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且顾眼下

    宣如墨躺在床上等着绿锦回来,不料来的却是容景,他顿时惊讶的抬起了身子。容景怔怔看着宣如墨有些恍惚,床上的宣如墨白衣黑发,眉眼柔顺,一如过去的很多日子。酒意上了心头,容景突然糊涂了起来,她会不会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的如墨还是她的如墨,他依然是依恋她,相信她,甚至是喜欢她的。

    她满怀喜悦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宣如墨床头。宣如墨想开口询问,可是当他看到容景那双明亮喜悦深情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他的喉头。

    容景坐在床头抱住他:“如墨,我想你了。”她将头埋进宣如墨的黑发里轻轻磨蹭:“我仿佛做了个梦,梦到你忘了我们的事还总是生我的气,我有些难受。”

    这样柔软略带委屈的话语实在是摧人心肠,宣如墨心都有些发苦,他不能留下她,却又舍不得退开她,这样的矛盾真正是煎熬。

    容景突然想到日间的事,她侧头亲了亲宣如墨的脸颊后有些喜悦又有些得意的道:“如墨,你今日回来是因为担心我对不对,你一定还记得对不对?”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终有一日他俩会成仇,宣如墨想着想着便生了恼,他抿着唇狠狠推开容景:“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你给我滚出去。”

    容景抱他抱惯了,这一日没怎么抱总是觉得少了什么,现在难得的机会她哪里会由着宣如墨,她干脆将他抱到膝盖上:“这么凶?这脾气真是糟透了,我以前还想着只怕是哪个不怕死的才敢娶你,没想到如今却是我自己倒霉撞上来了。我可是亏大了,你还只会生气。”

    她的语气很是亲昵夹了些许抱怨也带了些轻佻,把个只捡坏话听的宣如墨快活活呕死:“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谁说过要嫁给你!我脾气糟,你只管去找温柔的去 !我又没求着你。”

    容景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他不让他挣扎:“我可不像某个人,他勾引我将他全身都看了亲了现在又抵赖不认账。我容景敢作敢当,自然是要对他负责。”

    宣如墨羞愤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谁勾引你了?你再胡说我便杀了你。”他就不该回来的,回来不过受她白白羞辱罢了,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他干嘛要管她死活。他越想越气,下唇被咬得狠都烙出了深深牙印,容景见了伸手抚上了他的唇:“傻瓜,再生气也别咬自己啊!”

    宣如墨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打不过她咬死她算了,省的被她气死。他咬的重,口里都尝到了血腥味,被她咬着的人却只是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任他发泄,这样的温柔生生浇灭了宣如墨满腔的怒火,却让他突然觉得委屈了起来了,他鼻子发酸眼泪刷的流了出来,豆大的泪珠顺着睫毛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容景手背上。

    他的眼泪掉的无声无息,看的容景有些心疼,这个小傻瓜怎么就有这么重的心思呢,她抬手轻轻替他擦着眼泪嘴也不曾闲着:“被咬的人没哭,怎么咬人的倒先哭了起来?难道是我的骨头太硬,把你的牙给咬痛了?要不咱们再换个地方咬。”

    容景想了想摸上了自己的唇:“我的嘴挺软的,你要不要咬一口?”

    这个无赖,宣如墨没好气的捶了下容景,他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容景见了也忍不住笑了:“哭哭笑笑,真是个小傻瓜。”她挑起宣如墨的下巴吻上了他的眼睛。宣如墨只觉得眼皮微微发痒,有人温热柔软的唇正轻轻舔舐他的眼皮,细细吸允他的眼泪,那样的细致温柔仿佛他是她手心里的宝贝,透过朦胧泪光他看到对方的精致容颜,这样的良人这般甜的梦要他如何舍得放弃如何愿意醒来,浮生偷欢他可不可以趁着阴谋未至杀戮尚早先偷的半刻欢愉。

    他的手抵在了胸前似迎似拒,他的理智仍在负隅顽抗可是一颗心却在急速沦陷,他突然忆起了吴州纸醉金迷的快活地,幽怨的丽人总是将那思凡的曲子唱的百转千回:“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女郎们游戏在山门下。她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瞧着她。她与咱,咱与她,雨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是死在阎王殿前,由她把那碓来舂;锯来解;把那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煠。哎呀由她!只见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唉呀由她。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他虽早慧但是在□□上终是懵懂,哪里能听明白曲中情意,如今仿若福至心灵他陡然开了心窍:“冤家,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容景的唇寻到宣如墨的嘴角轻轻的摩挲:“如墨在念什么?”

    宣如墨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容景看着他只觉得愈看愈爱,她吻了吻他鲜艳的唇轻声道:“我这样吻过你,你还记不记得?”

    宣如墨摇着头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模样,湿润的唇沿着脸颊滑到了耳边:“这样呢?也不记得?你这个小傻瓜真会抵赖,不过不要紧,我手里还有你的画,那些可是你自己画出来的,等明儿我拿给你看,看你还如何狡辩。”

    耳边温热的气息仿佛从肌肤钻进了心里,让宣如墨的灵魂都不禁颤栗,他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便是悬崖绝壁,可是却停不下脚步。他的生命灰暗已久,如今偏偏有人捧着满手阳光送到他面前,他哪里拒绝的了。他有些痴迷的盯着容景,手情不自禁的举到容景面前想描绘她的眉眼,只是他心中总有些犹豫,手也停在了半空。

    容景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想摸就摸,我只让你摸。”

    宣如墨没容景那般不要脸,他抽着手小声道:“谁要摸你?”

    容景抵着宣如墨的额头拿她那双勾魂的眼睛勾引他:“我这样的你还不摸?难得你想去摸丑八怪?你再不摸那我给别人去摸啰!”

    她的眼睛似星辰明亮,如桃花妖艳,仿佛要勾人魂魄。被这样漂亮的眼睛勾着,宣如墨只觉得三月春花铺面而来,他有些发晕更不记得反抗了,他痴痴傻傻的看着容景有些羞涩又有些发酸的开了口:“刚才还说只给我摸的?!”

    话才出口,宣如墨自己也听出了其中酸意,他有些懊恼的抿起了唇。

    容景将脸贴在他耳旁好笑的安抚他:“放心,真只让你摸,其他人谁要是敢摸我就剁了他的手!”容景还记得昨日的心伤,可是今日她却满心欢喜。情之所至,悲伤喜悦真的是半点也不由自己。

    月色溶溶,树影寂寂,小窗幽静,若是你细听,仿佛可以听见室内浅浅细语,有人含羞带怯敛眉微嗔,有人柔声细语带笑轻哄。红烛轻摇,相拥的人儿影映白墙,暗夜的空气里仿佛都流淌着甜蜜缠绵之意。

    绿锦此时正心事重重,白日里他看的明白,公子被轻薄后虽然恼怒,但是却也流露了些小儿女之态,只怕公子与那容小姐纠葛不浅,这日后可如何是好。绿锦心下忧虑,他在容景房中徘徊了许久终是放心不过,最后索性寻了过去。

    容景此时正是满心柔情缱绻,待听了门响她不免有些抑郁,开门一看,来的是绿锦:“容小姐,我已经安置好了吴公子。”

    容景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绿锦来了容景也只得告退,她走到宣如墨床头替他盖好了被子:“如墨,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便带你下山。”

    宣如墨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红晕,容景见了有些摞不开脚,她低下头亲了亲宣如墨不满的咕哝了起来:“怎么办?我不想走,你把绿锦赶走吧!”

    宣如墨有些好笑,哪里有大侠这么孩子气的,他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容景虽然是恋恋不舍也不得不离开。

    容景离开后绿锦便熄了蜡烛,他在宣如墨床头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唤起了他家公子:“公子,你和容小姐……”

    宣如墨本来已有些倦意,听了绿锦的话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我和她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绿锦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主上知道。只是我担心公子,若是他日事了,公子到时岂不是白白伤心。主上让我通知公子,浮云山上诸事都按了计划,如今季潜已被指定为下一任山主……”

    宣如墨听后陡然睁大了眼睛,他的手紧紧拽住丝被却依然抑制不住慌乱浮上心中,甜蜜喜悦明明还在空中流淌,他的手指却一根根凉了起来。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绿锦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空气里莫名的压抑,许久之后他听到了他家公子声音:“我知道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回去再说。我与容景、我与容景……她、她很快会离开,我也会没事。你退下吧。”

    或许是错觉,绿锦觉得他家公子的声音都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彷徨,他心中不禁叹息,这真正是孽缘,只盼公子不要太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