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山河破碎（6）
星光透过巨大的水晶石落在水面上，塔楼内没有点灯，斑斑点点的倒影是唯一的光亮，将室内渲染得一片昏暗。
角落里，有一个人屈起膝盖蜷缩在地上，身边是无数本散乱的书籍。她出神地盯着水面上的星点，几个时辰都不曾挪动一下，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楼梯旁站着一个人，“这里太危险，其他人都已经入宫去了。”
角落里的人一动不动。
阿布从满地的书上踩过，在她面前站定。
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神情茫然，“师父死了……”
“陈玖，”阿布无奈地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不怪你。”
“我明明已经看到了那样的预言，明明有机会阻止陛下的！”陈玖抬了一点因太久没有挪动而发麻的右手。手心里的六宫星轮停在第四宫，从一年前就再未动过，就像是一个金色的刺青，明晃晃地刻在那里，时刻提醒着她沧息命运的陨落。
她恨恨地攥紧拳头，语气有些哽咽，“不然，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师父也不会死！”
阿布抿了一下嘴唇。他并不很擅长安慰人，也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命运这种事情，总是很缥缈虚幻，没有人可以看穿一切。
自以为是对的，可能是错的，以为是错的，也可能是真正的现实。
屠妖令之后，陈玖再也没有回过锦梦城，留在奉天宫不断地研习卦书推演星相。直到几日前一行杀手趁夜埋伏，杀死了司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便一个人呆在天星楼里，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半晌，阿布还是将她拉起来，“我们该走了。”
她脚步虚浮，下颌尖得吓人，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呆呆地问，“去哪里？我不想去。”
阿布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下一刻就会晕过去，再度解释道，“我们要去宫里。这里已经被那些江湖人占领，我们向白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请求庇护，已经得到了准许。”
陈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挣脱阿布的手，“我不去！我要留在天星楼！”
“听话，宝禄在楼下等你，它很想念你啊，你都多久没有见过它了。”
阿布说完又拽了一把，身形单薄的女子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一下没收住势头，重重地撞在墙上，硬是一声不吭，瞪着他无言反抗。
“别闹脾气，”阿布终于没了耐心，语气严厉道，“身为神宫预言者，又是沧息的太子妃，你是在逃避吗，陈玖？”
被逃避两个字刺中，陈玖颤抖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是在逃避。
她艰难地抬起头，双眼在黑暗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如同水镜上的斑驳倒影一碰即碎，“我做不到……无论是武功、预言术、还是其他，我什么都做不到了。”
“笨九……”
“司螣师父说过的，一切都早已是命中注定。”她摊开右手，“我只会带来噩运，每当星轮转动一格的时候，沧息就会离覆灭更进一步。”
阿布皱着眉，声音发冷，“这样，你就打算放弃了是么？”
陈玖怔怔地看着他。沧息神宫的新任宫主，短短几日已经从一个孩子蜕变成了少年，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他不再试图拽她，独自转身向楼梯而下，只在转身消失之际又留了一句，“我们都没有看到过更遥远的星相，你却打算永远停留在这里。”
天星楼外，只剩了一个门徒抱着狗还在等待。见阿布独自出来，使劲坤着脖子朝他身后看去。
陈宝禄没有看到主人，也呜咽叫了几声，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
“我们先走吧。”
“小九呢？她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阿布语气甚是坚定，“她会跟上来的。”
锦梦城，沁禾殿。
白王负手来回踱步，神情焦躁不安，“太子殿下，不能再等了！眼下情况很不容乐观啊，外有天炎军团来犯，内有蓉妃她们蠢蠢欲动，必须立刻稳固皇位。”
荆苏仍是摇头，“我还未得到帝王之血的承认，由皇叔代理朝政，是最好的选择。”
“你就不怕我伺机篡位？”
“皇叔若是想，我也不会反对。”英俊非凡的男人按了按眉心，勾唇笑了一下，“你是现下最有资格的人。”
“你这个臭小子！唉，真是气死我了！”白王锤了一下桌子，瞪了他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说服他的主意。
这小子什么都好，脸长得好，武功也高，帝王谋略从小便显露出惊人姿态，偏偏在某些时候偏执得过分。
永远沸腾的帝王之血。
除了他的义弟荆无霁，如今谁还有这个能力？他是以为他白风岳可以，还是那混账七小子荆晟可以？
白王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知道论口才自己说不过太子，还是放弃了。
“现在各方动向如何？”
“天炎那边，大约有十二万傀儡军正日夜不休地行进北上。不知道轩辕夜沨用了什么妖法，那些简直都是不死之躯啊，就算砍掉了脑袋都能再长一个出来。”
白王想起交手时的场面，一把岁数的人了还是面露惊惧，“他们起兵突然，我临时调了三十万帝国军过去，但恐怕也只是螳臂当车。”
“将新州东岸的二十万人也调过去。”
“殿下请三思，”白王连忙劝道，“那边可是踏羊海盗的据点，蓉妃的势力与他们紧密关联，绝不能放松对新州的牵制。”
“我知道，先按我说的做吧。”
“……是。”
“近几日奉天宫那边出了变故，”荆苏放慢了语速，“他们会进锦梦城，到时候还请皇叔费心。”
“嗯，早些时候已经陆续过来，我将他们与大国寺僧人安排在同一处。”说道这里，白王又怒道，“那些该死的江湖人只会趁虚而入，挂着行侠仗义的名头，杀人放火，与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皇叔，时境不同了。”荆苏低眸慢慢道，“若是父皇在，一切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可是我甚至都无法赶及他的十分之一。”
“会有办法的。”白王毅然道，“沈将军已经出发去找那个人了。只要我们联手，困局并非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