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学
时间一周一月一年过得飞快，上了加速器一般。人生折不回原处，只好努力向前，并期待下一步会是转机。
又到周一，下午邱大斌不请自来，他直接在一楼业务大厅里，向钱芳招手示意，简直就像一位阔佬在关照银行里的小职员，钱芳需要伪装出满脸谄笑，迎上前去打千请安么？钱芳决定还是不要过分表演。
脸上依然堆着职业化的微笑，钱芳不得已向组长说去会见储户，并将邱大斌领入一楼的小会客室，邱大斌算是银行的vip顾客，半透明玻璃，设有沙发茶几，谅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邱大斌财大气粗，一见面就说晚上他要请客，特意来叫她，好几个同学都热切想要见到钱芳。
钱芳正盘算着他是解开当年的关键，想找机会套他话，问起当年的细节，总有破绽。期望从他口里听到老老实实的来龙去脉，恐怕有点难。邱大斌态度随意，一副相交多年的架势，钱芳心里打鼓，拿不定主意是否去参加聚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钱芳却又想从长计议，需要设计好了，很怕在这种情形下贸然再与老同学们相见，万一再引人提起当年的丑闻，岂不是引火上身。
正在与邱大斌寒暄，却见叶静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厅，四下里张望在找钱芳。问大堂值班主管，值班主管往会客室一指，会客室是半截透明的玻璃，叶静笑盈盈地往这边走来，好不识趣，又无法回避。
邱大斌好大一块肥肉想藏也没处藏，钱芳赶紧迎出来，问:“叶静，你怎么会过来？今天不上班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叶静神秘兮兮地说:“我有大事情找你，打你手机你一直没接，想必正在上班不方便，我就直接杀过来啦！外面在修路么？烟尘滚滚的。”
“在修停车场，你有什么大事这么急么？”钱芳既担心，又想快点打发她。
“关于房子贷款的事，你们银行是有优惠的吧？什么政策？我打算买房，其实房子都看好了，今天上午还在售楼处和人家谈。”叶静毫不避人，明明看见邱大斌坐在那里，却只顾说自己的家务事。
钱芳没听说她家要买房子，叶静这人做事向来说风就是雨。钱芳想起，上次在叶静家里提出要借钱的事，是在打个预防针，心眼儿可真多！
果然，叶静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上郭嘉房产的新楼盘，已经排上号了，正凑首付呢。你知道我做事的风格，不打无把握的仗，先问好银行的贷款政策，不能在售楼处听那些业务员忽悠。在现场办贷款的业务员都是与房产公司有勾结的，咱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内部人，不先问一声你怎么行，有关系不用，难道还是摆设啊。”
叶静亲昵地摇着钱芳的肩，不分场合地咋呼和亲密，把自己也当成银行的大客户一般。钱芳一时为难，很难打发她走，只好也请进会客室。钱芳想将邱大斌当成客户来介绍，邱大斌却站起身来，亲自介绍自己说:“这可是巧啦，我就是郭嘉房产的人。”
叶静立即转移了目标，心花怒放地问:“这位是？”既问钱芳，却目光烔烔地望着邱大斌，眼神里开出金莲花。
邱大斌抢先说:“鄙人姓邱，既是钱芳的银行客户，又是她的中学同学，我叫邱大斌，我是郭嘉房产的副总经理。”其实，全称是郭嘉房产无锡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邱大斌边说，边掏名片递给叶静，名片是金色，远瞧去很气派。他眯缝眼，余光得意地瞥向钱芳，希望她领会出重点。上次来还没机会全面表明身价，邱大斌带着炫耀的神气，趁这有利的时机，在钱芳面前展示一下他财大气粗的实力。
邱大斌采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叶静夸张的表情十分满意。他复坐下，又往沙发上深处陷了两寸，靠得舒服，翘起二郞腿，一颠一颠，十分惬意。
叶静像找到知音好友，在沙发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对邱大斌也进行自我介绍:“太好啦！我是钱芳的弟媳妇叫叶静，邱总是我二嫂的同学，可是自己人，一定要关照一下，我想买你们的房产，可一定会给我最优惠的价格吧！”
叶静仅在有利可图时，才会叫钱芳“二嫂”，有男人在场，才会一展八面玲珑的外交手段。有时叶静的热情与不胆怯、不害羞、不紧张，令钱芳心生佩服。正如陶圆圆挖苦，“我若是男人都想尝一尝叶静嘴上是不是涂了蜜，太会讨好人啦！”
叶静一见如故的热乎劲，更让钱芳进退两难，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说话，不能让两边串通了。邱大斌面前不大意，叶静又是个鬼机灵，一下子出现两大客户，一个有存款，另一个想贷款。
“好说，好说！有钱芳出面，当然不一般对待。”邱大斌惯会蹬鼻子上脸，有意抬举钱芳。
叶静眉开眼笑，对钱芳使了一个自己人的眼色。钱芳不识抬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而问她:“你何时决定买房子的，怎么没听你提起？首付已经筹到了？”
叶静当着邱大斌的面，不愿教人觉得她们关系生疏，便亲密地把钱芳拉过来，坐到紧挨自己座位，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亲切地说:“你怎么就忘了？上次不是问过你，后来就决定不找亲戚们筹钱了，落人情，还不如把老太那套房子卖了，拿来换一套大的。现在一起住还能凑和，小松越来越大，买房是迟早的事。房价像雨后春笋一般，一直在涨，恐怕再等下去以后更要买不起了。”
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万老太的房子卖了成首付，换成万小松名下的房产，等万老太过世就根本不存在遗产分割的矛盾。
有一次万家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大嫂还提出:“以后老太过世了，就把住的那套房子卖了，三个儿子平分。”当时叶静脸拉下来，想回嘴，又不能公开得罪大嫂，暂时忍下了。钱芳就知道叶静迟早会爆发，她是不会做无好处的事。
叶静步步为营，第一步将万老太搬到一起住，赢得赡养老人的孝顺，又有居家过日子的贤惠，加上精通世面上各种算计，太高明！总之，叶静有办法摆平万家几个兄弟姐妹，根本不把好说话的二嫂钱芳放在眼里，钱芳恭喜她有算计。
这两大客户都是自来熟，很懂行情地讨论起房价，叶静与邱大斌说起商品房的开发行情，头头是道。邱大斌又得了机会，开始指点江山，一展开发公司的风采，对无锡的各楼盘如数家珍，两位宾至如归地在银行里高谈阔论。
一时之间，钱芳倒插不进嘴去，偏巧黄祺月被派过来叫钱芳，说组长找她有事，速去。
黄祺月笑盈盈地打量会客室内一男一女，他们正谈得热火朝天，声音有些吵，对钱芳离开全不在意。钱芳出来，黄祺月体贴地将会客室的门带上，以免影响外面。
钱芳去了一会又复回来，料想叶静和邱大斌套近乎也该差不多火候了。俩人相谈甚欢，对买房的事情已经达成共识，此时正对限塑令进行讨伐，叶静生动活泼地说:“国家就是喜欢想到一出是一出，今天搞个限塑令出来，明天弄个限购令，让卖菜的不许提供塑料袋，你说让老百姓怎么办？用手捧着嘛！让人下班后先回家拿菜篮子再去菜声么？还是带个菜篮子上班？卖早点的是倒了霉了，没有塑料袋让人用手捧着热腾腾的早饭啊！都说用纸袋子，那成本更高，树要倒霉了，不知得罪了谁！”
邱大斌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十分有趣，回答:“也不是完全不许使用塑料袋。”
叶静马上抢答:“是啊！收钱呗，这是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要不用，干脆一刀切都不用，死了这条心，可是国家不干，本来超市塑料袋是免费的，现在不许免费，要卖高价逼着人家买，这不是便宜了卖塑料袋的吗？一只就能赚上三毛钱，成本一分都不到，靠卖塑料袋超市也能赚一笔，你说这国家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天想到这里，哐当就来上一个政策，明天又想到那一个嗙当又来一个政策，完全不用脑子，就知道坑害老百姓。实行好几个月了，还不是塑料垃圾满天飞么，肯定是不了了之，雷声大雨点小！”
钱芳觉得叶静充分表达小民意识的一面，不无道理，人们都图一时的方便，根本不愿意为环保牺牲一丁点的个人方便。目前国民整体素质摆在这里，教育国民在先，再推行基高素质国民的垃圾分类，而不可本末倒置。
邱大斌频频点头，听叶静说得铮铮有词，愤慨却很有道理。补充道:“在路上挖也是这样，今天刚修好的路，明天给挖开来，掏肚肠子。”
“对，对，扒肚肠子，肯定是忘着埋什么线了，简直就像医院里动手术，还没好了伤疤，就又切一刀，手术刀缝进去了！干脆装一根拉链，想啥时拉开就拉开，也不必弄得惊天动气，灰尘漫天。”叶静所说也代表民间的正义，这些抵制力量最终只图口头上消乏，没有实际的影响力。
叶静说话富有激情，样子也生龙活虎，引邱大斌发笑，话题总不离柴米油盐和小老百姓的生计，却从不让人感觉无聊，邱大斌听得津津有味。
幸好他俩只是指点江山，激扬社会不满情绪，这么热火朝天，钱芳怕他们聊出感情来。钱芳叫住黄祺月，简单交代几句，请他帮忙带叶静去二楼找房贷组的同事，咨询房贷相关的事情，由自己来应付邱大斌。
会客室里叶静与邱大斌依依告别地告别，叶静左一句“邱总”，邱大斌右一句“老同学”，邱大斌啥时候成了叶静自己的老同学呢？真是一点儿也不见外。钱芳领略到陶圆圆嘴里所谓的“嘴上的近乎”，两人竟似相交多年，且有相见恨晚之感。
邱大斌喜欢被阿议奉承，叶静习惯亲切地巴结，更是相互仗着钱芳的面子，叶静说:“钱芳，你同学真是一个爽快人，这样的人我喜欢！”
邱大斌听见这种表白，满脸红光，又借此为钱芳撑腰，强调说:“钱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都是无锡人，年纪还差不多，若上一所学校也该是同学。要是到了外地便是同乡，同乡会的情谊我在北京与广州可是见识过，人离乡土倍思亲呀！”
叶静似含笑聆听的小学生，眼神里尽是信任与崇拜，她不用拍胸脯，胸前也是颤颤的。“我的事可就是钱芳的家务事，若是不看在同学情面上出力，我先不说，就是钱芳也不放过你。”
邱大斌豪爽地对叶静拍胸脯，打包票，为她优先选一套风水最好的房子。
“邱总要放在心上，到时我去找你，你可别装作不认识我，嫌我麻烦哦！”这两个人是不管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将一个告别仪式，众目睽睽地弄十八相送。
叶静回头，热情地和邱大斌挥别，举着手上的名片，摇给他看，歪着头俏皮地说一定会联系他，“办好买房手续一定要请你出来吃饭，钱芳当然坐陪！”命令钱芳，替钱芳作主的态度。
黄祺月领着叶静去楼上，叶静捂嘴笑，无限的撒娇模样，颇有感染力。“你们银行里的男职员可真帅气，做你们银行的客户也感觉荣幸！麻烦你了帅哥，带我去信贷组！”
黄祺月一脸疏远的表情，不接腔。
叶静自顾自又和黄祺月说:“当然，银行的女职员漂亮就不用说了，这个人人都晓得，穿得跟选美似的，我们家钱芳算是其中漂亮的吧！”
叶静自觉风趣，故意说给钱芳听到，钱芳却希望叶静能收敛一下举止，别如此浮夸。渐行渐远而去，只见黄祺月的背影，不知人家会怎么想。钱芳的脸上发烫，也顾不了了。亲戚朋友怎么都这个样子呢，弟媳妇更是左右逢源，花蝴蝶一样，还胆敢调戏银行男同事。而这里同学邱大斌，冠冕堂皇地坐在那里，财主一般，等着应对。
“叶静是个敏感的人。”
“她只想找我买房子，我懂得。”邱大斌装作洞察一切的精明样。
钱芳突然想起，急切地问邱大斌:“你和他们提我名字了吗？”
“谁？晚上来的那几个同学？那倒还没有，只说给他们一个大惊喜，他们大概猜到是某个女同学，恐怕会猜到是你吧！”见钱芳并不高兴，邱大斌就补充道:“你放心吧，以前的事我都没提过，他们也不知道是我，只晓得读书时我对你有意思，追过你，可能会开我们玩笑。”
这也是邱大斌享受的原因，在老同学面前带着自己曾暗恋的女同学，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
钱芳纠结，到底去不去呢，或者叫上陶圆圆一起去，自己手里没成算，不能反被邱大斌这家伙给算计了去。又一想，绝对不该和邱大斌走得这么近，不能铤而走险，更不能被其他人知晓，万一真利用邱大斌对付万汉辉，不能留人把柄，便说:“你还是别和人提起我，如果他们要猜，你就说是陶圆圆，你总还记得她吧？”
邱大斌记得，有些鄙夷地说:“四班的？她现在还不错吧？听何大志说在开美容店，有一次何大志还说叫陶圆圆去同学餐会上露面。”陶圆圆可不是男生关注的类型，钱芳心里为陶圆圆打抱不平，现在陶圆圆变漂亮了，又很会打扮，若见面一定叫男生们傻眼。
钱芳显然是偏心，陶圆圆是她最喜欢的朋友，她觉得圆圆的一切都是极好，不容别人小觑。“晚上的聚会我就不去了，下次我单独请你。”
“是不是担心你弟媳妇回去会乱说话？”
“那倒不会，叶静你别看她那样，她嘴是挺紧的。”
“呵呵，我看她不是嘴紧，是下面更紧吧！”邱大斌笑得很贱。
钱芳回想叶静今天穿的衣服，确实有点儿紧绷，打底衫勒住肚子上的一圈肉，被包裹凸出来，外面加一件短袖长款针织衫，只遮住大屁股，却没能掩盖住腰上那一圈肉，都怪她将腰带扎得太紧，为了显出细腰好身材，反而适得其反，将多余的肉全挤上来。
尽管挺腰叠肚，还是没能掩人耳目，尤其邱大斌那双贼眼睛，最擅长品评美女。
叶静收拾一下也是大美人，来见钱芳当然不必精心打扮，要知道来见郭嘉房产的副总经理，想必值得拾掇半天。钱芳为叶静气不愤，叶静是性感的，邱大斌没忽视一对馒头般的胸，迎合了他贱兮兮的品味，同一件紧身打底衫里显山露水，成事败事都是它。
但见邱大斌一脸龌龊，钱芳马上领悟他说的“下面紧”，不是她想的那里。
更下面，想到此，钱芳的脸更烧了。
邱大斌这个臭流氓，死性不改，真他妈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