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勘乌沙头
擎花伞，曳长裙，跟着一帮精力过剩的少男少女，在雨中行军。
这是几年前的一次笔会。年纪大的，体力弱的都留在下大陈，我们这一行坐船到上大陈，要去踏勘人迹罕至的、却颇有特色的海湾——乌沙头。
向东，向东，继续向东；这是登上了上大陈码头以后的走法。
我们沿着山脚迤逦前进。当山间那淘气的小径把沙石和草茎塞满我的凉鞋时，我才后悔临出门时没换一双带襻的胶底布鞋。
接下去就是登山，顺着一条浅浅的痕迹，迂回曲折而上。没膝的杂草，头上的树叶，在雨中绿得耀眼，绿得膨胀。应该说，我们的马大哈向导带错了路，走着走着便什么路也没有了，我们必须花点力气拨开横贯在胸前的马尾松枝，小心翼翼地提起挡在脚边的荆条，提防着杂草掩盖着的深沟险壑，一步一探，磕磕碰碰地往上走去。任凭雨水饱和了衣服和裙子，湿淋淋的嬉笑声、喊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终于到达了山顶。一看表，足足走了40分钟。
山那边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极目望去，东海碧波万顷，无际无涯；俯身一看，断崖刀砍斧削般的陡峭，天崩地裂成的诡异，赤裸裸的寸草不生，让你无处下手也无处落脚。惊涛怒气冲冲地扑上来，又在狼牙犬齿的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
这可怎么走？在我踌躇畏葸的时候，少男少女们或敏捷如山羊，或机灵如猿猴，用各种漂亮和不漂亮的姿态，努力向下移位。我既然上得山来，也必须下得山去，岂能独自一人留在山巅？于是硬起头皮做勇敢状，笨拙地向下探索。我惊喜地发现：只要你伸出脚去，自然就有你落脚的地方。一丁丁，一点点，丁丁点点就可以把你的身体支撑住。鞋钉会很阴险地滑我一下，这时候就有年轻力壮的手伸将过来，或拉我一下，或托我一把，让我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安全感。
啊，乌沙头，我们终于脚踏实地地站在乌沙头。乌黑乌黑的卵石，乌黑乌黑的沙滩，一望无际浩浩荡荡地向前延伸，延伸，终处的山脚，是一组让人莫名其妙又妙在其中的岩石群，让你浮想联翩。
水极清极净，没有一丝一缕的污染；四周极静谧，除了浪涛那来自地心、宏伟有力的节奏，再也没有半点噪音。
踢蹬掉鞋子，我们赤脚走在这乌黑的沙滩上。脚趾缝里，便冒上一嘟噜一嘟噜的黑沙子，糯糯的，油油的，像刚刚磨下来的黑芝麻酱；一块块的卵石，不管它大如磨盘，也不管它小如鸽蛋，都记录着沧海桑田，天上人间。雨下得缥缈而固执，大海越发显得梦幻迷离。偶尔有一条渔船在风波里出没，一副忙碌辛劳的样子。几只海鸟很雅致地转侧着它们的身子，在我们头上翱翔。勇敢的男孩子们已经脱衣下水，他们挥动着健壮的双臂，游向大海的深处。
我流连在这个世外桃源，一首《长相思》吟咏而成：
乌沙头，乌沙头，
浪卷乌沙滩似釉，
神工乌石丘。
碧水稠，碧水流，
远隔尘嚣不染愁，
忘归数海鸥。