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仙尊的沉沦之路（四十九）
他从没见过江黎落泪的模样,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又或是面对多大的困难, 江黎从未落过泪，他跌下不复峰断崖时没有，师尊赤龙真人过世时也没有。
“眼泪？那是懦夫逃避责任的行为，英雄流血不流泪，我叶青远堂堂丈夫, 怎么会做那种掉价的事。”
这是某次闲谈时江黎说过的话, 当时青年眼角眉梢全是自信的笑意，就仿佛天底下没有事情能难住他一般, 那顾盼神飞的帅气, 让他忍不住扑了上去，直接逮住人狠狠啃了一口, 直到对方脸色绯红喘息连连，才不舍的放开了手。
但现在…那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却哭了…
心跳的又快又急, 来不及思考, 闻千鸿已经扳住江黎的脸, 手下略一用力, 对方那眼神漠然却不断流下眼泪的脸庞, 顿时映入他的眼睛。
“青远, 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闻千鸿心疼到一塌糊涂, 看到江黎眼泪的一刹那, 他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他甚至开始喃喃自语，从未有一刻，他这样希翼能回到半年之前，回到他还不曾做出蠢事的那个时间，就算要付出他全身修为作为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
“闻千鸿。”江黎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或许是哭过的原因，他眼睛清亮的惊人，“无论是你太爱我，还是你太恨我，才让你做出那些事情，只是…”
说到这里，江黎嘴角甚至弯了弯，只是那笑容里全是痛苦，并没有一丝欢愉，他长长抽了口气，才又说了下去。
“只是在…经历了那样的折磨和羞辱后…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说服自己，才能让自己接受，那个百般折磨自己的恶魔，其实就是在自己陷入黑暗时，曾无数次当成精神支柱，才咬牙支撑过去的人？这种荒诞可笑却偏偏是现实的事情，你要我怎样面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经满是破碎。
闻千鸿心中一悸，他悚然抬头看着江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如果江黎所说的是真的，如果对方在被他折磨时，支撑他熬过来的心灵支柱竟一直是他，那当得知真相后…
这样残忍的事，让闻千鸿只是轻轻一想，都觉不寒而栗。
江黎没有停止他的叙述，“闻千鸿，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心中把和你那段感情当成寄托，只怕我早就在那样的地狱里崩溃了，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强大，那些日子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地狱！你知不知道，每一次迫于身体的欲望，心中不甘却不得不匍匐在你脚下摇尾乞怜的时候，忌惮你的强大，不得不忍受你万般花样还要笑脸相对的时候，那种从身体到精神上的全面沦陷，你以为我，那些黑暗到生不如死的日子，是那么容易就能熬过去的吗？”
“到最后，我甚至都没觉得自己是个人，只是个不断被人玩弄的容器，可是就算这样，每当回忆起记忆中的那段感情时，每当想到当年那个闻千鸿时，我都一再告诉自己，这些磨难，其实都是我的报应，我合该有此遭遇，我合该堕入地狱，只是我也相信你另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就能从困境中走出去，于是我苦苦的坚持，然而到了现在，我才知道过去经历的种种，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地狱！”
“真正的地狱，是当我知道，所有的伤痛和不堪，始作俑者都是我记忆中那个人开始！闻千鸿，我必须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隐瞒真相，谢谢你没有让我再一次陷入虚妄的美梦，也谢谢你让我明白，我所亏欠你的点点滴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还清。”
“只是，你为什么不再狠一点呢？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异火下，看到我在痛苦中死去，你应该会更解气啊？可为什么你要救下我，再露出这愧疚自责的模样，甚至哀求我留在你身边？你这样做，到底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就算一切其实都是误会，就算你是被愤怒迷了心窍，可是那已经造成的伤害，难道就能那样轻飘飘抹去？难道一句道歉，就能让经历了这些不堪的我，轻易忘记所发生的一切，微笑着接受一切，然后重新和你生活在一起？”
“你不该这么幼稚，闻千鸿，你应该知道，我叶青远，不可能那样低贱无耻。”
哑然。
这是闻千鸿能做出的唯一反应，面对江黎字字涕血的控诉，他根本无言以对。
纵然不愿去想，但听着江黎的血泪控诉，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陆陆续续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这才发现，那些当时以为痛快之极的行为，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残忍下作。
他想起了一切是怎样开始的。
自己是怎样闯进他的领地，制住他的反抗后，如何侵入那坚韧完美的身体，他记得自己因为对方脸上的冷漠，如何不甘而升起给他喂药的念头，到后来，他终于得逞了，叶青远迫于生理上的反应，每隔七天不得不自动对他献上身体，他不是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的痛苦，但越是这样，他却越觉得惬意。
渐渐的，他学会了更多东西，他会用各种小玩意，或许是几颗菱角，或许是一串明珠，或许是几根绳索，甚至顺手时，也会就地取材，甚至用对方那白虹剑的剑鞘剑柄，他也慢慢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会一边把玩着对方的同时，观察对方精彩的表情，不但如此，他还喜欢上了用直白的话羞辱对方的感觉，看到对方因为他的刺激而越发痛苦时，他内心的满足，就会越发强烈，到最后，他甚至惊喜的发现，只要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人在他面前全面失守，他就能再次找到自己已阔别多年的平和心情。
他爱上了这种感觉，他喜欢这种全面控制感觉味，他迷恋他对叶青远的无所不能，所以，他变本加厉，他开始搜集了各种秘方，开始收集各种器具，然后将那些不堪的下作的，就算在最低贱的流莺身上都不怎么会用到的手段，残忍的用在这个人身上，当时他以为，他已经报复了个彻底。
然而，虚妄的自大在真相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当他透过碧青巨蛟的记忆，窥见当年的真实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错的彻底。
当初报复的有多解气，现在，闻千鸿的后悔就有多深重。
为什么自己会被仇恨蒙了眼？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自己的真实心意？为什么明明对这个人放不下，却还以为那浓烈至极的情绪，那非他不可的占有欲，只是因为单纯的憎恨和报复？
自己怎么会蠢到这样的地步！
以自己的性格，憎恨一个人，直接杀了才是一贯的做法，又怎会是挖空心思的守在对方身边，时时留意对方的行为，为对方的一颦一笑，甚至因为对方有过往甚密的朋友而愤怒冲动呢。
这分明不是报复，是浓烈到连血仇都冲不淡的深深爱意啊！
这一瞬间，闻千鸿真恨不得能回到过去，一刀杀了那个做出蠢事的自己，将尚未发生的一切，扼杀在不知不觉中。
只可惜，想一千道一万，这个念头，也始终只能是虚妄的想法而已。
闻千鸿脸上变幻不定，久久未能成语，江黎却撑不下去了。
只从得知真相的一瞬间起，他无法忽略自己心里的失落惆怅，以及浓郁到无法驱散的悲哀空虚。
原来这几百年来，自己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罢了。”
江黎叹了口气，他抬手抓住闻千鸿的胳膊，将其从自己腰间拉了下去，他动作很慢，手上也没有什么力气，但眉宇间透露出的坚决，却让闻千鸿不敢有半点反抗，终于，江黎离开了他的怀抱，站在了闻千鸿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
“过去种种，许是命中注定，原是我将你打下不复峰，你要报复，也是应该。”他声音轻柔如三月的春风，“还是师傅说的对，我是人族，你是魔族，人魔不两立，我们之间本就不该开始，我却非要执着强求，导致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说起来也算咎由自取，并不能全怪你。”
说到这里，江黎抬起头，还对闻千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听到这状似宽慰的话，再看到江黎笑容里的苍凉，闻千鸿非但不觉得宽慰，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心悸。
“青远…”
他忍不住出声，眼中写满了哀求，然而，江黎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犹自说了下去：“只是到了如今，我也不能骗自己，因为过去的一切，我始终不可能真当没发生过，无论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又或是人魔两族的血仇…”
“所以…”他说到这里，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眼中流露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坚决来：“闻千鸿，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今后的日子，你我再无瓜葛，生死各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