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艳鬼
深秋时令。
冷风过境，枯叶翻飞。
谢容身穿青灰色的僧袍，手执一串念珠，踏入这片银杏树林。
走至林中的位置，他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唇微动、念了一段梵文。
如此，方圆十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倏地，东南方向传来些微动静。
谢容朝着那个方向纵身一跃，甚至没有借助任何飞行术法，顷刻间已掠过几棵枯树。
他足尖立于树梢之上，再闭目听了一会儿，最终掠身下地，停在一处地方。
“哇，好厉害！”
说话的是谢容的小师弟玄青，不过七八岁。他一路跟着谢容来到的这片树林。
看着谢容刚才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玄青冒着星星眼，跑到谢容停下来的地方，忍不住问：“师兄，你在做什么？我们是来抓妖怪的吗？”
不待谢容回答，玄青便看见，谢容脚前，层层叠叠的枯叶动了起来。
玄青心想——啊，原来妖怪藏在这里！终于要见到妖怪了！人生第一次，跟着师兄抓到了妖怪，真开心！
而后，谢容蹲下身，在玄青一脸期待的目光下，拨开了枯叶。
紧接着，一只活物窜了出来，玄青立刻拿出念珠，双手摆好了御敌的姿势，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如临大敌一般。
可紧接着，玄青看清了那只“妖怪”的样子。
——哪儿是妖怪？分明是一只毫无攻击性、还一脸可怜的小猫。
谢容一只手把猫抓了出来，抱在怀中，拍拍它的头，冷不丁垂眸，就看见犹摆着御敌姿势、但一脸失望的小师弟。
“你怎么了？”谢容挑眉。
“我跟你出来历练，还以为能抓到妖怪呢。”玄青很失望，“师兄啊，为什么我们要来找猫？”
谢容听了这话，拍拍他的小光头，道：“隔壁村张婆婆家的猫丢了，帮她找的。走吧，随我去找张婆婆。”
“啊？师兄，你修为这么高，也最常出来历练。我一直以为你在降妖除魔。难道，你就一直在抓小猫小狗？”玄青极为惊诧。
谢容挑眉，笑道：“你年纪还小，要相信真善美，少读点江湖异闻。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吹嘘自己杀妖多的所谓英雄豪杰，比妖怪还多。”
“我们现在去吗？”玄青问，“可马上要到早课时间了。我们得回寺里。”
“没事儿，不怕。”谢容道，“敲钟点名的是你清秋师兄，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们可以晚点去。”
？玄青懵逼。“可是……可是……”
——印象里，清秋师兄身为大师兄，有帮助住持教导所有弟子的职责，他可是很严厉很可怕的啊。自己上次迟到一次，被罚饿了一天，那可太恐怖了。
他会有什么把柄，能被明空师兄捉到？
明空师兄，就一点不怕他？
“记得他有一次重伤，躺了一个月不？那是跟我比试的时候被我打的。”谢容信口胡说八道，“他怕丢人。不让我说这事。你心里知道就好。”
玄青傻傻地点头。“哦……”
谢容驾驭念珠而起，顺手拎起了还不会御物而飞的玄青。
半空之中，玄青没敢说一句话。
由于谢容常年在后山看守慈悲殿，甚少出现，所以玄青没怎么跟他接触过。
此刻，玄青才发现，眼前这个师兄，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怕说了师兄不喜欢听的话，惹到了他，一会儿被他扔下去，那他可就得哭了。
直到抵达邻边的大吉村，谢容带着玄青落地，玄青才颤颤巍巍开口。“那个……师兄啊……”
“嗯？有话直说啊小师弟。出家人不打诳语。”谢容朝他眨了眨眼睛。
“师父知道，你是这么教师弟的吗？”玄青问。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能放心你跟我出来吗？”谢容答得一本正经。
玄青：“……”
谢容：“师弟，冷静一点。我们是出家人。”
-
紧接着，玄青便看见，谢容带着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叩开了一家人的门。
一个老婆婆开了门，一脸泪水和感动地从谢容手里接过了猫。“哎哟，谢谢你啊明空大师，大慈大悲的和尚啊。”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谢容微笑着眨了下眼睛，“张婆婆，今年我帮你们家找回了一只猫，十只鸡，三只鸭。寺里马上要对成年的弟子进行年度考评了，村民口碑是极为重要的一项，到时候一定记得给我打满分。”
“诶诶，好！”张婆婆很懂地回了谢容一个眼神。
玄青：“……”
——所以，师兄做好事只是为了评分，不是真心实意的？
他感觉，自己还没跟这个明空师兄待多久，三观已经崩塌了。
“走吧小师弟。”谢容拍拍玄青的头。
玄青无奈，只得跟他转身。
两人正欲离开，隔壁屋子里的门一下打开，走出来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姑娘。
姑娘一身粗布麻衣，但难掩玲珑好身段。
她似乎刚洗了澡，两鬓头发微湿、熨帖在脸上，双颊也红扑扑的。
也许是没想到明空大师这么好看，她的脸在看到谢容之后变得更红了。
“大师。我家的狗前些日子也走丢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行啊。狗在哪里走丢的？”谢容问。
姑娘扬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媚眼如丝地看向谢容。“大师，你法号明空，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呀？”
“谢容。”谢容淡淡回答。
“哪个容啊？”姑娘掩唇而笑。
“花容月貌的容。”谢容微微勾唇，也笑了。
他眉眼本就生得极好看，此刻一笑之下，本就微微上翘的眼尾随之一弯，竟有一种惑人心神的魅力。
好似他应该是一个妖孽，而不该是一个和尚。
——刚才还一脸正经呢，原来骨子里是个放浪又流氓的花和尚？
姑娘脸更红了。“哎呀，大师这名字，倒是和你的长相甚配。”
玄青心里想的则是——师兄好不要脸。
虽然说，师兄好像的确长得很花容月貌，但是他自己这么说，嗯，还是很不要脸。
“如此，有劳大师了。”姑娘上前一步，微微躬了躬身，看上去是在行颔首礼。
但她实际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肩膀上的衣衫下滑，露出大半圆润白皙的肩膀、锁骨，以及胸前的白皙。
好在谢容及时将提起玄青，将他按在怀中，避免他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
“不客气。师弟，我们去帮这姑娘找小狗。”谢容语调未变，看向姑娘的眼神，有些轻挑、有些暧昧。
姑娘似乎收到了他眼里的信号，也回了他一个暧昧眼神。
下一瞬，谢容眸色未变，食指却按上玄青后颈上的一个穴位，让他昏迷在自己怀里。
他的右手则不动声色，一掌打向地面。
地面上，裹挟着灵力的枯叶和尘土立刻倒飞而起，瞬间将姑娘包围。
做完这一切，谢容再在周边设下结界，避免村民们看到这些恐怖的画面。
姑娘大惊，伸手朝谢容打去一招，试图突围逃走。
可紧接着，一串念珠已经准确无误地套住她的手腕。
女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按住头部，看样子痛苦无比。
转眼，她的皮肉褪去，变成一个半透明的灵体形状。
这、分明是一只厉鬼，且是有修为的鬼。
“谁派你来的？”谢容目光清冷，面上一抹厉色，与刚才面对玄青、以及张婆婆那副样子完全不同，就如变了个人似的。
女鬼咬了唇，不肯说。
谢容的手掌残酷地用力，念珠收紧，女鬼痛得又是一声尖叫。
“再不说，你将魂飞魄散。”谢容冷冷道。
“你……你们和尚不是声称菩萨心肠吗？你怎如此狠毒！”女鬼声音无比凄厉。
谢容又笑了。但不比刚才，此刻他的笑带着些许嘲弄，话语更是冰冷狠厉。
——“没有霹雳手段，怎显我菩萨心肠？你回答我的话，我就慈悲为怀，放过你。”
谢容话音未落，念珠进一步收紧。
女鬼只感觉头疼得要裂开来，熬不住了，总算松口：“我说！我说！我主人乃夏国烨王。”
“明白了。”谢容这么说，手凝法决，却是念下一句梵语。
紧接着，念珠彻底收紧，女鬼在佛力包裹下，即将灰飞烟灭。
“我不甘心！我的媚术向来不会失效！”女鬼愤怒，“你……你刚才说了！我要是回答了你，你就不杀我！人家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你出尔反尔！”
“可惜了。”谢容挑了下眉，嘴唇微勾，“可还有人说，别信漂亮男人说的话。”
女鬼被这话一噎，气得握紧拳头，盯紧谢容，可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整个人彻底化作了飞灰。
此等厉鬼已与其主人签订契约，再无超度可能，只能靠吸食他人灵魂而增强法力，留在这世上终成祸患。
所以谢容根本没有一丝同情。
杀了一只鬼。自己这算犯了杀戒吗？
算了，管他呢。
有的时候，只能以杀止杀。
谢容摸摸鼻子，破除结界，走进屋子内。
果然，一家三口，包括女鬼扮作的那个村姑，已经被杀了。
谢容探了探，这三口人的冤魂还在屋中。
谢容轻叹一口气，拨动念珠，念了一段往生咒，超度了这三人，再抱着昏睡的玄青走到村外。
谢容拿出梵珠，正打算御珠飞行，听到了些许声音。
谢容微微蹙眉，走出村口，绕过几棵树，便看到了一个湖。
湖边站了一个乍一看清瘦、仔细看还是有些肌肉的男子。
男子脱了外袍，露出精壮的背脊，肩宽、腰细，身材确实不错。
转而，男子跃入湖中，洗起了澡。
水珠顺着他的发坠落，赤/裸的身躯染了水更具诱惑。
但是谢容看乐了。
——那烨王，见派出一个女鬼没用，这是怀疑自己的取向，又派了个男鬼来？
且不说凭自己的眼力，能一眼看出谁是鬼谁是人，就说这深秋时节、湖水冷如冰，普通人谁会在这个时候下湖洗澡，还搔首弄姿摆这么诱惑的姿势？
这是侮辱人的智商呢、还是侮辱人的智商呢？
“喂。你也是烨王的人？”谢容开口，略含了一丝轻挑，问，“他接二连三派来的都是些什么鬼，艳鬼？色鬼？”
男鬼似是没听到这句话，只回头看向谢容，道：“大师，要来一起洗澡吗？人家没气力了，你来抱抱人家啊~”
谢容握紧念珠，不动声色地化去媚术，心里想——你这矫揉造作的样子，我就是想礼貌性硬一下，也硬不起来啊。
这烨王怕是有毒。
下一刻，摄人于无形的媚术，已从男鬼眼眸里透出来。
而谢容不经意间，与这双眼进行了对视。
一阵风拂过，湖面起了涟漪。
这抹涟漪似乎也映入了谢容的眼睛，让他此刻看上去有那么些许恍惚。
男鬼从水中一跃而起，念了一句咒术。
谢容立刻侧倒了下去。
男鬼心中大喜——他记得烨王说过，只要谢容的一滴心头血。
只要得到那滴心头血，他就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一大批新鲜的灵魂供他啃食、提高灵力。
于是男鬼迫不及待地朝谢容走了过去。
谢容倒下后，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于是他怀里的光头小和尚玄青滚到了地上。
这么一摔，玄青醒了过来。
玄青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朝自家师兄奔了过来。
——有……有人裸奔？有人觊觎自家师兄？
哇，这一趟出门，妖怪没碰到，倒是碰到变态了！
玄青瞪向他，大喊一声：“少侠，你冷静一点！我师兄是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