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诗歌节
安徽马鞍山每年秋天都要举办规模盛大的诗歌节，这和唐朝诗人李白有关，因为李白是在那里的当涂县去世的。当地有两座坟，一座是采石翠螺山上的衣冠冢，一座在离采石30多里外的当涂青山墓。
为什么身葬两处？这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相传，李白跳江后，采石百姓纷纷涌到江边打捞。可是，面对滚滚江流，上哪去捞？一位白胡子老人说，人在采石跳江，尸体肯定会淌到下游，即使沉入江底，不出两天定会浮出江面。于是，几个后生一起赶到下游，找遍洲头滩傍渚边，拨开丛丛芦苇，也不见李白的踪影。
三天过去了，人们往返寻觅，也没有结果。有人甚至找到80里外的金陵，最后还是扫兴而归。
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下落，真把人急坏了。
当涂有座大青山，山下住着名叫明翠的姑娘，她每天清晨都要到离家不远的姑溪河边洗衣。这天一早，她来到河边，蹲在平日洗衣的青石板上，顺手撩几把水，想把衣裳浸透。手一伸，发现前面不远的水面上漂着一件东西，在早晨太阳的照射下，白花花的，看不清楚。明翠眨眼再看，呀，是一个人！她吓得丢下衣裳，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河里淹死人啦！河里淹死人啦！”
一声喊，打鱼的收住网，过路的停下脚，大家一起奔过来，七手八脚，把尸体打捞上岸，不知谁惊叫：“哟，是李太白！”“李翰林！”“李学士！”“谪仙人！”
李白虽落水，但神态似乎没多大变化，头微微上抬，嘴角还有点翘，依然是一副傲然神气。几根花白胡子滴水不沾，右手弯曲，自然地摆在胸口，那姿态使人想起他那飘飘欲仙的风度。令人费解的是，虽然漂流数日，帽子却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更让人奇怪的是，尸体怎么会逆流而上，从采石漂到当涂境内的大青山？
这一带百姓对李白都很熟，因为他常来青山，斗酒呤诗。如今，不少人家还挂着他写的诗句。虽半年不见，人们还时时念着他，没想到他竟这样匆匆离去。想着一件件往事，看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的诗仙，有人抽泣起来，最后变成一片哭声。
悲痛之余，乡亲们凑些钱给李白置下一口棺木，准备将他葬在青山坡上。
再说采石百姓，因寻不到李白的尸体，全镇的人都睡不安，吃不下。几位瞎眼奶奶竟在江边滩地上燃起一柱柱清香，默默地祈祷，愿诗仙在江中无恙。
这天，一艘小船带来李白的尸体漂到姑溪河的消息。开始，采石人不信，但来人讲得活灵活现，不得不信。这时，一个叫戴林的后生主动提出去青山看看，若真有此事，定将尸体运回，葬在翠螺山上，立碑建祠，供后人瞻仰。
戴林赶到青山，正巧碰到明翠，明翠的娘家在采石，她从小就和戴林相识。明翠说起如何发现李白的尸体，以及打捞的经过，戴林根本不信，笑话，尸体怎么会逆流而上？明翠看出戴林心中的疑团，说：“李白是天上的谪仙，不同凡人，尸体当然会往上漂罗！”
戴林不想与她争执，说：“我这次来，是受采石乡民委托，想把尸体运走，葬于翠螺山麓。”
明翠把手直摆：“你来迟了，尸体马上就要装殓入棺啦！”
“入棺没关系，我们连棺木一起抬走！”戴林寸步不让，接着又说：“先生是采石乡民的好友，大伙正等着呢；你到我们那里问问，采石一带，哪家他没去过！我奶奶为他补过袍子，我爷爷还为他酿过酒，那酒就叫太白酒！”
明翠说：“我还为他洗过衣衫呢。他每次来，都住我家，跟我爹一聊就是一夜。”
戴林说：“不管怎么样，反正先生是采石的，我要带他回去！”
明翠说：“不管怎么样，反正先生应该葬在青山，他不想走！”
“葬于采石！”
“葬于青山！”
“采石采石采石……”
“青山青山青山……”
戴林吵不过明翠，一挥手，几个后生一拥而上，要抬李白；青山人呼啦啦拥过来护着诗仙，你推我搡，乱作一团。几位老奶奶叫他们不要吵，一边手拉手围成圈子护着李白，生怕惊扰了诗仙的魂灵。
当涂县令李阳冰听说采石、青山百姓发生争执，便亲自赶到现场。戴林见父母官来了，抢上前道：“大人，我受采石乡民之托，要将先生运回翠螺山安葬……”
明翠道：“我们青山父老愿先生伴青山长眠……”
李阳冰瞅瞅青山人，又看看采石来的乡亲，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先说说各自道理，由本官察断。”
“我先讲！”戴林抢先道，“李白先生，俊逸超群，一生以山水为伴，以酒为友。晚年酷爱采石江水和明月。先生来采石漫游，乡亲们以诚相待，虽粗茶淡饭，先生也不见外，客客气气，亲如一家。今先生不幸身亡，乡人无不悲痛欲绝，一致要求将他葬于翠螺，使其英名与采石共存，同放异彩……”
话音未落，明翠接着说：“先生素来爱我青山。每来这里，或访谢太守遗迹，或抱琴醉卧山林，乡民皆见其风采。这一带，先生常有呤诵之作……”
“且慢！”戴林打断了她，“请问，你读过先生的《横江词》吗？还有《夜泊牛渚怀古》、《望天门山》、《望夫石》……你们可知道，这都是在采石写的！”
“先生在青山写的诗三稻箩也装不完！你听着……”明翠辫子一甩，当场背出李白的《姑熟十咏》、《丹阳湖》、《九日龙山饮》，惊得李阳冰眼直眨。
就在二人争得不相上下时，一位白胡子老者挤了进来，把手中的竹棍在地上捣得砰砰响，朗声道：“都少说两句好不好，听老夫道来。”
众人抬眼望去，见来的是青山居士黄育才先生。他四下看看，不紧不慢地说：“仙人入水而死，尸体没顺流而下，却逆流而上，是因为他爱我青山。只因时间仓促，未来得及留下遗言，所以逆水行至青山，欲以此为终老之乡。所以我看，青山葬尸魂理当无可非议。若葬他处，会使九泉之下英魂不安，那才是真正的罪过。望大人顺应民情，将先生葬于青山，乡民感激不尽！”
这可难坏了李阳冰，老居士言之有理，采石戴林句句衷言。这便如何是好？他来回踱了几步，沉思片刻，挥挥袖子要大家先回去，改日再作定夺。
回到府中，李阳冰心思重重，还没进内室，就听房内传出夫人的呤哦之声：“……云想衣裳花分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见李阳冰满面愁容走进来，夫人忙问，何事操心。李阳冰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夫人听罢，淡然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办法就在李白自己的诗里嘛。”
李阳冰怔怔地瞅着夫人。
夫人悄声道：“你想想，‘云想衣裳花分容’，何不作‘云分衣裳花分容’呢？”
‘云分衣裳花分容……’李阳冰默默地念着，好像悟出了什么，合手一合：“妙，妙，就这么办！”他暗暗打定了主意。
次日清晨，李阳冰把老居士、明翠和戴林传进衙内。待众人坐定，便道：“你们双方各执一理，但心愿相同，都是敬仰李白，对此，本官十分钦佩……”
三人含笑不语。
李阳冰继续道：“可是难哪，谪仙仅有一体，不可分割。”
“那自然。”三人频频点头，“听凭大人决断。”
“好！”李阳冰看时机已到，拿出写好的判词，一字一句地念道，“李白捉月，采石投江；坎坷一生，逆流而上。”顿了一息，分别指指老居士和戴林，“你葬仙体，衣冠他葬！本县主祭，亲临现场；先到采石，青山后上！”
三人面面相觑。
李阳冰把嗓门一提，又朗声道：“四抬大轿，悼词挽幛，即刻登程，厚礼重葬！”
差役马上应答：“仪仗早已备好，只等大人吩咐。”
戴林、明翠和老居士先是愣了愣，脸上很快露出了微笑。
太阳升起的时分，衙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当涂大街一直响到江面，响到了采石矶。
从此，采石矶的向阳坡上就有了这座衣冠冢；而青山脚下的太白墓才是李白的真身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