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甪珩（一）
【一】甪珩篇
“你叫什么？”
“莲曦。”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
瑶池边，他步步紧逼，她抬眼横他，却又不敢发作。
她本是一朵仙莲，可他竟在她身上感知到了魔气。明明互不相识，他却觉得熟悉。
蟠桃会上，禤月一舞，让他想起了梦里时常出现的、却又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再抬首时，瞬间怔愣。莲曦，竟与他脑海里的女子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内心悸动。
宴会中途她便离开了，他心猿意马地喝着酒，不知怎么了。天君赐婚，他拒，毫不犹豫；天君大怒，他依旧不愿；直至整个宴会人仰马翻，他才点头应了。不过是暂且拖着，他要去寻莲曦。
翌日，方到瑶池，便见她在池边伫立不动，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些许哀愁。他就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并不靠近。
他忍不住随她下界。去了绵云山，她变出茅屋，想是要在此呆一段时日了。
夕阳西下，她却选择这个时候出门，他不放心，便又跟着。
她扮作男子，路过青楼时踟躇一番，终是入得墙内。他一脸郁闷，却只得无奈随着。
正撞上香艳的一幕，她瞬间便红了脸，急忙朝门口走去。他笑了，不知是何感觉。
她撞倒一男子，他只一眼便看出那男子是冥界之人，偏她还傻愣愣的。男子醉酒，赞她美，她厌恶不已，匆忙躲开。
他忍了半晌，看她走远了些，便立刻施法将那男子丢到了深山老林，不过是在替她出气，也是为自己出气。气从何来？不知。
她遇妖魔，他急忙现身救了她。她含泪说疼，他焦急不已。
将她抱进怀里的一瞬间，脑海里堪堪擦过什么，来不及捕捉，便消失了。仿佛曾丢失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如今却又复得。
为她敷药，听她梦呓，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一整夜，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安静的守候着，直至黎明，他才又去天界取药，回来时，她已醒。
她问他下界做甚。他说是为天君办事。不是的，他只是因为担心她才下界，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
她几次撵他，置气大喝，让他远离她。字字诛心，他措手不及，怒火填膺，却又无处发泄。
“如若你觉得烦忧，那么，抱歉。”最后，他也不过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失望，甚至是放弃。
途中遇到一位老者，称他五百年后会有一次脱离仙籍的机会，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试试。
他知道，他喜欢她。他不愿顺从天君的旨意，他不要什么禤月，他只想要她。那日虽是争吵，她的话语分明也是透着情意的，他愿意赌一把，赌五百年后，他们能在一起。
天君又提婚事，他瞬间冷下脸色，自动请命去镇守近来动荡的西海天境，理由可谓冠冕堂皇，天君不得不准。
他让白聿凡将他自己亲手做的袖珍玉箫带给莲曦，他想，她会接受的。
五百年匆匆流逝，然而他却未曾有过异样。
期限至，他回了天界，果断表明心中所想，决绝拒绝禤月，天君大怒，贬他下界。
他想，预言成真了。
————————————
【二】沐南孓篇
那日，他偷跑出宫。随意坐在一处屋顶上。
底下有喧哗声，他看见两个莽汉正举棒痛打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住手。”就在他欲出手相救时，巷口出现了一女子。
墨发及腰，轻纱遮面，水眸清亮，一袭水蓝衣裙，身姿窈窕，立在那清风里，竟似天仙下凡。
他怔愣，不知是什么感觉，可是，好熟悉。
女子只是将手随意上下轻动，两个莽汉便上上下下重摔在地。
他想，她果真是仙子。
待她牵着那男孩走后，他便下了屋顶，将那两个莽汉又痛打了一顿。莽汉言行轻浮，得罪了她，也惹怒了他。
后来，他游遍了街市，也未再看见她。
回宫时，已是掌灯时分。
他将她的身影留在了宣纸上，只是换了景物。
黑暗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清香。桌前，似有人影。
凭着多年的机警，他立刻便睁眼坐起了身。
“你是何人？”
转身，步步走近，步步震心。
“是你？！”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仙一样的女子，此刻就站在眼前。模糊的面容映着夜明珠迷离的光。
面纱已摘，容貌姣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惊喜，心里涌入的感觉就是惊喜。
她问他可安好，她抚上他的脸颊，说想他。他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近过，况眼前的她，是他喜欢的，是以，他脸红了。可是他想，她是认错了人，心下一阵难言的失落。她说没有，她说，她思慕他。
她给他“泪滴”，叫他等她，他点头应了，欣喜地应了。
后来，她没有再来过。整整五年，她都不曾来看过他。他时常会跑到集市上，甚至是游遍京都，可都未能遇见她。
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多年前与她定请的那个夜晚，不过是一场梦。她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他夜有所梦而已，梦醒，佳人已去。可那“泪滴”，却又真实地提醒着他，等她。
虽是说好了七年，可他很想见她。
恰逢边城被攻，他请命上战。战场上，对手是不可能伤到他的，可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她。若他受伤，她会来的吧。
战局快结束时，他侧身，剑锋轻擦，不曾想，那剑上有毒。被孟宇接回时，他已昏厥。
其实，他是有些后悔的。故意受伤便是为了见她，可若丢了命，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不是故意被伤，这一剑，也躲不过。不过是她，逆天而行救了本该归位的他。
梦里能够看见她，还有一个男子，不知道是谁。
睁眼时，见到的便是她。如愿以偿，心下便是一暖。她怨他冲动，可他想她。
他急迫地让她留下，虽犹豫着，她还是答应了，他很高兴。
后来，有了府邸，他为她置院，他以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不曾想，第一夜，她便离开了。
他从皇宫赶来，却是人去楼空。他想，她是不会离开的，可他找遍了王府，都未曾见到她的身影。心是空洞的，不知还有什么感觉。
他派人从城内搜寻到城外，一日复一日，几月下来都无果。也许她是临时有事，离开一段时日。
一年过去了，父皇为他赐婚，他一口回绝。他想，或许她是要到约定的时日见面。
又一年逝去，期限已至，她没有来。他再上战场，傻得又用了同样的办法，可她还是没有出现。
直至第三年过去，他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那几日的相处，兴许只是一场梦，亦或许，是她开得一个玩笑。仙，怎会轻易爱上凡人？
既然从没打算留下，又为什么要出现？出现了，又为什么要离开？
林中狩猎，他远远便瞧见了那一抹身影，很像她，可他不敢多想，他怕再次失望。
女子抬头时，他愣了。是她，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女子。每个安静的夜晚，都忍不住想起的女子，为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或许她又在骗下一个傻子？沐南轩会成为第二个他？不是的，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知道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可他就是想说点什么讽刺她，弥补这三年的痛。
他的声音是干涩的、颤抖的，他还是喜欢她，很喜欢。
他指责她，说着心中的难过，甚至有些想落泪。
他转身离开，不想她一说疼，他便难以再往前走一步。终究是回过身，关心她。
她解释着，很是慌乱。事实上，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已经不那么怨了。他没有去注意她的解释，他只知道，他有理由原谅她了，她是无意的。
“莲曦，你究竟是仙还是妖？”他无奈地说着。本是仙，却像妖一般迷了他。他输了，输给了对她的那份执着。
不论内心受了多少煎熬，只要她回来，就好。
月下，他说要永远与她在一起，她没有回应，他很是生气。接着，她吻了他的嘴角，回了同样的话。她不知道，他有多高兴。
桃花林里，他答应为她种一片桃林，她没当真，可他不是说笑。
他寻了一个静僻美丽的地方，每日都会抽空去种，绝不假手于人。
早前父皇就逼他娶孟嫡雪，他拒绝，他不喜欢孟嫡雪，他早就料到父皇有此意，是以很少与孟嫡雪接触。
那日他们请求赐婚，父皇答应了。条件是，让孟嫡雪一世无伤，换句话说，他要保护孟嫡雪。孟老将军在战场上为他而死，临终也嘱托让他照顾孟嫡雪，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