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不要我了吗
“这大概……”
师砾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面露讽色:“是本座一生之中所做过最愚蠢的事情罢?”
白芷迟疑地还想再说什么,师砾已经接着说:“续命不等于复生,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两者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闻言,白芷渐渐沉默下来。转魂是将已死之人的灵魂转移复生,但按宗卷所述据他所知岑太|祖并虽然濒临死亡, 却并未死去,所以才说是续命而非复生。
但无论是续命还是转魂同样都是违天道之伦常,后者所付出的代价是以命抵命, 前者虽然也曾提及以国师的性命及四家血脉作为媒介, 问题就在于师砾的死。
曾经岑太|祖留给后人唯一的明确说法,那便是大国师师砾的死是他亲手所为。
然而有关数百年前的旧事根本无从考证无人可知,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曾经的挚友又为什么会反目成仇。白芷不禁追问:“是谁让你复生的?你说婉若使用转魂之术方令你苏醒, 莫非你的灵魂正是依附在转魂术法之上?可你已死在数百年前,那么死去的你会以这种形式重新苏醒意识?如今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面对他的种种追问,师砾收回神思,挑眉看他:“本座的事情可轮不到你来过问。”
白芷却道:“你现在所占据的是凉凉的身体, 她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与我有关自当过问。”
“为什么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师砾带着玩味的口吻道:“莫非你真以为仅凭主仆二字就能将她据为己有了吗?”
“凉凉是我带回国师楼里来的。”白芷看着对方, 明明外表还是一模一样, 却一眼即能辩识出来两者的截然不同:“她因我而留在国师楼, 因我成为众矢之的, 因我而被你有机可趁附之于体!”
白芷双拳紧握:“我不能不管她。”
“你还真把自己当这么一回事啊。”师砾支颐看他, “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是属于本座的了。”
白芷眸底寒光一闪:“她不是你的。”
“她也不是你的。”师砾看在眼里,指着自己的手口位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已经不需要你了,从今往后本座会代替你照顾她……”
话未说完,师砾已经被白芷一把拽住,逼近的面孔宛若冰霜,一字一顿警告他:“你给我滚出去!”
师砾脸上并无所惧,可当他眨了眨眼,前一刻差点让白芷想打人下一秒却突然气场大变。白芷怔忡地盯着她,只见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仿佛才刚刚从蒙逼中意识到那句对她说的‘滚’是什么意思。她脸色发白,抖着脸哭着眼,以不知所措的凄惨口吻,小心翼翼地问:“……滚、滚去哪?”
白芷松开手,盯着面前把眼眶揉红的人:“……凉凉?”
凉凉一个激灵,顾不得委屈难过,手脚并用想要往床下爬。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四肢软绵绵根本撑不起自己,很快整个人就重心往下栽——
好在脸着地之前她被旁边横过来的手臂给捞了回来,然后懵头懵脑的凉凉就这么被重新塞回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她木愣愣地仰脸去看,国师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双肘撑在两膝上,十指交拢撑着额头,虽然看不是很清楚国师现在的表情,但是可以肯定他很生气。
凉凉缩在被窝默默躺了会儿,想到国师叫她滚的事情,又小心翼翼地拉开被角……
“躺好。”
国师蕴含恼怒的声音令凉凉默默把拉开的被角重新掖了回去,双眼骨碌碌地瞅瞅国师,再瞅瞅这究竟是哪里……
奇怪,她这是在哪?
凉凉满头问号,这里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国师的房间,不过布置倒是国师楼里的房间风格,应该是在国师楼里的。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凉凉探着小脸左顾右盼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芷终于把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怨气消化得七七八八,他拨开凉凉额前凌乱的碎发,重新对上凉凉殷殷盼盼的大眼睛。感受到她的身子从绷紧到放松,白芷的声音也随着慢慢放轻:“醒了?”
凉凉碎碎点头,她习惯了以动作回答全部,即便已经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仍然避免不了习惯性的种种动作。
白芷看在眼里,神情也缓和了不少:“醒来就好。”
因为刚一醒来就面对了国师稀见的怒气,凉凉心里一直在打鼓,这时候终于见他恢复平时的模样,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缓缓回落。
可是国师刚刚那是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得叫她滚?她做错了什么吗?凉凉心里有好多不懂,她又为什么会躺在这种地方?
“国师?”
听她小声嗫嚅,白芷应了声:“嗯?”
“我怎么了?”
白芷的手一顿:“你记得多少?”
凉凉苦恼地想了很久,她直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又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记得那天国师说要带姜衍去找师父,然后她们去了聚灵殿,那里面有个十分奇怪的地方,岩层上躺了个很好看的年轻女人,她一不留神一脚踩空,然后就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来……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凉凉断断续续地把那天在火焰洞府发生的意外告诉国师,她隐约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问题。苦思无果,惯例求助国师:“国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芷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凉凉闷在被窝里想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的双手。她的双手裹满纱布,虽然已经不疼了,可是记忆却一下子如潮水回拢……
凉凉猛然想起那个梦,梦里漫山都是人,姜衍和闵明华都在,不知道为什么国师和她发生争执,吵得不可开交。国师脸上满是怒容,就与刚醒来时看到的国师一模一样,难道是她做错什么惹来国师生气吗?
后来有个女人持刀刺了过来,于是她情急之下抓住了刀。
她以为那是梦,可是现实的她双手的确受伤了,不是梦。
凉凉狐疑地想,难道其实是她重生前的上辈子所发生的事情?可她上辈子根本不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啊,她又怎么敢跟国师大吵不休呢?想到这里,凉凉将困惑的目光投向国师,却发现国师竟然也在看她,一瞬不瞬,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盯得背脊发凉,凉凉翻来覆去,实在忍不住想唤住他。
“凉凉。”
可是在凉凉开口之前,白芷已经先一步唤住她:“这些年在国师楼住得开心吗?”
凉凉不解地眨眨眼,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她想到自己已经能够没有顾虑地开口说话了,于是张开嘴巴,老实地回答他:“开心。”
白芷又问:“跟着本座开心吗?”
回答这种问题有点窘,凉凉想了想,腼腆地点点头:“开心。”
白芷舒眉:“以前本座管你管得太多了,如果有哪里不顺心的,就告诉本座。”
凉凉刚要下意识点头,可是意识过来以后又连忙摇头,惴惴地瞅着他,然后听他接着说:“如果哪一天你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也没关系,记得跟本座说。”
凉凉眨眨眼,呆若木鸡。
“贵太妃已经失势,从今往后只会在囚禁中渡过余生,她再也不会威胁得到你。”白芷将手收了回去:“至于闵明华,他已经脱离贵太妃的控制,并且已经获得其他三家的认可,闵家会在他的手中重新建立威信。”
白芷别开眼,半晌才接着说:“他一直很想把你接回去。”
“本座已经听说过当年的事情,你们兄妹之间只是一场误会而己。只要你肯见他一面好好地听他说,你会理解他的。”
说到这里,白芷长吁一声:“你也不必太担心,就算离开国师楼,可你始终是从本座身边出来的,今后无论到哪本座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原来不是梦,原来也不是听错了,原来国师真的是要她滚。
凉凉木讷地想,可是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吗?霎时间她想到上辈子那个杀死自己的国师,又想到这辈子怎么偷偷攒钱试图逃跑的自己,还想到那日在京效闵宅央求谢染泠带走她。
她怎么就忘了呢?刚刚从上辈子的噩梦中醒来之时有多害怕多恐惧,她明明扬言这一次绝对不要重蹈覆辙,她不是告诫自己绝对要逃出去的吗?既然现在国师自己答应了,为什么她又要反悔了呢?
反悔?
凉凉恍惚回神,发现脸上湿嗒嗒冰凉凉,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伸出去抓住国师的衣裳,死死攥在手心。
眼前一片湿蒙蒙,凉凉看不清国师的表情也不敢去看,她低声哽噎,可还是很努力地让声音从嘴巴里吐出来,哑声问:“国师……”
“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