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幸运e大侠10

    安深蓝最终还是没能把他扯到楼上去, 并不是顾离亭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起了作用, 而是因为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那几个身着素青外袍的人低头交谈几句, 依稀听到几句“你确定吗”“绝对是”“不会错”,而后径直向他们走来。顾离亭下意识地握紧身边的剑。这个时间极不凑巧, 如果只有他自己遇见师门兄弟, 倒也不用如此, 只是,他旁边坐着的可是魔教教主, 难免警惕了些。连他都没有发现,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维护她。然后发现, 自己根本没有将剑带下来。如果是平时, 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只是两把剑放在一起, 而她没有随身带剑的习惯。那人直接略过他, 径直走向安深蓝,低头唤了声“教主”。安深蓝坐着, 略抬了下眼皮,懒懒地嗯了一声。那人态度更恭敬了,然而恭敬里是掩饰不住的畏惧。似乎是顾忌到旁边有人,他说话的语速有些快, 听得不甚清晰。顾离亭只看到安深蓝脸色越来越不好, 阴沉如水。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她脸上有些不合宜,她应该永远是漫不经意的笑着,任别人是急切还是愤怒。而此刻, 她的语气听起来急切又愤怒,“所以说,这真是你们做的?!”那人似乎不敢直视她眼睛,低下头道:“这是左右护法的意思。”安深蓝冷笑一声,“左右护法?看来他们是真的很想步七位魔使的后尘了。”那人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安深蓝瞥他一眼,冷冷制止,“闭嘴,这里人多口杂,上楼。”安深蓝冷着脸放下筷子,起身走在前面,那个人对手下吩咐几句,也快步跟了上去。期间两个人都没有看顾离亭一眼。走到一半,她停住脚步,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回头放缓了面色,对他道,“等我下来。”语气和方才相比,是难以想象的温和。说完,便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快步离开。她这句话与其说是给顾离亭说的,倒不如说是给那几个手下的。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们对顾离亭的态度软和了不少,随时准备着出鞘的剑也放回了腰际,只是看他的眼神更为警惕了。拜安深蓝所赐,在顾离亭印象里,魔教的人都是三观正道德感强的好人,……除她之外。而他们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即使是在她开口前,他们也只是围着他不动,随时做好被他偷袭的准备,而不是主动出手。但在顾离亭并不打算去偷袭他们的情况下,就显得他们太过草木皆兵了。“我脸上有什么吗?”那人看见他开口,立刻退后几步,握紧剑瞪大了眼,警惕地看着他,听完他的话干巴巴地开口,“没,什么都没有。”回忆起刚才自己的反应,那人又道:“只是,和教主关系很好的人,一般都……你们又不是挟持关系,我下意识地便退后了。”顾离亭闭了闭眼,心情有些微妙。那人见他没有生气,和他说话的自己也没有受伤中毒的迹象,便稍稍放心,对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说了两句。顾离亭无意掺和进去,但他很轻易就能听到对方说的是:“……赶紧……右护法来处理……”不一会他口中的那位右护法过来,穿的依旧是顾离亭师门的衣服,一袭青衣潇洒自如的模样。右护法望了眼人声嘈杂的大堂,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低声对那几个人说了什么,而后走到顾离亭面前,问:“顾公子,这里人多口杂,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顾离亭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他今天第三遍听到“人多口杂”这四个字了,也是第三次被转手了。进了隔间,右护法道,“这身衣服是我为了准备的,想着这样行走时会安全些,并非是有意蔑视顾公子的师门。”顾离亭扯了扯嘴角,冷硬道,“我早已不是夏家人,这身衣服如何,我也没有资格去置否。”右护法就笑,眉眼温和,任谁看着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和手上鲜血无数的魔教教众扯不上丁点联系。顾离亭问,“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刚说完,他就发觉自己问了个蠢话——说书人的声音还在回响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顺着风一路飘到隔间来,听得甚是清楚。右护法:“你们的故事一下子就充满是叶尤城,我们本来有所怀疑,怕这故事是为了引我们出洞而捏造的,只是,后来听到的那个版本……”他停顿一下,“我们教徒都想着,这么厚颜无耻的……也只有我们教主可以编造得出了。”顾离亭:“……”“是以顺着这条线摸索,便找到了这家客栈,再略问下店家……”右护法再度笑一下,“不说这个了,我之所以想和顾公子单独谈谈,是希望顾公子能够劝劝教主。”她的想法,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顾离亭本来是想要这样回答的。只是还没待他开口,就见对方一脸的了然,而后笃定的开口,“若是顾公子的话,教主定是会听上四五分的。”他摇了摇手上的折扇:“这尚是我保守估计不敢言多的结果。”顾离亭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问出了声,“……为何?”右护法不急着答话,只仔细听了说书人的内容,而后缓缓笑道,“这便是证据了。若是以前,这种东西出自她之口,打死我也是不敢相信的,她一向厌恶这种东西,更别提是自己主动宣扬了。”“顾公子自然可以说,这说明不了什么——是她为了让我们找到她而做的无奈之举,只是,你可见她听时有半分不悦?”“安某来得晚,没能见到教主,只是据安某的手下所言,他们到时,教主笑得可是甚是愉悦。”“如此,难道也说明不了什么?”右护法将折扇合在手上,笑着望着他,眼里的意味一目了然。她笑得愉悦,只是因为他恍惚中跳进了她挖的那个浅坑,和他们倒是有些联系,和说书实在没有关系。何况,在听了他们几句话之后,不也变得阴云密布起来。顾离亭别来眼,“你弄错了。我问的是我为何要劝她。”而不是为什么要让他来劝她。“不不不,并未是弄错了。”右护法笑了,“我想着,或许顾公子听了这番话心情不错,说不定就能在教主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了。”顾离亭突然有一种微妙的、这是奸臣在向受宠的妃子行贿、要她向昏君吹枕头风进言的错觉。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的确有种心情不错的感觉。“美言就不必了,我会在你坟上多插几朵花,让你好好美美。”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安深蓝正坐在桌边,一只手臂搭在红木桌子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个杯子,懒洋洋地盯着杯壁上的纹路。她不知何时已经除了那层□□,表情要自然得多,眉眼微垂,嘴角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似嘲非讽。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然而顾离亭却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是在强压着某种即将喷发的情绪,把一切都粉饰成风平浪静。“教主。”右护法低声唤了一句,走过去立在旁边。“别叫我教主,”安深蓝晃着茶杯,冷冷淡淡的嘲讽语气,“在他们心里,你才是教主。”“哦,我忘了,”安深蓝弯起食指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现在不止是心里了,实际上也是,对吗?”最后话锋一转,难以掩饰住的杀气扑面。“教主说笑了,属下只是受众教徒所托,暂时处理下教中事务而已。”右护法面色不变,温言道。“是吗?”安深蓝一笑,把茶杯放正,站了起来,褪去了面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暂时?”“只是暂时,”右护法轻轻颔首,端的是从容自若,“教主既然已经回来,属下自当交还。”“交还?”安深蓝念了一遍,“不,不用……反正在你们的计划里,魔教已经不存在了。”她走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他片刻。突然抬手扼住了他的下巴,迫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来,眸子里闪烁着摄人的冷光,“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忍心杀你?”“怎么会?当你杀了那七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像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这世上哪里还有人会是你不忍心的。”“是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是上翘的,使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玩味,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她的神情,却无端地令人觉得她并不像所表现出的那般无动于衷。“帮我把门打开。”“什么?”顾离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他说的。“我一只手不方便。”顾离亭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她是说真的,才依言开了门。安深蓝拖着右护法过去,动作看起来轻而易举,丝毫不在意这样的姿态会让他有多难受。那天她拖着那只野猪的姿态,该也是差不多。接下来便是一声震耳的巨响,然后是什么顺着楼梯滚下去的声音。顾离亭下意识地看向她,她正抵在关着的门板上,垂着眸子一动不动。顾离亭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却还没开口就被她抱住。贴得很近,却不含任何暧昧亲昵,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一般,不舍得放开。他身子僵了一瞬,很快放松,有些动作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让她平静下来。良久才听见她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冷静地无可复加的语气,“我没事。”然而她却没有放开攥着他领口的手。顾离亭低头嗯了一声,“我知道。”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