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杀死你的梦

    方非先生恐惧极了,因为有人正在追杀他的梦。

    方非很幸运地生活在高科技时代,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高科技也不能例外地是把双刃剑。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一方面可以充分享受高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忍受高科技带来的种种“不便”或说是侵害。电话可以很容易地被窃听,电脑可以很容易地被入侵,你的任何活动都可能被记录,不管你在什么地方都已没有个人隐私可言,甚至包括在你自己家的卫生间或地下室里。人们唯一还可以躲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梦了——也只有在梦里,人们才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现在,人们这一唯一的隐私空间也已变得不安全起来,因为已经有人发明了“梦境追踪器”。拥有“梦境追踪器”的人们,只要锁定好要追踪的人,在目标做梦的时候,他就可以非法侵入目标的梦境,就和非法侵入他人的住宅或电脑一样侵入他人最深幽的隐秘世界。这还不是可怕的,更加恶毒的是,“梦境追踪器”推出不久,有人又推出了一种“梦境杀手”。“梦境杀手”是一种工具,也是一种武器,它不但可以侵入一个人的梦,而且可以杀死一个人的梦——当一个人的梦一旦被它杀死后,那个人就永远不能再做梦了。

    想想看,如果一个人连梦都做不成了,那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就等于毫无遮拦一丝不挂了吗?

    现在方非先生就面临着这样的危机。

    侵入方非先生梦境的是一个女杀手。那天方非先生在梦里又回到了过去,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袁楚芬,她还是那样天真烂漫,他们正在一起手拉手谈论着共同的理想向往着美好的未来,猛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高挑妖娆,长得也很动人,但此时她却是一脸杀气,她的手中还有一支形象霸道的大口径手枪。那一刻方非下意识地挡在袁楚芬身前,惊异地问那子女子是什么人。那女子低沉着声音说:“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只告诉你,我是受人之托,来杀死你的梦的!”

    这时候方非当然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但他知道失去梦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想不清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什么人会跟自己这么过不去?他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重要人物,什么人会派杀手来危害自己的梦呢?

    见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女杀手没心情跟他再解释,她把枪口对准方非说:“别啰唆了,我真的不想这样做,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很遗憾,以后你不会再做梦了!”说着话她就要开枪。

    方非急忙摆手:“不不求你等一等,你不是只要杀死我的梦吗?”女杀手说:“你现在就是在梦里!”

    方非不信,可是看看,袁楚芬已经不知去向,而周围的景色也已变得阴沉险恶,他半信半疑地要求说:“等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好吗,你想杀我也不在这一时。如果这样被你杀死,我死不瞑目!”听了方非先生的话,女杀手沉吟片刻作出了决定:“好吧,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仅此一次,当你下次做梦时,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放过你——你走吧!”说着用力推了方非先生一把。

    方非先生大叫一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在床上,刚才真的是在做梦。梦里的惊险经历让方非先生心有余悸,不过他还有些不相信真的就有杀手入梦,他想那也许只是碰巧做了那样一个梦而已。不过方非先生这丝侥幸很快就被打破了——再次做梦时,那个女杀手又出现了,而且这次她真的开了枪。好在这次方非先生睡觉前已有心理准备,在梦里一见女杀手追来时,他大叫一声及时醒来了。

    现在方非先生可以肯定,的确是有人要杀死他的梦!

    方非吓坏了,他不敢睡觉了,他不能失去梦——他知道,如果连梦也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了。

    但是人不睡觉总是不行的,而睡觉就做梦已经成了方非先生必不可少的生活习惯,或者说和别人一样,虚幻的梦已经是他生活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了。但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梦,方非先生只能避免做梦了。为防止自己睡去,方非先生开始服用各种使人精神振奋的药物,并尽量出去运动,尽量不回家,更不去看床。几天过去,方非先生还是顶不住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睡去,没有梦的生活他不知该怎么过,他要睡觉,他要做梦,尽管他明知睡去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现在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产品叫“梦卫1号”,是专门对付梦境杀手的。那种仪器还没有正式上市,不过方非先生想方设法总算买到了一件。

    “梦卫1号”不仅可以保卫自己的梦,还可以追踪入侵者进入对方的梦境,杀死入侵者的梦,从而让入侵者永远不再有梦——不能做梦,自然也就无法入侵别人的梦了。

    像揣着命根子一样揣着“梦卫1号”回到了家,方非一头倒在久违的床上,按着说明把仪器连接到自己身上,然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像使用“梦境追踪器”一样,使用“梦卫1号”的人在梦里也能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很快,女杀手又出现了,方非先生又是有备而来,所以不等女杀手举枪,他已抬手射出一道蓝光。毫无防备的女杀手负伤落荒而逃,方非先生紧追不放。

    追过了山山水水,追过了大漠长川,追过一片迷迷蒙蒙,前边现出了一道既看不到头尾又望不到顶端的大墙。

    女杀手一步未停,一头向墙上撞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方非稍做犹豫,一咬牙一闭眼,也向墙上撞去。

    睁开眼,墙已不见,而方非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知道,这已是女杀手的梦境了。摸摸撞得有些痛的头,方非急忙寻找起女杀手来,因为在别人的梦中不能停留过久,否则就会迷失自己。

    可是找了半天,却不见女杀手的影子。难道她死了?不会,如果她死了,她的梦境也会随之消失。方非先生正不知往哪里寻找,忽然一阵乐声传来。那乐声婉转悠扬美妙无比,如花香般沁人心脾,方非先生情不自禁地向乐声传来的地方寻去。

    穿过一片轻纱般的薄雾,方非先生来到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这里绿草如茵,鲜花开放,蜂蝶鸟雀在林间鸣唱,还有羚羊、白兔、梅花鹿在自由自在地散步。一个美丽的女子着件白云裁就的纱裙,抱着一个绿色的竖琴,坐在一只温驯的老虎身上,美妙的乐声就是她亲手弹出的。

    这个弹奏美妙乐曲的美丽女子就是刚才拿枪的那个女杀手!

    女杀手好像没有发现方非先生,她依然陶醉在自己创造的美丽之中。这可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可是方非先生抬了几抬手,却并没有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企图杀死别人美梦的女杀手,自己也会有这么美的梦境,而且她的梦比他的还要美!这一刻方非先生突然明白了——每个人都有一个美丽的梦,哪怕他是一个坏人。一时间他真难下手去摧毁这现实中永远找不到的美好境界——杀死了梦中的女杀手,这里所有的美丽顷刻间也将随之消失。

    方非先生正在犹豫间,乐声忽然停了下来,女杀手幽幽开了口:“我知道你来了,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就像我一样——我本来有机会杀死你的梦,可面对那样美丽的境界,我真的下不了手……”

    既然早已被发现,方非先生也就不再躲躲闪闪,他走上前,质问她既然自己也有这样美的梦,为什么还要去破坏别人的梦?女杀手摇了摇头:“正是为了保卫我的梦,我才不得不去破坏你的梦……”方非听不明白,女杀手就跟他道出了真相。这个女子叫欧阳语嫣,她充当梦境杀手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有一个人闯入了她的梦,指使她去杀死方非先生的梦,否则那人就会杀死语嫣的梦。方非问那人是谁,欧阳语嫣摇头,那人是戴着面具的,很神秘。

    方非怎么也想不出谁会对自己这么深仇大恨,不过那人在梦里也能隐藏自己的真面目,看来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两个人同病相怜,决定变被动为主动,联手向那个神秘人物进行反击。

    这天,照着约定,进入梦境的方非又一次潜入了欧阳语嫣的梦中埋伏起来。不一会儿,那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物也来到了欧阳语嫣的梦中。方非出其不意地发动了进攻,然后和欧阳语嫣一起闯入了那个人的梦境。那个人的梦里没有花没有草,而是一派灰暗荒凉凄惨,还有苦涩的雨在灰暗低沉的天空中飘落。那个人大概没有想到他们会追进来,一回到自己的梦中就用手一抹恢复了本来面目。听到动静她本能地猛然回头,方非一见那张面孔立时大吃一惊。

    方非和欧阳语嫣面对的这个神秘人不是别人,而正是方非的初恋情人袁楚芬。只是几年过去,方非没想到她已由天真烂漫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满脸阴郁怨恨的人。

    “怎么会是你?你……”

    “怎么不会是我?”袁楚芬冷笑一声。

    “你,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袁楚芬又是一声冷笑:“你还问我?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当初我把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你,可你却贪图富贵,无情地抛弃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梦——没有了爱,没有了希望,连梦里都找不到,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方非惭愧而痛苦地低下了头,尽管其中有隐情,但看看袁楚芬现在的样子,他觉得确实是自己愧对于她。欧阳语嫣终于知道了袁楚芬叫自己去杀死方非的梦是为了报复他,可是欧阳语嫣不明白,袁楚芬为什么不自己干,而一定要派她去做梦杀手?

    袁楚芬忍着泪说:“我忌妒你们有梦的人,偶然进入你的梦,本来是想杀死你的梦求得心理平衡,可看到你的梦那么美,我没有下去手,我没想到自己的心还会这样软……不过对他我不会手软,因为我恨他——因为恨,我无法进入他的梦,所以只好派你去做杀手……”

    听了她的话,欧阳语嫣没有再责备袁楚芬,她觉得这个没梦的女人真的很可怜,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拉住了袁楚芬的手。

    她的手冰凉冰凉。

    这时方非也走上前,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年我工作的那家公司董事长的女儿一定要嫁给我,我自然一口拒绝,并决定尽快和你结婚。哪知就在咱们婚礼的前一天,那个女人派人送来了你洗澡时被拍到的裸照,她说如果我不答应和她结婚,她就要把你的照片合成为黄色照片发布到网上,同时还要毁你的容……我知道她是个极度自私任性而又狠辣的女人,说得出做得到,为了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只好违心答应了她。之所以不告诉你真相,是不想让你觉得欠我什么,是想让你恨我、忘了我,是想让你找到我不能给你的幸福……”

    “我不信,我不信,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袁楚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时间她真的无法相信。

    欧阳语嫣告诉袁楚芬,方非没有说假话,她在方非的梦里看到方非拉着当年的袁楚芬,几次诉说当年的事,那样伤心,只是那时她不知道袁楚芬和戴面具的人是同一个人。方非说:“强扭的瓜不甜,和那个女人结婚后,我们从没过过一天幸福日子,而且很快就离了婚,我明知自己再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但我心中始终没有忘记你——因为我爱你没有变,因为有对你的爱,不管生活多么失意不幸,始终还有一个美好的梦伴我到今天啊……”

    听了方非讲述真情,袁楚芬万分痛悔。方非走上前,轻轻拥住了她,她一下子伏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边哭边怪他不早告诉她。方非告诉她,虽然觉得自己已没有资格再得到袁楚芬的爱,但他还是悄悄寻找过她好多次,想知道她是不是幸福,可却一直没有她的下落……

    袁楚芬不要他再说下去,只要他把自己抱得紧些再紧些,她再也不想离开爱人的怀抱。

    默默祝愿着这对重逢的爱人,欧阳语嫣含泪悄悄离开了,袁楚芬的梦境也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抹绿意和一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