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桃花满洛都

    脚尖刚踏出食坊的大门,但觉肩上有人轻轻一拍。难道还要小费?我的踏棋坊菜色比这里好上两分,都不强制收服务费。

    木楚疑惑着转身看去,却是一人书生装扮,青衫长袍,一只手犹落在她肩上,冲着她一点头,微朝食坊前小路扬了一下,示意与木楚一同前行。

    木楚初时逆着灯火未看真切,细细看去,此人身形不正是被她一喷击中的书生。看惯了此人背影,换到正面,反而一下认不出了。她打量对面人身量肩膀,心下哼哼一声,管他索赔掐架搭讪,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秀才遇见像兵一样的奸商,还不是一样有理说不清。

    食坊前石板路上,木楚清清嗓子,开口道:“不知……”

    她还未说完,那人便噗地一声笑开来:“怎么,救完你就不认得人了。”

    那间食坊正临近郡城繁华处,此时街道两旁烛火仍大亮,她扭头借着旁边包子铺的明亮红灯转头细细看去,便也笑了开来。

    可耻可恨可叹啊,阅女扮男装片片无数,竟没一眼认出来,这清脆声音,灵动双眼,不高身量,不正是上一年在一片山林中的草房中接应她与砂加、砂落的那位故交。

    世界真大,又真小,你从不知下一秒,在下一个转弯会遇到什么人,与谁擦肩而过,与谁再次邂逅。那些未知,便是人与人间的缘分。

    木楚向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凑近一步,小声道:“当真是有缘,我去年在光王府失了往昔记忆,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多谢救命之恩。”

    那姑娘一撇嘴:“还不是一样!果然,救完你出光王府,你就不认得人了。”哼了一声,她方清脆答道,“思齐,砂加砂落的师妹。”

    “哟,小师妹!”木楚眉眼弯弯过去拉思齐的手。

    小师妹什么的最有爱了,小师妹这一称呼,便是多么有jq的存在,便是多少师兄师弟的梦想啊。

    思齐甩开她手:“在大路上呢,男女授受不亲,木姑娘你还请自重。”

    哟哟,入戏还挺深,还腼腆上了,木楚放下狼爪,又凑近一步,用胳膊肘戳戳思齐,小声问道:“小师妹你是夏晚哪里人?”

    思齐再次拍掉木楚的手:“我就是洛国人啊,只是我一心向武,早年拜了夏晚高人为师,与砂加、砂落师兄同出一门,才帮了他们这个忙。”

    木楚捂嘴偷笑:jq,果然有红果果的jq啊,同门师兄妹什么的,最有料了。

    两人一路并肩走到木楚落脚的客栈,进了房门,木楚将食坊带回的花生米放到桌上小瓷碟中,抛一粒入口问道:“那天晚上是你暗中相助,给剪子送的信儿?”

    她与剪子相谈时,剪子只说守门兵士被飞来的一封信击中,却未见那送信人是谁。

    思齐颇自豪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我。”

    “那你既然早知道我被关在光王府,怎么不一早儿手持钢刀或者暗器直接去救我,你是不是江湖儿女嘛?”木楚上下扫扫思齐,这个江湖儿女也太,瘦小了吧?

    思齐不屑,亦抛一粒花生米入口:“我傻啊,那天光王大婚,满府重重都是人,自然是借力使力喽,只要最后保你无恙,不负砂师兄所托就是了。”

    木楚:“我还在想,那给剪子捎信的人是不是相府中神秘人,看来,又猜错了。”

    见木楚哀怨朝自己望来,思齐忙摆手:“这个我真不知道。”

    当夜,两人共住一处,闲话家常,谈笑间便渐渐入了眠,翌日,简单洗漱用食,即一同奔赴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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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色还萱草,柳条泄春光。

    三月风起,御花园中嫩蕊细开,繁枝飞扬,景帝在一片桃林之中赏花品酒,满朝文武,单单只请了光王与宁亲王二人。

    两杯纯酿后,光王还未至,景帝望向满园桃花,似想起往事般,起身迈向一株开得正盛的桃树,轻柔念了起来:“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桃花满洛都。”

    景帝看眼立在他身后的宁亲王,宁亲王身后的小径上,光王正遥遥走来,景帝笑着道:“简之,这几日的传闻我亦听说了,此事是朕考虑不周,朕曾在夜宴上确说过要为世铭指一桩婚,那时你尚行踪不明,待你立功归来,朕心下高兴,听皇后说左相之女品貌才情无一不好,便立时将左相之女许了你,不想最后变成这样。你看这满园春色,天涯处处有桃花,过几日,朕再给你指门好亲。”

    宁亲王躬身道:“谢陛下厚爱,只是这段时日朝堂坊间对臣婚事多有妄言,”他目光瞥过刚刚踏至身侧的光王,继续道,“臣承蒙圣恩,进封亲王爵位,陛下连续赐婚,只怕有些人心中不服,简之不怕讹传,只怕有心人以此诬蔑陛下不公。”说完立到一边,噙一丝浅笑看着光王。

    春风过,远处桃树上一瓣桃花落下,却随着东风悠悠飘了过来,光王扬手接起,复又朝空中吹去:“芳树无人花自落,有些事,不能强求,有些事,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圣明,自然分得清。”

    景帝笑笑,在那一树春花前拉过站在他左右两人的手,又将两人手握至一处,慈祥道:“自家叔侄自不必为外人的话所蒙蔽,叔侄又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你们两个都是我洛国的栋梁之才,是帝国倚仗的利剑,切莫在儿女情长上伤了和气。”说完,用力拍了拍两人肩臂。

    光王和宁亲王互望一眼,面儿上均带上客气笑意,彼此用力握握掌中对方的手,齐声道:“陛下多虑了。”

    三人小酌之后,在桃林间一路走去,景帝轻叹一声:“朕这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从未上过沙场,如今我大洛与夏晚战事正酣,每次想起朕心中便更是感怀。”

    光王道:“臣弟愿为陛下分忧。”

    景帝有些为难:“世铭忠君爱国,朕自是知晓,只是你新婚燕尔……”

    光王立时开口:“国事为重,家事为轻。”

    景帝踌躇一下:“如此,世铭便去一趟易斯关吧,你对那里地形情况等最为了解。只是,朕不能眼见上次简之那样的事发生,世铭你为督导,不必带兵,更不许上阵,只多帮衬此番出征的将帅便好。”

    光王:“陛下,不知此番远征的将帅是?”

    景帝缓缓道:“主帅是于泽将军,副将是……”景帝略顿一下,“神威将军之子路尼。”

    “臣自当尽力。”光王躬身行礼,脸色纹丝不变。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皇叔第一次带兵出征时,似乎便是路尼的年纪吧。”宁亲王在旁淡然道。

    三人一路出了桃林,见景帝面色有些乏,光王、宁亲王即请旨告退,见两人一路渐行渐远,景帝挥手示意跟在他一旁的宫女太监退到一边,独自一人又沿原路走了回去,在桃林中缓步而行,低语吟喃,旁的人只见他目色低垂,似有伤戚,却再听不清他口中所言。

    ……………………

    是夜,暗色之中,宁亲王李唯独自一人踏入深安巷中,这僻静处纵深的三家院子,当日为了布局,他悉数买了过来,只是,却再未卖出去。曾居住的李宅,还派专人定期打扫。

    翻身至院墙上,他对巷口沉声道:“还躲着做什么,既然来了,要不要来小坐一下?”

    巷口一声浅笑,一人一袭商贾装扮自小巷中来,正是白日与宁亲王共赴桃林的光王。

    光王李喧纵身跃起,飘然立在墙头:“既然贤侄相邀,叔叔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先宁亲王一步,悠然落入院中,毫不客气地四处打量起来。

    宁亲王翩然跃下,坐到院中大木桌旁,将随身带的木盒子放到桌面上,背靠身后大槐树,笑问道:“春宵一刻,你不陪着自我手中抢走的新王妃,偷偷摸摸跑我这里做什么?我还当又是那人派来的无用刺客。”

    光王李喧在庭院中打量一番,亦在桌旁坐下:“怎么,在都城中也对你下手了,我还当我吸引他比较多一点呢。此番让我随于泽、路尼去易斯关,你怎么看?”

    李唯道:“如他所言,他从未上过沙场,军中威信不胜、亲信不足、手下锐将有限,是他自登基起的心腹之患,这些年来,他储心培养,十年灌溉,虽笼络了人心,但将才却是可遇不可求。”

    “于泽不足为惧,那神威将军家的路尼,却颇有些灵气。”光王边打开身前桌上的木盒,边开口道。

    “神威将军目前站在哪一面尚不可知,这小路尼却更加难以断定。如此年纪,许他如斯重位,如斯信任,小叔叔,换做当年的你,你会怎么选?”李唯自打开的食盒中取出一小壶酒,杯盏,并一份黄澄澄糕点,挑起一块放入口中。

    (句子飘过:哟,自古就有养成系列游戏啊。路尼你不用感激我。)

    光王轻哼一声,亦捻起食盒中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几口咽下后叹道:“风味独特,哪家食坊的?倒是没尝过。”说着又探手去取。

    “刚制好的时候,更加美味,”李唯回味道,“酥脆中有软糯,蛋香中又含着青椒的微辣,只是,我府中厨子,便是照着方子,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光王长眸微眯,想来宁亲王月夜中一人独来小院,如此菜系,必是那人所创,做过后又留下了方子。眸光闪烁间,他心中便有了计较,长臂支于木桌之上,光王向前探身过去,对李唯低语道:“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