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奇怪的人事
陈一舟醒来时，发现张司泊正站在厨房旁边，勾头看着门外，似乎是在躲避什么。再一细听，果然听到门口传来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个说：“没错啊，张司泊就是住在这里吧？”另一个说：“会不会，已经搬走了呢？”还有一个说：“算了，我们先去吃早餐吧。”
好厉害的手段！
陈一舟听完他们的对话，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后才是，他们居然被人堵家门口了！
她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走出房间。
张司泊迎过来，问她：“一舟，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要怎么解决这些人比较好呢？他们毕竟不是事件，是感情复杂却没有做出太出格举动的人，只是善于利用人类情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一舟说：“我知道你不擅长处理这等无赖之事，如果换作从前的话，你肯定会直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等着他们自行离开。但是，这个方法你已经试过一次了，他们没有走。所以，不如我们设置一个界限，他们若是超过了，我们就直接报警，怎么样？”
“好，听你的。”
陈一舟见他这么听话，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绽放，有一种‘我的男人，我来保护’的自豪感，只是她脸上的笑容绽放了一半，陈妈就来电话了。
“喂？”
“舟舟啊，你们快点来，你奶奶现在死活吵着要出院，你快点带张司泊过来看看。带上张司泊。”
“好，你们先拦着，我们马上过去。”陈一舟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拉着张司泊就去了医院。
他们冲进病房，发现奶奶正在拔针，周边的人都束手无策地站着，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怕会伤了她的样子。
“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张司泊慢慢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没做什么，就是不想住院了，想回家。”奶奶镇静无比，字句清晰，看起来完全没有痴呆的症状。
“为什么呢？”陈一舟忍不住开口问道。至少，要知道奶奶突然这样闹的原因，他们才好对症下药。
“我们舟舟一个人在家呢。”说到这里，奶奶突然忧心忡忡起来，“她还那么小，那么乖，她爸妈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在家锁着呢？不行，我要去找她。我不放心。”
陈一舟听得心里一震，双目瞪得老大，扫了一眼父母和叔婶，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而爷爷他，他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眼皮一垂，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字里面含了一个人的爱怨悔恨等复杂而浓重的心思，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您，都知道吗？”
奶奶不耐地道：“你这说的什么废话？她是我孙女，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一舟的泪水喷涌而出，像雨水一样“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低着头冲出了房间。
她听到了奶奶从背后传来的疑惑的声音，似乎在问张司泊：“不是。我要出院看我孙女，你说她哭什么呀？是不是因为想到她亲奶奶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张司泊追了出来，“一舟。”
陈一舟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丑样，转身扑进他怀里，“不要看我。”
“好，不看。”张司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
陈一舟泪眼模糊地道：“司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爸妈都要上班，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感到有人看着我，我以为又是那些来闹事的，要把我抢去跨火盆，所以，我好害怕。我都不知道是奶奶来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居然只顾着害怕。”
“没关系的。还来得及。真的没关系。”
“还来得及吗？”陈一舟不敢相信，奶奶现在都完全不认得她了，没有骂她，也不疼爱她，“真的，还来得及吗？”
“是。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她才会接纳我？”陈一舟的眼睛被雾水遮住了，眼前一片空白。
“你别急，我们会找到方法的。”张司泊安慰她。
陈爸刻意放大脚步声，走到他们面前，然后蹲下身去，默默地帮陈一舟擦掉泪水，说：“还有我们，我们一起努力。是爸妈没有处理好那些问题，让你跟着受苦了。”
“爸！”陈一舟再次泪眼模糊，眼泪止不住地纷纷扬扬地落下。
陈爸说：“别哭了。舟舟，奶奶的事我们大人会商量怎么解决比较好。你还跟从前一样，有不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来的权利。知道了吗？”
“我知道。爸，不过，我暂时停不下来。”陈一舟抽抽搭搭地说，脸上有几分难为情，她从来不为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哭泣，所以，这一次，她就是停不下来，心里也是什么样的情绪都有，多年来的，都一起涌了上来。
“我带她出去走走吧。”张司泊说。
“好。”陈爸应声站起来，却猛然一个趔趄，摇摇晃晃的抓住陈一舟紧急伸过去的手肘，差点摔倒。他先开口，对震惊中的两人说道：“我最近有点低血糖。会注意身体的，所以，你们不必担心。”
“真的没事吗？”张司泊问。
“没事。只是人老了，最近没睡好。你们两个出去走走吧，等一下，再回来。”陈爸说完，就重新进了病房。
陈一舟去洗手间洗了脸出来，说：“我不想出去走了。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很多东西，我爸也怪怪的，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我们回去。”
陈一舟上前拉住张司泊的手，感谢他在自己变幻莫测的情绪面前，永远无条件接纳和支持的好。有时候，她真的喜欢他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这令她觉得安全和可靠。
他们回到了病房，叔叔婶婶已经不知去向。奶奶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见着陈一舟，她的眼睛亮了一亮，微带歉意地招手，将陈一舟拉到床前，说道：“小姑娘，真的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就是有点口无遮拦。你刚刚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想起你的奶奶了吧？”
陈一舟忍着差点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点头：“是的。”
“她对你不好吗？”
“没有，我奶奶她，其实对我还挺好的。”陈一舟仔细想着措辞，发现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便说得有点敷衍。
“你这孩子，怎么不敢说实话？”奶奶轻轻拍她的手，“你别替你奶奶遮掩。就算她是大人，是老人，拥有许多孩子们还不曾拥有的权利，见过孩子们还不曾看过的世界，但是不代表她就是完美无缺的。她也会犯错。”
“您怎么知道是她犯错？而不是我呢？”陈一舟心里怪异而温暖，忍不住这样问道。
奶奶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的皱纹线条会往上扯动，昏黄浑浊的目光里，依稀可以看到几丝光芒。她说：“其实，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心灵通透的好孩子。你知道，我时常教我儿子说什么话吗？”
“不知道您说的是指哪一句。”陈一舟想了一下，放弃了，摇摇头。
“无论何时何地，观察人，分析人，都是一件头等大事。”奶奶说着与她爸爸曾说过的一样的话，“所以，奶奶这双眼睛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嗯，奶奶是个明白人。谢谢奶奶教我这些东西。”
“谢什么。”奶奶说，“你既然是司泊的未婚妻，也叫我一声奶奶。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但是，你不要轻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样的话，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奶奶。”陈一舟除了这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的感动满满的，比她在过去的很多年收到的来自家庭的感动还要多。
也许，奶奶以前确实在她不知道的背地里，曾经悄悄地对她好过，可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她还是第一次。
陈一舟正兀自神思之中，就见奶奶突然“诶”了一声，说：“对了。刚刚那句话，我一直都是说给我儿子听的，怎么这一会儿不见，他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是不听话。”
“您别动，您的儿子肯定会自己回来的。他不是一直都跑不远吗？地方稍微远点，他就气喘吁吁，跑不动了。”陈爸在一边说。
“是啊，不过，他以后就不这样了。他现在只是在长身体，身子骨重，以后就不会了。”奶奶接话，然后惊异地回过头，说：“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我们陈深的这些事情？难道你是新来的老师吗？这也太老了些，会不会跟不上时代，教的东西都是老古板？”
“没有。”陈爸连连摆手，“不是。”
“不过，老师你能亲自来看我，也算是有心了。”奶奶伸出手。
陈爸不动。陈一舟立即想起来他的职业忌讳的事，正要开口说话，奶奶先说了：“不可以握个手吗？老师难道还搞副业与死人打交道不成？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忌讳？”
房间里突然间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