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葬礼

    “娘娘,小姐她、去了。”

    “去了?是、什么、意思?”

    小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她,随笑公子一同、去了。”

    “主子!”

    浅意眼疾手快的扶住那几乎昏厥过去的女子,她已浑身失力,不得已,只得一同与她跌坐在那。

    “贾汝兰,你怎么样?太医,太医!”

    殿内宫侍乱作一团。

    贾汝兰揪紧着胸口,紧闭着眼,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肆虐。

    刚刚的梦,是素素在向她道别么?

    “啊不,我走了。”

    “走,你要去哪儿?”

    语素回眸望着紧张的她,淡淡笑了,“语诉三生,语溯三生,我要去找他了。好好照顾自己,他、是在意你的。”

    “素素!”

    她在梦中惊醒,却得来小蛮告诉她她走了的事实?

    那个曾温声细语唤她为“不姑娘”的女子,真的,没了么……

    “我要去钟府。”

    夜

    钟府,灯火通明,却是压抑凄凉。

    白绸、白灯、白烛、白衣的人,还有堂中那个巨大的奠字,一切,都只为哀婉一个女子。

    从未觉得这一刻的黑与白是如此刺目,拒绝所有人的搀扶,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身素衣,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向着那巨大的棺椁走去。

    那一刻,泪水决堤。

    “对不起,我来迟了。”

    “娘娘,使不得!”

    钟父瞧见她下跪的动作时惊的大叫,奈何根本扶不起那执意的女子。

    “娘娘,您身份尊贵,现在又是身怀有孕,你这不是折煞语素!快快起来!”

    闻得那苍老的声音,贾汝兰心中更是有愧,何时起,这个老人已是沧桑成了这幅模样?

    “钟伯,您让我跪着吧,是我对不起素素。”

    如果不是她牵扯了他们,何故至于此?

    她欠的,是笑笑和素素两条命,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听到爱女的名字,钟父脸上难掩悲戚,浑浊的眸又染上了湿意,“她是那般在意那小子,在听到他离世时,我已隐隐猜到会有此结局,这些年,钟家她已担负了太久,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罢。”老人微微深吸了口气,将外泄的情绪渐渐收敛,看向她,一如以往看着晚辈般的宽容,“孩子,你不必过于自责,语素待你如亲姊妹,也定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起来吧,你亲自来送她最后一程,她也会开心的。”

    老人的话她再不忍拒绝,起了身,浅意便稳稳扶住了她。

    棺中的女子,面容安详,依旧还是往日温婉的模样,那一瞬,她几乎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嘴角似微微带着笑,似乎对这场赴死,是从容而欣喜。

    贾汝兰微颤的手轻轻抚着棺椁,将躺在里面的女子容颜紧紧印在眼中。

    素素,是不是因为是去见笑笑,所以在面临死亡时,才能一点不害怕?你现在,见到他了么?

    “素素,会被送到钟家祖地么?”

    “是在无返林。”

    她了然,心中浮起安慰。

    这样,他们,也算在一起了罢。

    静静陪了素素片刻,她离开钟府,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浅意,修书一封送到前线,我要娄朝王,立即回来!”

    “怎么样?”

    “没有回信。”

    “确定信会送到他那里么?”

    “那些鹰经过专门培训,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回来的现象,除非——”

    浅意清冷的声音一路回荡过她耳,她沉默,眼看向远方,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浅意,去把展颜唤来。”

    “娘娘——”

    “去罢,我有事要问她。”

    她仍旧一身素服,淡淡的神情里有些不容反驳的坚决,轻轻摩挲着手机,浅意一怔,那是她从笑笑身上取下的,那日后,从不离身,掩下眸中思绪,应声去了。

    再次见到展颜,她并无软禁的憔悴,那般含笑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料准了她会找她。

    她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直到,她终于将浅意退了出去。

    “娘娘唤展颜来,一定有许多话相询,展颜知不无言。”

    “我问,你便说么?”

    “但凡是展颜知晓的。”

    她的笑令她微一晃神,“狩猎场的那批杀手是你安排的?”

    她脸上不见意外,嘴角留着笑意,“是。”

    “那日我在钟府待嫁,后来的杀手——”

    “是我派出的。”但也不仅仅是她的,不过这些,她不需要知道。不再满足她过于平淡的表情,“娘娘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贾汝兰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里面无多情绪,带着了然,“你想杀我,可惜并不能。”

    “是啊,并不能,有他护着,展颜,无法呢。”

    娄朝王护着、么?贾汝兰深深看了眼前女子一眼,她屡屡欲致她于死地,他明知一切,却仍放她于她身边,他护着的,到底是谁?

    她的表情她尽收眼底,缓缓,勾了唇,“他是我唯一爱上的男子,没有你出现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是他的妻子。”

    贾汝兰静静听着,听着所有人都不曾对她讲过的她与他的那段往事。

    青葱岁月,一个懵懂少女的隐秘爱恋,像一颗小芽在心尖破土而出。

    她知道,那段时光,是她参与不进去的独家记忆,独属于展颜与娄朝王的。

    对她笑,为她包扎伤口,委以重任,甚至,还共有一个秘密,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娄朝王,原来还会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么?

    除了静静的全盘接收他们的过往,她此刻能做的,竟没有其他。

    “他要的是天下,我能为此舍尽一切,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

    “他要铲除异己,于是我成了他最快的刀;他要眼线,我入宫为妃;他要天命之女,我就眼睁睁看着他娶你为妻——”

    她没看见她隐于袖中紧握的手,笑的讽意无限,“你以为,薛灵的死,真的那么简单么?”

    “你什么意思?”

    她终满意她的反应,“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她缓缓提唇,“薛灵自首,是为恨醉。因为恨醉死了,所以她生无可恋,你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她紧盯着自己的眸,嘴角弧度继续拉大,“你可知恨醉,是他的人。”

    贾汝兰瞪大了眸,“不可能,薛灵是为了恨醉才——”

    “背叛是么?”

    她倏地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又像是深感那个男子的城府。

    “恨醉他,本就是为薛灵准备的。留在主子身边的人,都经过重重筛选,而恨醉,就是对薛灵的测试,你说,一个会背叛的下属,他会留着么?”

    她猛地坐回了椅子,全身透着凉意。

    恨醉。竟一开始就是娄朝王的人?那个薛灵深爱的,歆帝深以为是自己人的心腹?

    心下只剩一片荒芜苍凉,他到底是想到了多远,才能在所有事情未发生之前就布好了局?然后清醒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分毫不差的踏入棋中?

    “那——落、月、呢?”

    她看着她,未答,她终于缓缓闭了眸。

    他终是瞒了她……

    “他与我的那个秘密,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

    青玄西北一方,正是月余前琅帝率兵驻扎的营地。

    冬已寒,战正烈。

    一心收起今日刚到的信报,行至火盆前,缓缓放手。

    看着信纸渐燃,他眉目凝肃,隐隐有一股绝决。

    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封被燃的信纸了,再等一等,只需熬过这战,就好了。

    “一心,今日可有信到了?”

    营帐忽的被掀起,强风刮进,那还未燃尽的信纸翩飞出去。

    一心一惊,想毁已来不及——

    “你在烧什么?这是——”

    尽凡蹲下了身,看着上面依稀可辨的字,渐渐皱起了眉。

    最终,他抬了头,看他,声音肃清。

    “宫里出事了?”

    见他不答,他一下将他这几日的怪异联系起来,脸色顿变,声音也愈发低沉,“这几日宫中的来信,你全毁了?皇后出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皇后到底怎么了!”他一下欺近,“一心!”

    他眼有挣扎,紧抿了唇,“动了胎气,恐会、小产。”

    尽凡大震,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干什么!”

    “事关重大,瞒不得。”

    “不可!”他狠拽住他,“战事之中,切忌分神,此战胜负在此一举,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她这样子你还不打算告诉主子么!一心,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不仅是主子的孩子更是一条生命!”

    “不能说!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什么结果,我一人担着!”

    “担着?”一记响亮的耳光骤落,“你担当的起么,啊不要是有任何意外,你就不怕主子用这天下和他自己来血祭她!”

    他的怒骂让一心猛地一个踉跄,脸色煞白,尽凡冷哼一声,“不想万劫不复,那就给我撑到主子来。”再不理会跌坐在地的他,飞身策马狂奔战地。

    青玄,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那天,天色晦暗,压窒的阴寒。

    洋洋洒洒的雪飘着,青玄皇宫中,雪下的一众宫侍往来穿梭,形色匆匆。

    皇后突然腹痛不止,竟有小产迹象,宫中上下皆慌了神,那个女子,已活活疼了一夜。

    “太医,情况如何?”

    “浅意姑娘,老臣不敢相瞒,皇后腹中胎儿脉象全无,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已胎死腹中。”

    “你好大的胆子!”

    “老臣不敢!”太医一下跪了下去,浑身战战,“胎儿的脉象的确已全无了。”

    浅意盯着太医不说话,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却隐隐赤红,寒天凛地,不及她此刻周身肃杀。

    “那、要如、何?”

    “为今之计,只有引产,不然娘娘恐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