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分手快乐
“爸爸和妈妈打架了。”直到走进屋内，贴在朱继远身边的朱墨云才对大人们说道。
屋内的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找药箱的找药箱，打电话的打电话，打水的打水。
“冉冉，不用打了，她不会听的。”朱继远对正在拨电话的萧冉说，他疲软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继远，你怎么会和阿凝打了起来，这么大的人都不懂分寸吗？”萧妈妈一边生气地呵斥道，一边又痛心地往朱继远的脸上涂药水贴胶布。
“妈我来吧！”萧冉放下电话，欲要抢过萧妈妈手中的东西，肖燃却快她一步接了过去：“不是有个医生在这里么？”
其实肖燃是看到萧冉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怒火才抢过这个工作的。他生怕暴怒中的萧冉不是帮忙而是把朱继远拎起来揍一顿。
“冉冉，”朱继远瞅着萧冉，脸色如染了灰般疲惫寂寥：“我真是尽力了啊。我和你表嫂，完了。”
一句话又让整个大厅陷入死寂的安静中。
片刻后，萧妈妈抚了抚朱继远的肩膀，柔柔地道：“继远，你们两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明天我就去找阿凝，我跟她说说。”
可是朱继远却露出更加悲惨的神态，他状似不忍地看了看背着书包抱着史努比毛娃娃安静地站立着的朱墨云，呐呐地开了口：“没用的，伯母。”
“怎么没用！”萧爸爸终于忍不住，高声斥责朱继远：“知不知道离婚是多大的事情，你还逞强！？”
“二伯，”朱继远扯出一丝苦笑，眼神空空如也。他自嘲般地说：“阿凝因为不满我的出轨，她也找了别人，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
萧冉没想过，这一场由她帮手策划的婚姻，一场她曾以为会是王子与公主像童话般美好地生活下去的婚姻，最终竟以这么惨淡却又如此讽刺的结局收场。
那日，爷爷得知朱继远离婚的消息，当场气得血压高升入院，而姑姑一家更是吵翻了天。朱继远是千夫所指，张凝也逃不开被人斥责，两人闹得难分难离，有时候萧冉想想其实这从某种角度上也证实了两人的相配——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嘲讽般地扯了扯嘴角，一旁的朱墨云忽地揪揪她的衣角，轻声地问：“小姑姑，以后我住哪里？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朱墨云睁着如小鹿般纯洁可爱却又无辜可怜的眼睛问她，萧冉只觉得心中钝钝地痛，如被刀切，似被锯割。
“不会的，小云。爸爸妈妈只是分开了，可是你还是他们的孩子呀。”萧冉勉强扯出笑容抚慰他。
朱墨云不作声。
“而且，”萧冉补充道：“即使他们都不给地儿你住，你可以来我这里呀，你不喜欢跟小姑姑在一起吗？”
萧冉意在开解他，不料朱墨云听到这话神情更加沮丧了。腔调里带着微微的哭音，朱墨云哽咽地道：“所以他们把我扔给你了是吗？所以他们都没有来看过我了？对不对？”
萧冉愣住，她忽然觉得词穷。的确，自那日上门将朱墨云丢给他们后，不伦是朱继远还是张凝，都没有上来探看过他俩唯一的儿子。
真是这么不在乎吗？萧冉悲哀地想。
她低头看了看低泣着的朱墨云，倏然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做多少都无法弥补和缝合朱墨云心中那淌着血的伤口。
.
张凝和朱继远最终同意协议离婚，财产分割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朱继远把两人共有的房子给了张凝，张凝除此外什么都不要。但到了抚养孩子这个问题上，两人都不自禁地迟疑了。
朱继远原打算将朱墨云交给张凝，因为他始终觉得孩子跟在母亲身边较好，但张凝却不愿意，她说自己工作忙，根本不能好好照顾孩子，两人你推我让，后来还是萧冉上来大闹一场，朱继远才把朱墨云带回了自己老家。
再次见到朱墨云已经是八月下旬。这天朱继远带着他回学校办理了转学手续，打理完毕后就将他带到萧冉家。
这时，肖燃也按照萧冉的安排将萧如霜带到家里来。萧冉让肖燃陪着小云霜霜两兄妹在大厅玩耍，自己把朱继远支使出去。
“二哥，小云会习惯在老家那边的生活吗？”
朱继远点点头。他的眼睛通红，胡子都没修剪，挂在下巴像个流浪汉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颓败。
“冉冉，小云在那边有老人们照看，比在这里跟我有一顿没一顿好。”
萧冉的姑姑和姑丈、也即朱墨云的父亲母亲，退休之后就回到乡下生活，朱继远腾不出身来，唯有把儿子交托给他们照顾。
“那二…张凝呢？你们没有联系了吗？”萧冉说着，又觉得气愤：“她怎么就这样把儿子甩给你，难道她不是小云的妈妈吗？真是太过分了。”
对比萧冉的义愤填膺，作为当事人的朱继远却平静得彷如置身事外。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淡得好像只是脸部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她现在恨我恨得要死，也顺带着讨厌上小云了。先让我们都平静平静，我真不想为了孩子闹上法院。”
朱继远说着，把头移向室内，朱墨云正在萧如霜的指导下安装肖燃新买的玩具，时不时地“啊”“哦”几声，久未见笑容的小脸上总算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见状，朱继远也抿了抿嘴，浅浅地笑了笑。
这才算得上是个笑容。
萧冉默默地看着，心里感慨万分。
真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
晚上，肖燃开车把朱继远两父子送到车站，萧冉跟朱墨云依依惜别，朱墨云看起来也很舍不得她，眼噙着泪，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不让她走，直到朱继远将他打横抱起，他才“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要走啊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你们都是坏人，爸爸妈妈你们都是坏人。”朱墨云在朱继远怀里拳打脚踢，萧冉爱莫能助。
在朱墨云的哭声中，萧冉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当他们上了车后，肖燃搂住她的肩膀，安抚般地道：“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萧冉木然地点头，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很多年后，她都不能遗忘这个场景，这个微微熏热的夏夜，人流稀疏的站台，她就这样看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慢慢走出这片灯火辉煌，慢慢离开这个她和他都生活许久的城市，慢慢远离她。这次不是死别，甚至连生离都算不上，可是这一刻的萧冉还是十分的悲伤。她忽然再一次感受到，在这个茫茫的世间，人类总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一些人和事，掌握整个世界，殊不知，命运一直都在冥冥中起着作用，那是人类无论做多少努力都避不过躲不开的宿命。
例如，生长和成长，例如，消逝与死亡。
再例如此时此刻的，纷纷离离。
.
萧冉无声地行走着，肖燃知道她的心情，也不多说，只是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肩膀借以抚慰。
上了车后，肖燃开了音乐，正正好是范宗沛的《告别》。悠扬的纯音乐好像在娓娓地诉说着一出离别的哀怨情仇，浓浓的愁思充溢其中。
“肖燃，你有没有特别无力的时候？”萧冉垂着头问道。
“你说的无力是指？”肖燃扭头打量她一眼。
“就是发觉你对某些事情的到来很是讨厌，却无力阻止，甚至只能看着它大行其道。”
“哦，这种啊。”肖燃竖起左手摸了摸下巴，道：“有啊。”
“例如？”
“例如在遇到你之前的情人节，我就很讨厌，而且很无力。”
“……”萧冉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地拉出一个笑容。
她知道他在哄她。
因为这个玩笑，车上沉寂的气氛也被驱赶不少。
“不过，”须臾，肖燃又说道，还扭过头朝萧冉抛了个媚眼：“我还是作出了反抗。”
“什么反抗？嗯，让我想想，该不会是去找饶晓越，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过情人节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找他！”肖燃不满地道。
“那是什么？”
“我打去电台，要求点一首梁静茹的《分手快乐》。”
萧冉扑哧地笑了笑，然后摇头，有点无可奈何：“你啊你，真是淘气。”
肖燃轻轻地笑了笑。
.
“其实，”肖燃顿了顿，认真地说道：“你不觉得这歌也特别适合你表哥吗？有时事情，坏成一个样子，就无法勉强了。他和张凝分开，也不是坏事呀。而且，小云现在只不过会老家念书，又不是没书念，你悲伤什么。”
闻言，萧冉的脸烧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瞪他一眼，像恼羞成怒似的道：“我就是舍不得小云，不行吗？”
“好啦好啦，那我以后陪你去乡下找他，一个月去一次，好不好。” 肖燃笑着哄她，话毕又忍不住笑谑一句：“真是傻丫头！”
萧冉向他做了个鬼脸，惹得肖燃再度发笑，不过好像这么说着说着，她心里也没有先前那么沉重了。
转入前方的路口，路上的人也少了起来，肖燃侧过身，双目灼灼地望着萧冉：“冉冉，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萧冉抖了下，突然之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重起来。通常情况下，这句话，不该是妻子问丈夫的吗？为什么今时今日，她却和肖燃掉转过来？
“肯定不记得了吧。”肖燃盯着她肯定地说。
半晌，萧冉昂高头，龇牙咧嘴，对他露出求饶的笑容。
“我就知道，”肖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位置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两张票，并将它们递给萧冉：“明天是周六，看电影。”
“为什么呀？”萧冉拿着票，不解地问。
“还问为什么？萧冉我看你是屁股厚了吧！”肖燃在一旁磨牙切齿。
“……”
“也不想想，这半个多月，你有空陪我吗？你啊你，就只想着小云…”
赶紧截住肖燃的抱怨，萧冉连连点头，慎重地道：“我去！我去！我一定去！”
话音刚落，一丝得意的笑容自肖燃脸上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