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此日足可惜

    诺斯关守军营地膳房中,军中厨师已将几样热菜先期做好,鲜鱼也已洗净切片备好。木楚急急带着小袋麻椒冲入后厨,用方巾将长发包好,又将双手洗净,便专心做她踏棋坊的独门一绝水煮鱼。

    她先将黄芽菜在热水中微烫一下,捞出后分别铺在最大号瓷碗的碗底,接着便在两口大锅之前忙碌起来:一锅将加入的各式调料翻炒,爆香出味后,加入酒,糖等作料,再次炝吵后,加热水煮鱼,极快煮过的白嫩鱼肉分别倒入方才放置黄芽菜的硕大瓷碗中。

    另一锅也未闲置,她扬起勺把加入大量油,油烟渐起后,再入鲜红干辣椒与今日采买的产自诺斯关附近农地麻椒。最后,她招来一个兵士帮忙,将锅中明油辣椒分别倒入盛鱼的大瓷碗中,立时,空气中便满是麻麻酥酥的热辣香气。

    宴席开始,水煮鱼一出,果然大受众人好评。

    堂里主帅将领共着兵士一起用餐,一些人不断因麻辣味道口中悉悉索索拼命吸气,又忍不住继续去品尝。在这冬日的边境军营中,一碗满目火热,让人辣得大汗淋漓,辣得让人鼻涕不断,辣得让人莫名流泪的水煮鱼,不论滋味如何,都会让人垂涎吧。

    木楚在后厨与膳房的人一起简单吃了一口,透过布帘缝隙,偷偷看着前堂中满室欢颜,嘴角不禁向上翘起。

    “喂,偷瞄谁家小伙子呢?走了,走了,跟我去见个人!”布帘被揭起,门外砂落一张脸倏然出现在眼前。

    “上哪儿,去?”木楚稳住气息回声。

    难道,偷偷藏个人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跟着我走吧。”砂加眨眨眼睛。

    木楚心中惴惴,心里打着小九九,跟在砂加身后一路朝中帐走去。帘布掀起,诺斯光守城主帅周成与砂落二人在内里喝茶。那周成年过不惑,一袭戎装,满脸武将特有的刚毅,见到随砂加入门的木楚,脸上荡出笑意,迎了上来。

    原来,守城主帅周成将军曾为韩时部下,与楚父定水侯亦是故交,听闻定水侯么女今日前来军中,烧了一手好菜劳军,而此女即是亲去洛国行刺光王,辅助攻下易斯关的功臣之一,便定要邀木楚前来一见。

    “没想到定水侯的女儿如此年轻,却已经有这样的智谋勇气。”主帅周成与木楚打过照面,简单询问了她之前在洛国的经历后感叹道。

    “哪里哪里,如若没有砂加砂落相救,小女连恒江都渡不过去了。”木楚感激看向两人,又真诚开口,“其实,还是韩时将军筹谋得好,相府中内应才能避过众多耳目在神鬼不知间(切,你自己不是也不知道),将檀木盒藏入小女的包袱,归结起来,小女只是起个转移作用而已,实在不敢居功。韩将军,周浅,相府内应和砂加砂落,才是真的功臣。”

    砂加扬眉笑笑,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砂落不禁在旁悄然捅了捅砂加以免他忘形。

    周成道:“木小姐太过自谦了,若不是你留下信息——留光王,观相府,我们怎能料到易斯关的城防暗道图会在与光王政见不合的左相府中;若不是你吸引了大量洛国暗卫的注意,相府内应又怎能轻易得手。”

    这样讲来,军功章有他们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

    木楚笑眯眯偷瞄砂加砂落一眼,复而想到心中一直都在的一个疑团,变脸回正义革命者,肃穆看向周主帅,“周将军,小女一直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木小姐请讲。”

    “左相府中的内应到底是哪一位?小女在相府之中工作月余,府内诸人也认识了大半,不知那位英雄楚楚可有幸识得?”木楚满目向往,满眼疑惑。

    她之前也曾问过砂加这个问题,但是砂加亦不知详情。做无间道做到单线联系并不算稀奇,做到被选择的联系人都不知道所需之物已进了自己的包袱,那才是境界。(从句:楚妞,你确定不是你这个被选择的联系人反应能力太差?)

    “这个周某也实在不知详情,”周成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此人即安插在洛国举足轻重的左相府中,想必极为重要,兴许只有韩时大将军才知底细。不过,既然此人将檀木盒装入木小姐包袱,不知木小姐是否有所察觉是相府中哪一位?”

    木楚面色一红,这周将军到底是武将,说话也真是直接,毫不造作,直指她软肋。

    那日相府合约到期之日,她离开暂居小屋时,包袱好像还是老样子;然后在相府膳房的东厨房,她解开包袱放黄师傅特意给她做的小菜点心,包袱依然是老样子;再之后,她去膳房院外挖酱缸,黄师傅怕她冒失找不准大树,随后便跟她出了东厨房,指点完地点后,和膳房众师傅在院子里等她,当时院外和院内围聚的人众多,如此,当日之人,便都有可疑。只是,她最最怀疑的,倒却有一人……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怀疑倒是有一些,但小女不敢就此下定论。既然那人埋藏得那般深,韩大将军也从未告诉他人,两人必有深意,小女便不再妄议了。”

    周成爽朗笑了起来,又问木楚家中木涂身体可好,朝堂也罚没了家中什么产业。说到木家别院时,周将军感叹,“木涂当真养了一个好女儿,有勇有谋。踏棋坊之名我亦有耳闻,今日得尝,名不虚传,今日木小姐亲自下厨,军中兄弟麻得爽快,辣得尽兴,无一不欢,周某替军中兵士谢谢木小姐。”说完,便是一礼。

    木楚急忙扶住周将军回礼道:“周将军,这小女可受不起。论起来,您是我世伯,更是镇守边城护我夏晚安稳的大将,若没有您和戍边将士,夏晚哪得安稳,人民如何乐业,楚楚哪里又能在定水城中安然开小食坊,今日能尽这区区绵薄之力,才是木楚的幸事。”

    木楚望了眼营帐之外,“今日将士脸上尽是欢颜,归根结底,却是来自昨日的大胜。真正温暖兵士们的,不是楚楚烹制的麻辣味道,而是您和将领们身先士卒,运筹帷幄而得来的胜利。恳请将军带领诸位将领兵士,继续护佑我们夏晚。”

    周将军将她扶起,表情凝重。他看看木楚和身边的砂落砂加,眼中有些欣慰。如今的夏晚,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可是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却已机智聪慧,有礼有节,忠贞爱国。也许……日后夏晚是值得期待的。而现时他能做的,便是全力守住诺斯关。(周将军,你确定你说的几个年轻人里包括楚妞?)

    四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周将军嘱咐木楚好好休息,便遣砂加砂落二人送她回房间休整。

    木楚忙碌了一日,进屋简单洗洗,倒头便去给周公做水煮鱼。

    砂加砂落二人立在木楚房外,待屋内烛火吹熄,又四下布好兵士看护,才转身离去。

    “看她那个样子,好像仍然不知道吧。”砂落边走,边低声轻语。

    “我根本什么都没与她说,她自然不知道,不过……”砂加眉毛一扬道,“看她突然一副深明大义,有节有理的样子,一下子还有点儿不习惯。哼,指不定那丫头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做了什么小破事儿。”

    侯府与砂宅,毗邻而居,砂加与木楚幼时起便已相识。十岁起,作为武将之后,他随堂兄砂落远去南部求师学艺,在洛国再遇木楚,她与幼时,已有所不同,可是哪个人,又会永远不变呢?时光,真快啊……

    砂加自嘲般略摇了下头,呵呵,那个总跟在他身后跑的小不点儿,已经不见了呢。

    …………………………

    翌日,木楚在军中兵士晨练的喊喝声中醒来。吃过早饭,砂加砂落便张罗要安排人同她一起回定水城。

    “那么急做什么?我还没好好转转诺斯关旁的城镇呢。”木楚皱眉,她还偷偷关着一个人呢。

    “洛国军力正在向诺斯关集结,这里大战一触即发,”砂加如往日般,嬉笑着打量了下木楚,“你一打不过,二跑不快,三吃得多,留在这儿哪里有一点儿用处?”

    “哼,水煮鱼吃完我就没用了,是不是?”木楚假意怒目。

    砂落正色道:“楚楚,这里与你卧底光王府和相府不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早日送你离开。”

    “我军昨日才打了胜仗,我只在这城中留一日,看看边境风情,明早就出发,可好?”木楚可怜兮兮,继而又挺胸抬头道,“再说,不是还有砂落你呢吗?昨日我听军中兵士说,你乃夏晚第一高手,有你在我怕什么?”

    砂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夏晚第一高手可不是我……”

    管他的,第二高手也够用了,咱不挑。

    近旁,砂加得意洋洋插话进来,“自然,等我再长两年,第一高手就是我了。”

    …………………………

    软磨硬泡,软硬兼施,软谈丽语下,砂加砂落终遂了木楚的愿,同意她在城中四处逛逛,隔日再走。

    木楚一路闲散,四处乱看,一路假装买东西,不时四处观望,见并没有兵士跟着自己。想来砂加砂落也觉得彼时城中戒备森严,不需调派兵士看护她。她一路向来尔客栈走去,中间又进一家药铺买了些成药。

    入得客栈,掌柜的和蔼对她笑笑,她将成药交给店小二去煮,自己快步跑上楼去,打开门锁,推开门,便见那人在床上仰面躺着。

    她轻轻走到近前,那人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有了些红润之色,多亏那羽箭并未伤到要害,假以时日,便会慢慢复原吧。

    仔细看来,这人身材颀长,脸有些小胖,长相平平。

    恩,老天是公平的(老天:你昨日才说我不靠谱),给了你吴彦祖的身材,同时也给了你天蓬元帅的脸。

    只是,这眼睛真漂亮。

    眼睛!木楚倏地蹦离床边,不知何时,那洛国伤病已睁开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木楚。

    木楚清咳两声以示自己很正经,接着问道:“你感觉好些没有?”

    那人点了下头。木楚方才注意到,那人颈项之上她无比得意的煎饼围脖,已经全然没有了。

    她大张开嘴,如果此人不是饿极了,就是这边城的煎饼太过好吃了,她一会儿得批发点儿带回定水城。

    商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