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仙尊的沉沦之路（四十七）
江黎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那梦很长很长，却极尽黑暗痛苦, 他孤身在绝望中蹒跚前行，经历了寒冰烈火风刀霜剑，却始终无法找到一点点光明，无论他如何努力，围绕他的依旧是无边的绝望和持续的痛楚, 在梦的最后, 他终于坚持不住，浑身伤痕的倒了下去, 那一瞬, 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他眼前的, 是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孔。
或许, 梦并没有完结？只不过是噩梦完结后, 轮到了美梦开始？要不然, 怎么会一睁眼, 就看到这张让他牢记了几百年, 时常在梦里出现的脸？
“…千鸿…是你吗？”
江黎痴痴的看着闻千鸿的脸庞，声音中充满了迷惘和不可置信, 但无力的右手, 却已抓紧了对方的衣襟, 就算指节泛白，也不舍得松开半分。
“你…青叶…你还记得我？”感到胸前人的依恋和痴迷，闻千鸿只觉得喉头堵的厉害，这一瞬间，激动和希翼充斥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怎么会不记得…”江黎呢喃，他声音细如蚊呐，却透着坚定不移，眼中更带着不容错辩的欢愉：“你的眉，你的眼，乃至你的每个轮廓，我都牢记于心，千鸿，你都不知道，我多么想你，只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有缘无分，余生之内，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深情的倾诉让闻千鸿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这一刻，他心如鹿撞，狂跳不已。
要知道从跌下断崖后，他就一直都生活在仇恨中，加上魔族功法的特殊性，他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阴沉乖僻，这还是他这几百年来，第一次觉得心中有了暖意。
百感交集，闻千鸿却不知如何反应，嘴巴翕动了几下后，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你…你难道…不恨我吗？”
话一出口，闻千鸿立刻就后悔了，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提起这种煞风景的话题？
见江黎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怔忪和失落，闻千鸿顿时心中大急，正想说点什么来岔开话题，却见怀中人儿在轻叹之后，已经重新抬起头，露出微笑：“恨？为什么？真要说恨，也该是你恨我吧，毕竟不管出发点为何，始终是我伤害了你，千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后悔，当初为何非要你和我一起回去，要不然，可能现在我们还能在一起，然而因为我的固执…”
“那一剑刺入你前胸的时候，我就想，干脆和你一起摔到山崖下去算了，但我想到…”
说到这里，江黎狠狠咬紧下唇，好容易才将那虽事隔多年，但每每想起时依旧锥心碎骨的剧痛过去，才又说道：“算了，不管如何，我们总算能再度相见，虽然已在阴间，但能和你有片刻的相聚，我也心满意足了。”
说罢，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同时将身子往闻千鸿怀里缩了缩，一副幸福而满足的模样。
然而，这短短几句话，却让闻千鸿如坠冰窟，只觉得从头到脚，全是刺骨的寒意。
难怪江黎会这样温柔，难怪江黎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原来，他竟以为他已经死了，而现在抱着他的，是当年那个温柔专情，完美无瑕的闻千鸿。
鼻端一下又酸又涩，心头更是五味杂陈，闻千鸿甚至升起一个冲动，想就此抱着江黎离开，再也不见任何人，就此让对方永远蒙在鼓里！
只是这样的想法虽诱人，但闻千鸿却也知是不可能的，纸包不住火，现在江黎不过是因为身体状态太差，加上历经劫难心智失守，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一旦等他清醒过来，以江黎的聪颖敏锐，发现不对是迟早的事。
“青远…”闻千鸿声音干涩，在他过去几百年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难以启齿的时刻：“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并没有死…”
话说到这里，却再难为继。
接下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江黎，他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那些囚禁，那些屈辱，那些陷害，那些罪名，所有让他生不如死的一切，其实始作俑者，都是自己？这样丑陋的真相，要叶青远怎样接受？生命中的挚爱，因为误会和不甘，就倒戈相向，将世间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一切，加到这个他这个曾被对方视若珍宝，曾发誓要生生死死守护的人身上？
没有人会对这样丑陋的真相视若无睹，所以，纵然闻千鸿心志再坚定，但一想到被对方知道真相后，等待他的会是江黎的愤怒怨恨，甚至还有仇视和敌对，到了嘴边的话就梗在了喉咙口，再也无法说下去。
从未有一刻，闻千鸿是那样的痛恨自己，为何当初会那样愚蠢，一心钻进了报复这个执念里，但凡他有一点点对江黎的信任，又或是肯花费一点时间来调查真相，都不至于将事情弄到如今这般无法转圜的地步，到如今，他害人害己，不但江黎被害的遍体鳞伤，同时他还将亲手将自己的幸福，毁了个彻彻底底。
闻千鸿曾经有多么报仇心切，现在就有多么追悔莫及。
然而，他这句话虽没说完，却已足够江黎清醒。
江黎本来带着甜蜜的笑容依偎在他胸前，在听到这半句话后，身子突然一僵，紧接着，他惊愕的抬起了头，“千鸿，你说什么？我们…我们没有死？”
躲不过去了。
闻千鸿心如死灰，但看着他漆黑眸子里的震惊，还是艰难的点了头。
自己…竟没有死？
这真相无疑让江黎震惊无比，但短暂的发呆后，江黎开始快速思索起来。
首先，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死？
是火刑的威力不够？不，这不可能，异火的威力早就被证实，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定能让他灰飞烟灭，而以自己的罪名，师兄他们中止火刑是绝无可能的，那么，答案应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中途被救了下来。
那么，是谁救了自己？闻千鸿？这似乎是唯一的答案，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另外，以清静峰的守备森严，和各派高手们的坐镇，这重重凶险面前，闻千鸿怎么有能力救自己？
数个问题浮上心头，江黎苦苦思索，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遭逢大变本就精力不济，又这样花费心力思索，更是难以为继，只觉脑中传来一阵锐痛，就仿佛被极长的尖针扎进去一般，江黎立刻就发出一阵惨呼，紧接着，汗如雨下，唇色发青，抱着头缩在了闻千鸿怀里。
闻千鸿一直注意着他，一见江黎这样，又是心痛又是懊恼，忙不迭的把人抱紧，又抽出一只手替对方按摩太阳穴，同时嘴里不停的安慰着，倒也亏闻千鸿此刻还保持着几分神智，记得江黎体内的经脉状态极差，不能贸贸然接受魔气，若不然，只怕魔气一旦输入，江黎立刻就要殒命。
这样过了好半天，江黎才缓过来。
他不敢再去想那些问题，于是便让自己放松下来，只是一意识到自己还在人世，所有被刻意忽略的一些感觉都清晰了，江黎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想法，真是错误之极。
首先，四肢百骸里那萦绕不去的尖锐疼痛，以及身体深处那强烈之极的虚弱感，分明说明了自己尚在人世的事实，更不用说耳边那些呼啸的风声，还有盘旋在鼻端处的浓烈血腥味了…
等等！血腥味？
江黎心中一紧，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右手猛地抓紧了闻千鸿的衣襟，同时抬头往外看去，只一眼，就不由屏住了呼吸，只觉浑身冰凉。
他依然是在清静峰，前方不远处，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刑台还立在那里，只是和他昏迷前不一样的是，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碧瓦朱甍成了断壁残垣，参天古树或枯萎或焦黑，毁了十之八九，原本平整的地面上，也遍布了一条条横七竖八的沟壑，更别提平台周围了，那些之前围在周围的各门派弟子，现在大部分成了冰凉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满地。
这绝不是他记忆中的清静峰，这分明就是炼狱！
“怎…怎么会这样？”他失声叫了出来，猛然抬头看着闻千鸿，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告诉我，千鸿，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叶师弟！”
江黎一怔。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纵然他化成了灰也能分辨得出，他猛地回头：“古师兄！”
下一瞬，他就看到了站在一根断柱前，脸色复杂的古樾，只是这时的古樾看上去再没有之前的威严，他身上的衣袍早沾满了尘土，右臂上也破开了一条口子，隐隐渗出血液，很有几分狼狈。
“古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江黎下意识挣开了闻千鸿的怀抱，想要向古樾那边走去，然而才走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紧接着，闻千鸿铁钳一般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拉了回来，牢牢环在了怀里。
“千鸿？”江黎有些纳闷，但侧头看到闻千鸿铁青的脸色后，他不由一愣，紧接着一个念头掠过脑海，身子顿时有些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