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温暖杀意(4)

    “你这话从何讲起啊,我只是过来关心一下新同事嘛!”我敷衍了一句,把饭盒打开立即转移话题,“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都是按照自己口味买的。”

    她看了一眼,露出若隐若现淡淡的微笑。

    我乘胜追击,“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是吗?”她又冷若冰霜,“那我以后就不笑了。”

    “用不用这么打击人啊!”趁着聊天之际我也想解释一下之前的误会,“对了,你之前看的咒语,实际上只是……”

    不等我说完她打断我,似乎很不愿意听我再提及这个事。

    “别罗哩罗嗦的,你要是真那么闲,帮我看看这个相片。”她递来一张从现场拍摄回来的相片,不是血淋淋的吓人尸体,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铜钥匙。

    “不就是一把钥匙吗,看不出哪里有问题。”我漫不经心地回着。

    “会不会太新了?”维薇说,“房东说他没见过这把钥匙不奇怪吗?”

    “这能说明什么啊,钥匙丢过呗,这把肯定是新配回来的。”我暗暗提醒维薇的时候也是在自我揭示。

    门锁没有坏,又出现一把新钥匙,似乎说明了什么。

    维薇经我提醒也茅塞顿开,“配锁公司?”

    我在心里暗暗琢磨,没错,但现在不应该把目光集中在开锁公司上,应该去第二现场看看是否也有一把新的钥匙,这不单单会成为两名死者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也可能成为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维薇兴奋地抓起我的手,问我,能不能陪她去一趟现场。我嘴巴一歪,低声呢喃了一句,别说是凶案现场,让我和你一起去死都行!

    “你嘀咕什么呢?”她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连忙打马虎眼,“我说没问题!”

    她突然意识到还牢牢抓着我的手,便非常尴尬地松了手,羞涩转身走出法医室。

    现在已经是深夜,星空寂寥。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第二起命案现场,环境黑暗,空气里凝聚着一股挥不散的怪异气息。

    进来以后维薇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着可能成为案件突破口的那把钥匙。用了相当长的时间,维薇在一张破旧的地毯底下发现了想要找的东西,拿在手里以后她一筹莫展的脸上终于拨开云雾。

    “你看!”

    她将钥匙放在手电筒光圈中,果然没错,这同样也是一把全新的钥匙。

    说明两名死者生前都有过丢失钥匙的经历,而且有极大可能去的是同一家开锁公司配了新钥匙。

    第二天。

    维薇把这个喜讯带给段局并及时通知了刑警大队,当天就以“钥匙”为主要线索对全市所有开锁公司进行排查。但因为全市开锁公司家数太多,工作量大,范围广,想摸清楚究竟是哪一家并不容易。

    这天下午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嚎啕大哭,连成线的大雨伴随着惊魂的雷鸣声坠落,与地面共奏出一支悲伤的交响曲。

    案件从一个瓶颈进入另一个瓶颈,虽然踩住了凶手的一只尾巴,但并不足以让他露出真面目来。廖大国束手无策,尸检手法娴熟,头脑相对灵活的维薇也是无计可施,因为排查工作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走。

    我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lv9”这条线索上。下午两点多我撑起一把黑色的大雨伞,穿着局里面配发的雨靴停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前面就是第一起案件的现场,四四方方的建筑结构就像是一副大棺材一样。

    我是第二次独自到访。随着进入雨声小了起来,但雷鸣声仍旧巨大,透过墙壁和玻璃敲击着我的耳膜。把伞放下以后我走到轮廓线旁,与死者直视,问她,凶手到底是谁,她留下的lv9究竟在暗示着什么。她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昂着头,望着墙壁边缘的那几个血字,她血淋林的手也刚好落在下方。

    手心冲上,手背向下。

    我似乎从中领悟到了什么,于是蜷缩进轮廓钱里面,昂着头沿着死者的目光看着墙边缘的那几个字,让我吃惊的是,从这个角度看去以后,这三个字竟然发生了变化。

    我恍然大悟地伸出一根手指,沿着血字轻轻地划动着,顿时豁然开朗,这三个字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别扭,是因为写字的时候是处于躺卧,于是我们正向观看时字就是反的,倒过来以后l就不再是l,而是一个阿拉伯数字7。

    她先写了一横,再写了一竖,上轻下重……

    我惊喜万分从地上爬起来,马不停蹄地回到局里。我找到维薇后一本正经地给她出了一个题,“我来考考你的智商,六七中间加一个字,可以变成一个六位数你猜是什么字?”

    维薇没有领悟我这道题中的奥妙,就没有理睬我。我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答案,“是一个两个的个啊,你想想,六个七不就是六位数么,是不是很有意思。”

    谢天谢地她总算是明白过来。

    “难道是六个七开锁公司……沈毅……”她那么认真地看着我,“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好可怕。”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别以为我真的傻到看不出来,上次钥匙的事儿不也是你在提醒我么。”

    “提醒你什么,我还有这本事?”我继续装愣。

    “你越这样就越让人摸不透,也就越可怕。”说完她推开法医室的门走了。

    维薇做了报告以后,段局组织了一个临时的会议。

    会议上握着粉笔的维薇英姿飒爽,站在白板前把lv9这三个字写得无比大,“正常的写字方式是自上而下,也就是说从上面起笔向下走,但是有一种姿态写字的时候却需要自下而上。”

    为了节省时间维薇直接公布答案:躺着。

    怕我们不明白她做起示范,向后弯腰,用粉笔在白板上写下了6个7。

    廖大国没看出名堂,就说这不还是那几个字吗?

    维薇叫了两个男同事帮忙将白板倒立过来,当lv9变成6个7的时候,廖大国一瞬间醒觉过来,台下顿时哗然,纷纷东倒西歪地模仿起来。

    “躺着写就对了。”有人大叫出答案。

    “原来这东西要倒着看,我懂了。”

    旁边的张弛也连连称赞维薇真是好智慧。

    对于周围的赞许维薇可能有些受之有愧,故抬起手指向了我,“我不过是在东施效颦,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不是我而是……”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我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拍手掌,“好,说的好,真精彩!”

    一刹那,我如同焦点一般,所有人一致向我看齐。

    “你们别那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廖大国趁机讽刺我,“沈毅啊,你这慢的不止一拍啊。”

    “你给我坐下。”段局粗声粗气,“维薇继续。”

    维薇看出我不愿意她多言多语,便把话锋转了回去,“死者当时呈躺卧姿态,字就是躺着的时候写上去的,我们站着观看时6个7就变成了lv9。”

    随后维薇在投影设备上放映出一张分辨率极高的相片,“你们仔细看看这个v字,这里还有一笔,因为写得太浅被我们给疏忽了,死者想告诉我们的是一个电话号码,就是6个7,应该是开锁公司的号码。”

    根据维薇提供的这一条线索,廖大国成功找到号码为6个7的开锁公司,第一时间将开锁公司的负责人传唤到公安局。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是个很本分的人,家里有一家六口,生活还算富裕,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和我们想像中的犯罪嫌疑人千差万别。

    讯问工作进行了半个钟头,廖大国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看过笔录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不光有不在场证据,还找到多个证人为其作证,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死他。

    虽然暂时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但他的开锁公司仍在我们的排查范围内。这天我们来到这家位置相对偏僻的开锁公司,刚进去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坐在一台小型机器上打磨着一把铜钥匙。

    廖大国耀武扬威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女孩的脸上一下变得好难看,那是一种难以形容得出来的表情,像是带着些许的怨,也带了一丝丝的畏惧。

    “你好,配钥匙还是开锁?”她问。

    “你们老板呢?”廖大国不啰嗦。

    她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走向屋子深处时,我意外发现了她座位上的一件深蓝色连帽牛仔服,抓起以后仔细打量,这种带帽子的牛仔服并不常见。

    这个发现也引起廖大国的注意,抢下衣服后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

    那女孩并没有想逃的迹象,看到我们进去以后她还介绍说,旁边的这位男士就是她老板。

    廖大国哼哼一笑,“我不想找你老板了,倒是想问你两个问题。”

    她头一歪,满面疑惑。

    “这衣服是你的吗?”

    “是。”

    “这两个女孩你认识吗?”廖大国给她看了死者的相片。

    她眉一皱,点头,“好像来配过钥匙。”

    开锁公司的老板急了,冲上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呀,这娃娃乖巧得很呢,她肯定不会杀人地。”

    他这么一说那姑娘也急了,“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想过……”

    可第一句还是非常的坚决,第二句竟心虚了起来。

    “她到底有没有杀人我会去查。”廖大国一声令下,冷酷无情,“带走!”

    两名刑警冷漠地按住女孩肩膀,将她硬是拖上了警车……

    我们对嫌疑人做了调查,她叫阴晴,二十二岁,父亲早年因为杀人被判入狱,母亲也因故自杀,只留下她孤孤零零一个人。辍学以后她就到处打工,吃百家饭,漂泊无依,造就了她一个冷漠孤僻的性格。

    廖大国说这样的人最容易心理扭曲,再结合掌握到的证据坚定认为她就是两起案件的凶手。

    为了让证据更加充足廖大国又对阴晴出租的房屋进行了搜查。

    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傻了眼,因为在她家的墙壁上,发现了用眉笔写下的大量偏激性词语,比如复仇,杀,死之类,颠覆了一个柔弱女孩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

    回到局里,廖大国开展了突击审讯工作。

    工作之初,阴晴对自己所作所为并不承认,但她给不出一个有效的不在场证据,更没有证人来证明她的清白,又有那么多对她不利的证据,她所有的申辩也就变成了狡辩,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这个人嘴很硬,用句不成熟的比喻就是硬骨头。

    不管廖大国怎么逼问,她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迫于无奈,局里面对嫌疑人使用了测谎仪。可即便如此女孩还是说自己没有杀人,但是在此期间她却有了一个很反常的行为,就是疯狂地抓挠自己,然后大声叫着说要报仇,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虽然嫌疑人没有招供,这些证据也足够对她进行起诉。

    没过多久。

    廖大国就写了结案报告,案子结了。

    这个案子对我个人来说并不满意,不是结果,而是细节,感觉十分不合理。譬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杀死两名受害人的。再譬如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一切一切我们必须要清楚的问题,到最后都变得含糊不清。

    结案是那么的仓促,甚至是有些草率。

    后来我去找过段局,他还开我玩笑,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也关心起案子来了?

    我苦笑着说不是关心案子,而是关心真相。

    换言之,我觉得阴晴并不是在这道题的唯一答案。

    段局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想拖一拖再仔细查一查。但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否定,一来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除非是嫌疑人不服可以申请上诉,我们要是翻案的话等同于砸自己的脚,毕竟案子才刚刚结束,再说廖大国也不会答应。

    言外之意,段局不希望我触霉头。

    再者。

    嫌疑人嘴巴硬,不认罪,并不代表她没犯罪,现在所有的证据无一不在证明她就是这个杀人犯。说着段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现在年纪轻,阅历太浅,容易犯糊涂。

    看人千万不能看表面,有时候越是柔弱的就越是凶残。

    这句话没错,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最后一次见到阴晴是一个下雨天,她脸上的淤青和裂开的唇角说明她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因而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怨恨得更彻底。那一次,我被她足足盯了有十秒钟,也就是这十秒让我久久不能忘去。

    后来。

    因为阴晴不服法院介入调查,可惜调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太大出入,所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判处杀人犯阴晴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案件落下了一个看似完美,却残缺不全的句号。

    这天。

    在局里上下为维薇首破奇案举行庆功宴的时候,我选择一个人留在死寂沉沉的法医室里。

    lv9这三个字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

    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个字少了的那一笔。

    虽然有推断说是死者落下了这一笔,但这多少会有些自圆其说的嫌疑。所以当天我又去了一次案件现场,却刚好房东在清扫房间,墙上的那几个赤裸裸的血字已经被大白涂抹得不露痕迹。

    房东说,死了人啦,晦气,就是涂抹了痕迹他这房子以后也不好租了。

    他无意间透露的两个字提醒了我什么。

    涂抹!

    会不会是凶手发现了死者留下的这几个字,所以故意涂抹掉了一笔。

    可又有些矛盾,他为什么不全擦除呢?

    故意留下线索,挑战警方,被抓到岂不是很滑稽。

    反反复复出入现场,依旧没有线索。我又回到局里,找出之前从现场采集的一些证据样本,放大观看。

    直到天刚擦黑,我终于找到了少了一笔的原因。

    在放大以后我在“个”字这一区域里,发现了少许剐蹭痕迹,而这些痕迹组合在一起若隐若现冒出了一些更加可疑的纹路。随后我对这些纹路进行描摹,又填补了纹路断裂的空隙,惊悚发现,这很有可能是一枚被擦除掉的指纹?

    骇然!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皱眉,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复杂心理。

    把这一线索的始作俑者归在死者身上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可若说是凶手故意擦去一笔也逻辑不通。后来我绞尽脑汁才想明白一件事,用手指写上去的血子为什么不留指纹,而唯一留下指纹的地方却被擦除了?

    原因只有一个!

    我马不停蹄地感到了举办庆功宴的那间酒楼,闯进包厢里以后我冲着把酒言欢的他们大声说了一句,“现场这几个血字不是死者留下的!”

    他们相继一愣,然后就把我当成空气处理。

    “我说,沈毅,你怎么没喝就醉了?”廖大国喝得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