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板下的纸团
这是一张透香的精致纸张，纸张的两侧描着花草，一支笔在上边沙沙沙地写着，写一会儿，思考一会儿，一只肥白的嫩手间或抓抓脑袋，间或偷笑一回。看得出他写字的痴迷劲，笔迹既清晰又俊朗。肥白手搁下笔，将纸张叠成一只飞机，飞进了前边一张桌子的抽屉里。纸张看见抽屉里的物品摆放得十分整齐，最里边有一面圆镜，发着亮光，还有一把小巧可折合的梳子，一小瓶香水紧挨着一包餐巾纸。靠右边，堆着很多书，大小不一，一本言情小说的纸张格外显眼，泛着黄，卷着页，封面上贴着一些卡通图片和一些明星小照片，书的一侧塞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边装着两个熟透了的苹果，那是一种高档的苹果，包着泡沫膜，贴着标签，显得十分尊贵。纸张做成的小飞机正好插在两边书的中缝里。
过了一些时候，一张裙面贴着桌子抽屉，一只葱尖似的小手文静而雅致地伸进桌子抽屉，她本想摸那本折了页的言情小说，接着上回的内容往下看去，但她摸到了一只纸飞机，纸飞机给了她惊讶与兴奋，尤其是上边写的内容，抢先吸引了她多情的眼球。她看了看四周，把身子侧向一边，挡了同桌的视线，然后弯下腰，在裙面上打开纸飞机，偷偷地看了看，看得她面色飞红，心跳血热。她快捷地将纸飞机揉成了一个纸团，藏在她多汗的手心里，她的手捏成拳状，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纸团想：“我在她心中很重要吗？我身上到底写着什么重要而不可告人的秘密？”
纸团被香葱手带离出教室，好像要被她拐卖似的，离开精美纸页后，纸团有些孤单了，也有些不适，她不希望被别人捏成团，揉皱的感觉是那样的别扭和不舒服。但是那只香葱手仍将她捏得紧紧地，手心的香汗渗入纸面，让几个字迹显得模糊起来。香葱手甩出一股气力，纸团不偏不倚地投进了垃圾筒里。
“天啊，我这么高贵，为什么要我进垃圾筒，抗议，强烈抗议！”纸团弹了弹，差点弹出来。
好像香葱手听懂了纸团的意思，过了约有两分钟，香葱手拾起纸团，将它揉得更紧。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请把我伸展开来吧，我需要呼吸，需要伸伸懒腰，让我身上的内容展示在别人面前吧！”纸团嚷着。
香葱手根本没理会纸团的意思，这回，一股劲道将纸团抛在操场中缝的一块斜形石板上，纸团滚了滚，悬在v形石板的槽缝上。一只高跟鞋，踩在纸团上，纸团看清楚，高跟鞋与香葱手是配套的，正是那个偷看纸面内容的小女生！她太可恶了，竟将脏脚狠狠地踩它，纸团受压，身子变小了，一骨碌，从槽里掉了下去，里边暗无天日！
纸团受了极大的委屈，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它的命运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种潮湿昏暗肮脏的鬼地方呆上哪怕一分钟！”纸团哭叫着。
暗黑里，突然发出一阵阵嘿嘿嘿、嘻嘻嘻地附和声。
香纸团一惊，问：“谁，谁在这里？”
“你瞎了眼呀，全是你的同伴，只不过比你早点来而已。”一个纸团说。
香纸团留意了四周，原来身边全是各色的纸团，这些纸团或大或小，全身湿着，有的已经破烂，像小山一样地堆着。
“你们也是被脚踩下来的吗？”香纸团问。
“不，看，上边那块石板不是缺了一个角吗，一把扫帚将我从那里带下来的。”一个小纸团说。
“你身上多脏呀，还有污泥，这地方太臭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香纸团说。
“你做梦吧，来到了这鬼地方，还能出得去？别看你香气一团的，过不多久，你也会变成我这个模样的，甚至更惨！”小纸团说着，指了指水沟下边，“最底下也是些纸团，整天被水浸泡着，已经化成纸泥了。”
“我们是可以循环利用的，也就是说，我们还能回到精美本子的大家庭里去！”香纸团说。
“我不抱希望。”小纸团说。
“我也不抱希望！”另一个纸团说。
“我也是！”一大群纸团说。
香纸团问：“那只可恶的高跟鞋，为什么要将我塞到这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来呢？”
“你身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内容。”小纸团说。
“可是你们也是这样吗？”香纸团说。
“不，我的主人是故意的，我恨他！”小纸团说，“他在我身上画画，画得不满意，就这样处理我了。”
“我也恨我的主人！”另一个纸团说。
“我更恨！”一群纸团附和着。
“我们团结起来，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压在最底下的一个腐烂的纸团发出低沉而苍老的声音。
“对，我们团结起来，只有这样，人们才能记起我们的重要性，而不是永远的遗忘！”很多纸团情绪激动地说。
“那么说，我们还能有出头之日哟。”香纸团问。
“有的，一定有的，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我们采取什么办法？”香纸团说。
“让我们挨得更紧，堵住穿流的污水，让污水溢到外边去，人们便会来拯救我们！”苍老的声音发着权威指示。
“唉呀，这会弄脏我的身子的，我可不喜欢污泥，太脏太臭了。”香纸团滚了滚，想到更干燥的地方去。
“不付出代价，哪里能获得胜利！”腐烂的纸团说，“像我，已经全不在乎，哪怕变成纸浆。”
“对，我愿付出代价！”一个纸团说。
“我也愿意！”
“我们都愿意！”
香纸团看清了形势，加入进纸团的团结行列，与同伴们贴得更紧。
一场大雨光顾了操场，四处的水如奔腾的马，涌向石板底下的凹槽。而凹槽里，塞满了纸团，堵了水的去路。水漫开去，上升，不断地上升，操场马上变成了池塘。
雨还在下，水漫过走廊，往教室里涌去。
一群人冒雨赶来，揭开石板，吃了一惊，凹槽里全是纸团，堵得像一堵墙。
“这是谁干的？”很多只手不顾脏，将所有的纸团，全部掏出来，放在一个纸箱里。
水得了空隙，打着漩涡，哗哗地注入阴沟。
香纸团回到了纸箱中，暖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水气蒸腾了，它身上还泛着香味。这个香纸团，成了调查堵塞凹槽的重要证据。它先是躺在政教处的办公桌上，展开着，马上又平躺在校长办公室的桌上，它多么荣幸啊，备受关注让她感到幸福！它看见那只香葱手，还有那只肥白手，都有气没力地垂在校长面前，垂了很久。而香纸团，因为它身体上的内容，彻底改变了它的命运，它没有去垃圾池，它的同伴也没有去垃圾池，而是张贴在校门口的精致橱窗里，每天有成百上千双眼睛注视着它！它笑了，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