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执念
花衣姑娘没有做任何回应。
林年越发心慌。
越是这样，越让人害怕，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但一只鬼过来，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唯一的区别就是，到底会有多不善。
林年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花衣姑娘仍然沉默不语。
花衣姑娘始终盯着林年奶奶看。
林年皱眉，怎么，她来这里是为了奶奶？
一念及此，林年连忙站了起来，挡在了奶奶身前。
他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花衣姑娘。
这一次，花衣姑娘终于动了。
她抬了下头，和林年四目相对。
不得不说，虽然花衣姑娘的穿着，和时代很脱节，但模样确实很美，格外白净。
可是，忽然有一缕缕鲜血，从花衣姑娘明亮的眼睛里缓缓流出，紧接着，只听砰砰两道砸落声，花衣姑娘的两颗眼珠掉在地上。
“啊……”
林年险些大叫出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巴。
“海……大海……”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
花衣姑娘瞬间变回白净模样，头一垂，再次目不转睛地看向林年奶奶。
林年挡在女鬼面前，可女鬼的双眼，似能穿透他，看向那兀自坐在轮椅上的林年奶奶。
“相信你也察觉到了，我能看见你，这么着吧，有什么事，冲我来，如何？”林年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可女鬼还是不搭理他。
“李翠呀，我记得，当初咱们高考完后，也像小涵她们几个似的，欢天喜地地谈论去哪里玩儿。”
林年明白，这是奶奶又自言自语了。
人年纪大了，思维混乱，很正常。
可林年担心不已。
面前的花衣姑娘，明显是为奶奶而来，这时候奶奶安安稳稳待着最好，发出动静，万一激怒这只女鬼怎么办？
可林年又不好去劝奶奶。
“你说想去海南，说那里到处都是海，你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海，最大的梦想，就是去海边走一走。”
林年奶奶絮絮叨叨说着。
“对了，你还说海南有椰子，说实话，那时要不是你给我解释，我还真不知道椰子是什么。”
“你跟我说，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抱着椰子，喝着椰汁，在海边漫步，说那叫浪漫，后来我才知道浪漫是什么意思。”
“我当初答应你，说要跟你一块去，可自从高考过后，咱们就各奔东西，再没有见过面。”
说到这里，林年听到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
与此同时，林年发现，花衣姑娘，眼里也变得些许朦胧，仿佛上面蒙了一层水雾。
“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你有没有去海边走一走呢？怀里有没有抱着一个椰子？想来你肯定去了，毕竟，那是你的梦想啊。”
林年奶奶笑着说。
可花衣姑娘却落泪了。
并且，她还在不断摇头。
“这家伙就是奶奶说的李翠？”
林年已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
林年奶奶高考，是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当时由于某些原因，参加高考的考生，有的都已经二十多岁。
林年奶奶就是其中之一。她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同伴，一块兴高采烈地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
她们不是男子，但巾帼不让须眉。
她们也有挥斥方遒的志向。
她们在考场上纵横，考完后，她们畅谈古今未来，也会说旅游的事。
她们许下一些承诺。
有些能够实现，有些无法实现。
“李翠呀，我好想跟你一块去看看大海……”
这一刻，林年终于醒悟，奶奶为什么老是去公园，看那碧波荡漾的湖水了。
她把那当做是海。
女鬼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林年奶奶的话。
紧接着，女鬼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逐渐消失不见。
“海……大海……李翠，我看见大海了……”
林年在确定女鬼真的消失后，急忙转身去问奶奶：“奶奶，李翠是谁呀？”
“李翠？”被中途打断的林年奶奶变得更加迷糊，她指着林年说：“李翠是谁？还有，你又是谁？”
“我是您孙子，林年啊……”
林年好一通解释，奶奶才回过神来，思维也变得清晰活络，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你说李翠呀，她是当年和我到一个地方下乡的知青，你可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饭量比男人还大。”林年奶奶笑着说。
“那您高考完后，是不是再没见过她。”林年字斟句酌道。
“废话，那年高考结束后，她就去世了，我怎么可能再见过她！”
林年奶奶的话，让林年皱紧眉头。
高考结束之后就死了？
不对呀，根据奶奶刚刚自言自语的话，她们只是在高考结束后分开了，怎么会死了呢？
“奶奶，李翠的死，是怎么回事？”林年刨根问底道。
林年奶奶道：“听说是突发疾病，那时候医疗条件差，随便一个小灾小病，都能要人命。”
林年奶奶说话之时，眼睛又望向窗外，不知是在看哪里。
等她扭过头来时，眼睛里满是泪水。
“李翠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看海，我清楚地记得，我还答应过她，等高考结束以后抽个时间，和她一块去……只是……临死，她的那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老人没有歇斯底里地痛哭，可哀伤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小年，推我回屋吧，我想睡了。”
“好的，奶奶。”
等奶奶上床睡觉后，林年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想奶奶清醒时和奶奶糊涂时，有关李翠的事。
很久他才想明白。
李翠，应该就是在当年高考结束后不久，突发疾病而死的。
李翠到死，也没看成海。
奶奶对这一点，心存挂念。
于是，在奶奶犯迷糊时，她就虚构出来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李翠并没有死去，只是与她分别了而已。
在这个故事里，李翠去了海边，在明媚的阳光下，抱着一个椰子，恣意地喝着椰汁。
林年沉默许久之后，去敲林涵的门。
“干什么？”林涵眼睛稍显红肿。
“想跟你商量个事。”林年说。
“什么事？”
“关于你们旅游的事，你们能不能不要去上海，去海南如何？带着奶奶一块去。”
林年编了一个瞎话，大致意思是，奶奶为这个家操劳一生，可连一次海南都没去过……
林涵立即答应下来。
“林涵，还算你有良心。”
“废话，小时候我爸妈打我，哪次不是奶奶护着我。”
事情商量定后，林涵就开始和她的同学挨个打电话，最终，凭她的三寸不禁之舌，以及各种煽情，将事情搞定。
九点多钟的时候，二叔二婶遛弯回来。
在得知林涵将目的地，改为更为遥远的海南时，他们一开始不同意，可说到要带奶奶一块去，两人登时不再吱声。
夜，渐渐深了。
林年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尽管知道那个进入自己家的鬼，没有任何恶意，但还是害怕呀。
这种时候，最怕上厕所。
可偏偏他又想去撒尿，谁让他今天吃了太多西瓜呢。
上厕所时，他隐隐从林涵屋里，听到了压低的哭泣声。
林年不清楚，刚刚毕业的林涵，是因为看到了某个煽情的电视剧情节而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