鲁的放下他，便着急的离开。
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清香，这股清香渐渐蓄回他散尽的力气。
程绎迷迷糊糊的听到这黑衣人说：“主子，小主子来了，您醒醒吧。”
听声音像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程绎看到黑衣人身前熟睡的女子，只看侧颜已经足够倾国倾城。只是她纹丝不动，双眸禁闭，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呼唤。程绎感觉身体恢复了气力，摸摸索索的准备起身，他见那黑衣人眉头紧锁，忽然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来。
身子登时一愣，瞪大眼睛看着他走近，忽的蹲了下来，与他对视。
赵涯取下斗笠，露出他清秀俊逸的脸庞：“小主子。”
程绎嘴角一抽。
“属下知道你忘记了许多事，没关系。你只需要记得，床上…那位是你的母后，她现在昏睡不醒，只有你能把她唤醒。”
程绎困惑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看模样不过才二十来岁罢了……他，他虽然不清楚自己年岁几何，但也清楚这个人不可能有他这么大的孩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娘亲？”见黑衣人激动的点了点头，程绎目光呆滞道，“怎么可能，她这么年轻怎么会有我这么大的儿子。”
“主子吃下了长生不老药，不会老去。您确实是她的孩子，不信，不信滴血认亲。”赵涯说完，左顾右盼寻来一碗清水，抓起程绎的手割了下去，血滴入水中。仍沉浸在黑衣人火急火燎的行动中的程绎亲眼看见自己的血滴入碗里，他咽了咽口水，妈的好痛。
草草的给他止了血，擦干净带血的匕首，走近床上的女子。他轻柔的拿起她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你到底割不割？”程绎勃然，刚刚割他的手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现在犹豫半天割不下去。又磨蹭了一会儿，程绎实在等不下去了，抢过他的匕首干脆利落的割了一下。
程绎趁机瞟了一眼，哇竟然没有动静，她感觉不到疼吗？不过……这个人长的真好看，难怪把这黑衣人搅得神志不清，乱抓儿子认娘亲。
清水中的两滴血隔的老远。
赵涯心头一跳。
不一会，两滴血仿佛被一种魔力吸引着融合在了一起。
赵涯松了口气。
程绎愣了一下，凑近看碗中的血滴，震惊之余，他被另一个人殷切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
赵涯激动得差点叫出声，原来他真的是主子的儿子，哪怕不是儿子…也是兄弟姐妹，总之有血缘关系。这不是一碗普通的水，而是凝亲潭的潭水，只有有近亲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才能融合。天知道赵涯准备这潭水准备了多久。这下，他再也不用担心了。
他恭敬的叫了声：“小主子！”
“？？”程绎质疑道，“你拿你的血和她的合一下，指不定也能融合！”
赵涯想了一下，倒也是。虽然凝亲潭潭水认双亲的功效已经有很多人实证过，但是这件事不能马虎。毕竟这潭水他备在密室中已有数月……
这么一想，他转身又盛一碗清水来，抓起程绎的手割了一刀。
……
程绎怒目圆瞪：“你怎么又割我的手？？”
赵涯歉意道：“小主子见谅，主子不能再受伤了。”说完，他给了自己一刀。
真不知道他急什么急，程绎哼道：“万一你跟她的血融合了，你们不就是亲人吗？”
“我不在乎。”两眼紧紧的盯着水碗，隔得老远的两滴血在慢慢的靠近。
程绎眉毛一挑，正想幸灾乐祸。谁知那两滴血虽然靠得极近，甚至碰撞了，却没有融合在一起，它们相互排斥着对方。
赵涯喜道：“小主子，别磨蹭了。快，去唤醒你的母后。”
“……怎，怎么唤醒？”
赵涯急道：“您叫她呀。她听到你的声音，一定会醒过来的。”
“叫什么？”
“叫母后啊。您快点，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找你的人……该心急了。”
程绎看着与他相差无几岁的女子，一想到要叫这人母后，就浑身别扭得难受。
赵涯一脸猴急：“小主子，你再不叫属下就不客气了。”
“我叫我叫，你别着急啊让我酝酿一下。”程绎戒备的盯着他手里的匕首，强迫自己深呼吸，再呼吸：“母后，母后！”
“说点别的呀。”赵涯拿着匕首焦急万分，恨不得替代他的身份。
程绎愁眉苦脸道：“母后您醒醒，看看我啊母后。”
“母后？母后……”脑子里闪过零碎的的记忆，如同炸弹一般轰得他头晕目眩。程绎目光涣散的甩了甩头。
“母后，您醒醒。”
赵涯目光热切道：“你是末儿，你来回来了。”
程绎吸了口气，耐心的点了点头：“母后，我是末儿，我回来了，你醒醒。”
这样的话，在赵涯的催促下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然而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程绎怒道：“我看她睡着挺舒服，不愿意醒来，我走了。”
赵涯赫然起身，程绎身子一僵，缓缓看向大床。
“末儿……”女子拽着他的衣角，神志不清的呢喃。
妈呀，真醒了。程绎不敢动弹，朝赵涯使了个眼色。
赵涯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拉开，握住了黎郁的手，温柔的看着她。
程绎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赵涯恋恋不舍的放下她的手，以风一般的速度将程绎带出了密室。又以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程绎的视线。
程绎目瞪口呆的站在死胡同里。这是刚才把他拖进来的胡同。他左穿右穿始终没找到出口，便停下来，想看看自己那时有时无的轻功现在能不能用。
他运气纵身一跃，擦还在原地，再跃，还在原地。罢了罢了，好好走路。
他向走迷宫一样，碰壁而返不知多少次。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的立在他身前。
惊：“老板……”
临德玟浠目不转睛的打量他，神色莫测。
程绎弱弱道：“我走错路啦，额，那个随从也不知道去哪了。”
哼，随从。要不是随从通知她，今日他见了程啼之后，跑的不见了踪影，恐怕还不知道他如今在哪旮瘩。本以为程啼对他说了那些话，他会乖乖的呆在她身边，看来即便是失忆后的他本性也难改。
眼看她又要来抓他的手，程绎灵活的跳到她的右手旁。有钱人的癖好都这么独特，这位肖老板钱多，怪癖更多。
不过他这次猜错了，她并不是要来拉他的手，而是揽住他的腰，飞上了房顶。
地处高位，一眼就望穿了京都城的繁华。重重交叠的房顶遍布大街小巷四面八方，不远处，京都皇宫的建筑更是恢宏大气。
“那里是皇宫吗？”
她沉吟着点了点头。
“哦。”
听出他语气中的好奇，临德玟浠愣了一下，道：“怎么？你想去看看。”
程绎嘿嘿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皇宫呢。听他们说皇宫特别大，有平日常百姓吃不到的美味佳肴，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帝。”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放低了声音，好像害怕被谁听到似的
她眼皮一跳，重复了一遍“闻风丧胆”。
程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他们都这么说。你在朝中为官，难道不觉得女帝非常…非常，”话到嘴边，他及时收口。这人好歹是朝中大臣，要是说了她们女帝的坏话，指不定要被砍头呢，他改口一笑，道：“非常厉害，嘿嘿，很厉害。人们都说世朝女帝武功盖世，风姿卓越，甚比须眉。一个女子能够登上帝位，那得多厉害啊。”
她轻轻一哼，道：“我看你似乎有难言之隐。”
“没，没有啊。”
“我又不会告发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天下人都是这么评价的，多你一个不多。”
“啊，看来老板你也听过一些传闻嘛。”
“传闻只是听过一些。不过也不太了解。我倒有兴趣听你说一说。”
两人落地在京都城的圩纱河边，四周几乎无人路过，是个游玩赏心的好去处。
“我又没见过帝上。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程绎回忆着说，“我听他们说，三年前。女帝气势汹汹的亲自率兵灭了连息国，还断了西羌世代相传的易容术……更重要的是，她还颁布了在世朝境内不能蒙面而行的法令，哼，要不是她颁布了这条法令，浮云寨就不会因为我解散了……”
临德玟浠对他的怒火不以为然：“依我看，这条禁令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一来，限制了大部分他国的细作在世朝境内的行踪。重要的是，二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程绎老态龙钟的摇头道：“你们呀，身处朝堂之上，想必是被洗脑了吧。西羌的易容术世间绝无仅有，失去了它，不仅仅是世朝的损失，更是千秋万代子民的损失，女人，就是目光短浅。”
“西羌的易容术的确在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被毁的一干二净。”
程绎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也觉得可惜吧。”
她摇头：“不可惜。”
“也对，你拿这东西没有作用。”程绎道，“听说女帝至今还没有婚配，依我…街坊百姓们看啊，是个男人都不喜欢她这款，又霸道又专权的，武功又好，一不小心小命不保……帝上远在皇宫深处，聊她有什么好聊的，不如聊聊你吧。”
她脸色僵硬的沉默了会，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程绎眨了眨眼睛，思考着，“当然要脾气好，性格好，喜欢笑，琴棋书画样样都懂，会点功夫的更好，可以和我一起比武弄剑又可以吟诗作对的……这样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女孩子不多见了吧，”程绎惊奇的发现她竟然在认真的听他说话，“我也就说说而已，反正卖身契都签了，这辈子，不归我作主。不过我相信，老板您心好，至少还是能许配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给我吧……”
临德玟浠垂眸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程绎无趣的撇过头，见到圩纱河中一只小小的方舟，舟上无人，船却在向前游动。
程绎惊喜道：“老板老板，你会飞啊，我们飞到那只小舟上去游湖。”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天色哪里不早了？明明晴空万里，烈日当空。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临德玟浠道：“回去，吃饭。”
兴致缺缺的回到宫宅，程绎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发现府上见不到半个人影，好像……连门口的侍卫也不见了。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没人，还是没人。
“别看了，府上现在除了你只有我。”
奇怪，她没回头怎么会知道他在东张西望。
他脱口而出：“那午饭怎么办？”
她挑了挑眉，进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程绎一脸茫然在门外站了一会，忽然一惊，掉头就走。
房内，一双明亮犀利的眼睛透过房门紧紧的盯着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